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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曲希诚紧迫逼人的盯视下他支支唔唔地说不出合宜的言语,男人给了他个安抚的笑容,说:“你不必紧张,我们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什么啊?!范韫冒了一头冷汗,匆忙起身道了句:“我要回去了。”然后像逃命一样冲向舞池,路上不知道撞了多少个人,他一连串地道歉开路,一把拉住正跳得起劲的宁可儿说:“该回去了。”
“什么?”宁可儿不高兴地皱眉,“才几点啊?”
范韫掏出手机看看,“快十一点了,再晚的话……”
“你是小学生啊?!”宁可儿不耐烦地打断他,“才玩了没多久,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好了。”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范韫好声好气,“以后再来玩好吗?”
宁可儿甩开他的手,眼角微微挑起,冷冷地说:“用不着你管,崔哥会送我回去,你要走就走,少扫人的兴!”
是啊,反正我也只是你找不到别人时拉过来的替补而已!范韫胸口一阵拥堵,张了张口,还没等他说话,宁可儿已经摇摇手,重新跟上节拍,回到狂欢的一群中去,清秀腼腆的男生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独自离去。
钻出低矮的镂花门,清润的空气扑面而来,盈满胸肺,范韫耙耙头发,吁了口气,经过灯红酒绿的步行街,朝西堤岛餐厅走了过去。
消夜时间已经过了,店里只有几对相偎而坐的情侣,范韫挑了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下,修长白皙的手指翻着菜单,低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曲希诚在他对面坐下,漆黑的眸子平静温柔:“我不放心。”
心里某个地方狠狠地酸麻了一下,随即一股热流漫上来,冲淡了愁郁,催红了脸颊。
点了餐,范韫手肘支在桌上,眼睛不带焦距地看着窗外,突然开口说:“我们交往的时候,她常常说我没用、天真、懦弱,有时我自己都要忍不住相信: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活在世上只会浪费粮食。”
男人以温柔而纵容的眼神看着他,柔声说:“不,我不这样认为。”
范韫抬头看他,以为会听到更多对自己的评价,曲希诚却轻啜了口甜酒,笑而不语。
说没有失望是骗人的,这个人声称要追求他,却吝于几句宽慰人的话,范韫在心里做了个鬼脸,心情却渐渐松快起来——曲希诚,是个不会说甜言蜜语的人。
香喷喷热腾腾的餐点很快端了上来,配着淡橙色的清凉饮品,混杂着数种鲜果肉,热闹纷繁,刻花玻璃杯外面凝了一层水雾,清雅的香气沁人心脾,侍者含笑介绍:“店长新作,免费品尝。”
曲希诚好奇地问:“叫什么名字?”
“爱神。”侍者回答,笑眯眯地加了一句,“适合一见钟情的人。”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不相信,苏咏相信。
范韫从男人眼中读出了这样讯息,也同样在心里给出了如此的回答,两个人相视一笑,默默地进食。
“爱神”真的非常好喝,芬芳中带着甘甜清爽,舌尖不由自主地探究着种种不同的甜香,到达舌根时那味道如水中的丝绸一般馥郁绵软,入喉间却有一种淡淡的灼热感,正像书中描写的越燃越烈的爱情,暖暖地直到胃里去。
一杯饮料很快见了底,范韫脑子已有些不清醒,心情却异常地好,笑嘻嘻地抓过男人几乎没怎么动的饮品,凑到唇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像是怕喝太快错过了什么好味道似地,双眸微闭,修长的睫毛垂下两道阴影,平添了几分无声的诱惑,曲希诚心中一动,按住他的手,低声说:“少喝一点,这是含酒精的。”
范韫没有抽回手去,给了男人一个毫无戒备的笑容,微微翘起的嘴唇被冰凉的液体激得艳红,风情尽在不言中。
你相信一夜情吗?
我不相信,爱神相信。
昔日爱撩帘,望见世人总笑痴。
今时却望天,云过搂头拂行衣。
忆往昔,瑶林前,金带玉靴龙鳞衣。
叹今朝,红尘里,辗转零落无凭依。
我心终有悔,当年谁言相思易。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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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儿舞
拈水如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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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清脆的鸟鸣声唤醒晨梦,范韫闭着眼睛,等待宋朝每日清晨例常的“开嗓”。
“小韫,起床了。”温暖干燥的手指轻拍他的脸蛋,范韫哼唧了一声,翻过身去,却带起一阵阵难言的酸痛虚软,全身上下像被大象踩过一样虚脱,某个只出不进的地方酥麻灼热,动一下就疼得发颤。
睁开肿胀的眼皮,首先看到一张放大的俊男脸,几分熟悉几分陌生,背景是荷叶形顶灯和米色天花板,简单而柔和,他怔了一下,喃喃地说:“和我家的灯一样……”
“是吗?”曲希诚轻声应和,一颗心提了起来——早已做好了被骂变态的思想准备,这样平静的范韫却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痛……”范韫动了动身体,喉间逸出一声呻吟,薄被滑了下去,露出胸前星星点点的红痕,他看看曲希诚,脸一阵红一阵白,许久才挤出一句,“我是不是生酒疹啊?”
曲希诚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回答,范韫飞快地抢过他的话头,故作轻松的音调带着几分心虚:“一定是生酒疹,我以前没喝过酒。”
曲希诚皱皱眉,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范韫缩了一下,坐起身来,低着头道了声谢,双手抓住薄被,微微颤抖。
“其实,昨天晚上……”曲希诚半句话还没说完,范韫又一次打断他:“我都不记得了,我喝醉了。”
一室的尴尬,明明看出了他的退缩,不甘心,却仍得适时撤离,曲希诚叹了口气,取了范韫的衣服过来,低声说:“你的衣服,卫生间在右边,我在外面等你。”
范韫惊疑不定的眼神扫了过来,又很快移开目光,默默点头,曲希诚拍拍他的头,鸵鸟就鸵鸟吧,他有的是时间等他开窍。
看着房门阖上,范韫跳了起来,三下两下穿上衣服,像烧了尾巴的兔子一样直冲卫生间,大镜子映出他失措的面孔,两颊泛着淡淡的红,双眼迷朦如醉,他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胸口狂跳不已。
昨夜虽说醉了,却绝对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他在那个人怀抱中扭动呻吟的样子,激烈而温柔的结合,从没体验过的强烈快感,以及后来主动缠上去索求再一波的热情,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地激荡在大脑中,范韫干脆把穿好的衣服脱下来,站在莲蓬头下面,将冷水开到最大,冲刷过每一寸肌肤——虽然情事过后曲希诚为他清理了身体,但是现在躁动不安的情绪,必须靠冷水来安抚。
范韫闭上眼,急促地喘息着,按照电视演的或书上写的,每一段不应该发生的一夜情过后,当事者都会像严重洁癖症患者一样把全身擦洗到红肿破皮,因为他们觉得肮脏,认为那是污染,范韫原本以为他也会这样,然而没有——身体虽然有些不舒服,心中却丝毫不觉排斥,只有点点滴滴的温暖,满溢开来。
穿好衣服,头发擦了个半干,范韫站在房门后从一数到十,最后终于鼓足通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空气中飘来浓郁的巧克力香,引人垂涎,范韫站在客厅里——简洁明快的设计,充足的光线,宽敞而不空旷,干净却不单调,一丝不苟又不会流于呆滞,很像它的主人,明确而清晰,没有任何花哨而不实的修饰。
香气越发诱人,范韫按住咕咕乱叫的肚子,咽了口口水,小声叫:“曲……曲先生……”
曲希诚从厨房闪身出来,端了杯热巧克力给他,看他头发湿答答地贴在额上,皱了皱眉,把他按在沙发上,找出吹风机来,细心地吹理着半干不湿的黑发。
范韫将杯子凑到唇边,香浓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温暖的微苦与芬芳,他垂下眼帘,小心翼翼地掩藏起惊喜的表情,感觉到男人的手指轻轻拨弄着他的头发,温柔而宠溺的感觉,从小到大,得到的太少了。
“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声如蚊吟的问句被吹风机的噪声湮没,曲希诚关了电源,低头问:“你说什么?”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范韫不自在地别过脸去,低声说:“你对我好,是因为觉得新鲜吗?我和宁可儿刚交往时,她也很体贴……”
“小韫!”曲希诚打断了他,伸手扳过他的脸,正色说,“我对你不是玩玩而已,我是认真的。”
范韫张了张口,到唇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才认识的人,一夜情之后不应该是天亮以后说分手吗?用什么来保证谁对谁是认真的?
这种话,他不想问,也不能问,如果他是认真的,问了是伤人,如果他不是,问了,反而会伤自己。
曲希诚凝视了他半晌,柔声说:“小韫,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慢慢来,但是至少,请你试着相信我。”
这个腼腆而羞涩的男生,虽然给人软弱平庸的表相,却掩盖不去他纯稚善良的本性,清澈到几乎透明的眼眸,让他二十四年来平静的心湖,起了丝丝波澜。
所以主动搭讪,冒着被对方骂变态的危险在最短的时间内告白——曲希诚是目标明确、行动果决的人,绝不会拖泥带水。
只是,这样的唐突,似乎吓到了这个干净无垢的少年,再加上趁他酒醉发展到肌肤相亲,想建立起信任感,只怕有些困难。
看着范韫修长微颤的睫毛,曲希诚淡淡一笑,拉过他的手,说:“别想太多了,先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