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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苻离的身体越发僵硬,姜颜歉意地笑笑,谁料刚站直身子,又一个浪拍来,甲板晃动,颠簸中姜颜再次朝前扑去,不得不用手抓住苻离的衣襟以保持平衡。苻离猝不及防被她撞得后退半步,下意识抬臂环住姜颜的腰肢,两人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如同环玉契合。
掌心下的纤腰盈盈一握,带着些许温热的体温,那热度仿佛顺着他的指腹攀爬,一路烧到了心窝。苻离拧眉,垂头望着姜颜清澈的眉眼,眸中有莫名的光芒闪动,几乎是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早算计好了的是不是?”
姜颜:“?”
苻离手臂环得更紧了些,深吸一口气道:“投怀送抱,未免也太不矜持了。”
“……”姜颜缓缓眯起眼睛:“那你倒是放手啊!”
苻离选择性失聪。
姜颜攥着苻离的衣襟,回神后才发觉衣裳里似乎藏着个硬块,刚巧被她攥在手里。她下意识垂下眼,想要瞧一瞧他藏在衣襟里的硬块到底是何物。
可惜天黑,她还未看清,苻离却是略微慌乱地松开了她,后退一步整理好被抓乱的披风和衣襟,而后将青缨绳严严实实地遮盖好。他侧着头望着栏杆外浩渺如墨的江水,从姜颜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一只微红的耳尖。
下一刻,苻离长臂一伸,将一只扁嘴的白玉瓷瓶递到她面前,也不看她,只扭头望着黑漆漆的远方,留给她一个俊美的侧颜,淡淡道:“若还是晕得厉害,便含上一片。”
见姜颜没动,他似是不耐,一把拉起姜颜的手,将药瓶强行塞入她掌心。被风吹了许久,姜颜的指尖有些冷,苻离眉头一皱,想了想,单手解下鸦青色的斗篷迎风一罩……
姜颜‘哎呀’一声轻呼,只来得及看到一片暗色从头顶罩下,接着视线被遮挡,温暖柔软的布料将她兜头笼罩在其中,黑暗伴随着冷冽的松木香袭来,那是熟悉的、属于苻离身上的味道。
“苻大公子,你这是作甚?”姜颜伸手扒拉了许久,才将那件宽大的斗篷从头上扒拉下来,视线清明,可甲板上却没有了苻离的身影,唯有几盏残灯轻晃,光影交错,怀中披风裹着沉甸甸的暖意,驱散所有严寒。
第二日清晨,苻离一打开门,便发现门口的蓝布垫子上整齐地叠放着自己昨晚的披风,抖开一看,披风显然熨烫过了,又重新熏了香,很是干爽。
……
一行人走了五日的水路到达顺天府,稍作休整便换了骏马加急赶往大同府。大概是照顾两个女孩儿,中途苻离自掏腰包雇了马车,让姜颜和邬眠雪乘坐马车前行,倒免去了她们不少苦头。
第八日黄昏抵达大同府。城墙之下,漫漫黄沙,奇装异服,边境的粗犷气息扑面而来,长河落日,总让人想起一人一马浪迹天涯的单刀侠客。
府衙前,两名锦衣卫翻身下马,一手按着腰间的雁翎刀,一手执着令牌昭告府门守卫:“锦衣卫办事,速请大同知府来见!”
很快,一身朱红官袍的大同知府滚着肥胖的身躯、手扶官帽笑迎出来,将两位锦衣卫使并儒生们一同请进府中。
魏惊鸿连饮了几杯热茶,才长松一口气恢复些许精神。不止是他,其余几位年轻人也俱是面有菜色,疲惫不堪。好在知府还算是热忱,吃好喝伺候着这批皇都来的少年才俊,让他们梳洗完毕、整理好仪容后,才命人领着几名太学生前去西郊城墙外古楼遗址。
唯有魏惊鸿身体不适,和邬眠雪一同留守府衙。
此时已过酉时,但大同府街上仍有小贩来往,街头巷尾还有不少衣衫褴褛的流民走动。蔡岐环顾四周,锐利的眼睛扫过街头巷尾来往的人群,沉声道,“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程温借着街边的灯火打量这座陌生的边境城池,谦恭有礼地问道:“千户大人,何处不对?”
苻离目视前方,代为回答:“入夜归家的时辰,街上仍有大批商贩流民自由走动,而城中戒备松懈,极易酿成祸端。”
“不错。”蔡岐点头赞许。
推着板车的商贩沉默着走过,衣衫褴褛的男人倚在土砖墙边,眼睛在暗色中折射出狼一般的光芒。阴冷的朔风呼啸而过,灯影摇晃,姜颜打了个颤,察觉到了些许寒意。
苻离忽的停住了脚步,回身望着那擦肩而过的小贩。
灯火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蔡岐问:“怎么了?”
“那人脚步轻稳,行动间几乎不发出声响,不像是普通商贩。”苻离拧眉,“应是练家子。”
蔡岐褪去了平日的温厚,握着刀锐利道:“这里是大明与鞑靼的交界处,向来多动乱,鱼龙混杂的,务必小心些。”
从进大同府开始,气氛便诡谲得很。姜颜莫名有些紧张,笑道:“千户大人可别吓我。”
苻离一顿,朝她抬起下巴:“过来。”
姜颜:“嗯?”
苻离不耐:“站我身后来。”
姜颜可算明白了,这倨傲的苻公子是想保护她呢。不由笑弯了腰,提着灯笼小跑上前,踩着苻离的影子前行,故意打趣道:“哎呀,今日的苻大公子格外讨喜呢!”
前方,苻离干咳一声,生硬道:“闭嘴!”
穿过空旷的黄沙地,便见修补了一半的城墙突兀立于眼前。月色凄寒,乌风阵阵,瞭望台燃着火把,兵士列阵,排列于城墙之上。
驻守的将军拍马前来盘问,见到有锦衣卫的令牌,这才将他们放入沟壑纵横的遗址之中。
可惜,陆老身体不适,提前回驿站休息了,地下三层的古楼遗址里,只有三四名陆家嫡系弟子在清理古籍。
两拨人打了照面,互相介绍一番后,姜颜便随着苻离、程温及季家兄弟一同加入挖掘整理的行列。今日兴冲冲前来谒见陆老,谁知来晚了一步没有见着本人,姜颜本有些失落,但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满地散落残缺的古物所吸引。
借着壁上的油灯纵观四周,他们应该是处于藏书古楼的最中央,四周墙上有排排凹陷其中的巨大书柜,因深埋地底多年,书柜都与墙上泥土融为一体,隐约可以看出典籍的轮廓。
历经岁月侵蚀,这些书页简牍皆是十分脆弱,一触即碎,需要用柔软的毛刷小心翼翼地刷去表面泥土和脏物,再将其包裹好放入垫了绒布的箱子中。苻离和程温等人已经开始小心清扫,而蔡岐和另一名锦衣卫则在入口处警戒。
姜颜抖开三角巾遮住口鼻,再用帕子隔离小心地捻起一片竹简,透着昏黄的灯光,她仿佛能看到上面凹陷镌刻的小篆穿过千年岁月,向后人倾吐百家争鸣的宏观盛世。
那种感觉真是太神奇了,心中莫名热血澎湃。
季悬小心地将竹简一片片整理好,笑道:“不知百年之后,我们的名字会否也会出现在史书之中。”
陆家弟子约莫有些排外,自顾自干活,没有理他。倒是他哥哥季平爽朗一笑,接上话茬道:“说不定这批古物整理出册,扉页上便会写着‘弘昌十四年,监生季平整理编纂’。”
姜颜笑着打断他们的幻想:“你区区一太学生,哪里够格呢?扉页上写的,必定是陆老、冯祭酒、岑司业那般大儒的名字。”提到此事,她倒想起来正经事来了,便起身拍拍手,朝陆家的几名弟子拢袖长躬道,“烦请几位带个口信给陆老,就说兖州姜颜求见,必当择吉日登门拜访他老人家。”
这几个弟子皆是嫡系,自然知道姜颜的名讳的,闻言间态度恭敬了不少,回礼道:“弟子一定代为转告先生。”
季家兄弟是个话痨,还在喋喋不休地畅想着自己成为整理古籍第一人名垂青史的场景,约莫是讲得太起劲,季平不小心吸入了尘土,便猛地打了个喷嚏。
与此同时,外头猝不及防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颤了三颤,岌岌可危的地宫房梁簌簌抖灰,不断有墙砖、青铜器具等物从头顶坠落。
姜颜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苻离一把拽了过去,推到相对稳定的角落护住。他双手撑在墙上,将姜颜整个儿护在身下,眼中有清冷的火光,盯着她喘息道:“愣着作甚,东西掉下来也不知道躲吗!”
姜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深藏的一抹担忧,张了张嘴,下意识说了声:“抱歉。”
对面的季平拍了拍满身尘灰,茫然道:“怎么回事?”
其弟季悬贫嘴道:“莫非兄长一个喷嚏威力无穷,让大地颤抖?”
但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轰——
又是一声巨响,头顶的一根房梁猛地坍塌下来,油灯湮灭,四周陷入了一片死亡般的黑暗。
他们被困在地底,隐约可听到地面上急促的锣鼓声宛如催命符,接着,凌乱的脚步声纷杂,蔡千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吼道:“鞑靼夜袭来犯,投石攻墙!你们速速出来!”
谁也未曾预料的情况发生了,顷刻间天翻地覆。
生死一线中,季悬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在空荡的地底回荡:“兄长!苻公子!你们在哪?”
黑暗中,苻离紧紧护住姜颜,感受到身侧有人的喘息声,他腾出一手一抓,抓到了吓得两股战战的季平。
舞文弄墨的太学生何曾见过刀光剑影和西北的厮杀?季平没有了往日的谈笑风生,只颤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就、就城破了……”
苻离还算冷静,道:“若城中有内贼,里应外合,破城并不难。”
果然,蔡千户的吼声再次传来:“城中混了奸细,刺杀了守城的卫官,现在群龙无首危险得很,你们出来说话!”
“奸细伪装成了流民和商贩。”姜颜瞪大眼,恍然道,“怪不得如此。”
苻离‘嗯’了一声,伸手推了推面前拦截横亘的坍塌物,发现巨石和横梁纹丝不动,出口被堵死,他与姜颜、季平三人被困在了角落。
蔡岐还在催促,下面甚至可以听到厮杀声了。想了想,苻离果决道:“季悬,程温,你们和陆家弟子一同上去,跟着千户走。”
“那你们呢?”程温焦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