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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嗓音嘶哑,明显是着了凉。苻离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束袖武袍,全然不似昨夜狼狈,旋身坐在她身侧道:“孙御史在你的门外留了眼线,一旦我留下,势必会事发而连累于你。”说罢,他拉起姜颜的手,望着她掌心皮肉翻卷的伤痕,拧眉道,“以后不必为我伤了自己,也不必为我出头,凡事以保全你自己的性命为重……”
“我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么?难道你这般冒险受伤,我就不会心疼?”
会试、殿试、探花、苻离查案遭受一路追杀……
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太过曲折心惊,姜颜一夜的担心忧虑如洪水决堤,望着苻离道:“不是说锦衣卫镇守京师位高权重,是最安全、最令人艳羡的职位么?为何你却会频频遇险?”
她眼里有血丝,却无往常惯有的笑意。苻离心中一疼,垂下眼睑道:“我给你包扎伤口。”
他还是这样,一遇到不愿回答的问题便岔开话题。姜颜缩回手,憋了半晌才叹道,“我的伤无碍,倒是你……”
“我已上药包扎,已经不大疼了。”见姜颜投来狐疑的目光,他认真道,“真的。”
寻来了药箱,苻离先是用烫过的棉布给姜颜清理伤口,继而涂药消炎,撒上药粉,再细心地缠好绷带。中途姜颜受疼,几番想要收回手,苻离便低声安抚道:“忍忍,过会儿就好了。”
他一向清高倨傲,极少有这般低声下气服侍人的模样,姜颜心中的担忧和气闷消散了些许,望着掌心包扎齐整的绷带道:“在滁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有人追杀你?”
“近来滁州一带私盐买卖泛滥,我奉命前去查探。”晨光破晓,点亮了一室昏暗,苻离面色清冷,平淡地道出一个惊天秘密,“期间截获滁州知州与大理寺卿的密信,才知私盐一案与大理寺卿有勾结。”
大理寺卿是薛家的党羽,当初薛睿犯事,便是由大理寺卿改判压下去的。
一个小小的滁州背后站的是哪家后台,已是不言而喻,也难怪他们狗急跳墙拼了命也要取苻离性命。
“伤人、私盐,滁州知府、巡城御史、大理寺、刑部……还有什么是薛家触及不到的?”原来,暴露在姜颜面前的只是薛家黑暗的冰山一角,而冰层之下,是无尽的罪恶深渊。
“与其盼着你快些升官为千户,着飞鱼服、配绣春刀,我更希望你能平安活着。”姜颜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番叹气了,侧首贴着苻离轮廓分明的脸颊,闷闷道,“别看我平日玩世不恭,可一见你流血,我这心就像是刀扎一样疼,半分笑都挤不出来。”
红日初升,冲破黑暗的桎梏,柔和的浅金色阳光从窗边洒入,姜颜低低道:“所以,小苻大人要好好保重。我喜欢笑,不喜欢你受伤。”
“……好。”不顾身上伤重,苻离紧紧地回拥住她,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再不分离。
两人静静相拥,各自思绪难平。
“阿颜……”苻离忽然打破沉静。
“……”
姜颜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来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苻离却是不愿重复了,只道:“过两日新科进士簪花游街,不许你接别人递来的花和帕子。”
姜颜还沉浸在苻离那一声亲昵的称呼中,一时没反应过来,笑着问:“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 苻离:都叫‘阿颜’了,四舍五入就是叫她‘娘子’了呀!
第71章
弘昌十七年四月初; 礼部在宫中主持琼林御宴; 宴请一甲三名及诸位进士。
暮春夏初交接之际; 残红还未褪尽,绿意已经渐浓,藕池中的荷叶崭露头角,渐渐舒展开了柔嫩的叶尖。琼林御宴说是宴会; 倒更像是士子初入仕途的第一场社交; 其中达官显贵物色有潜力的后生——或拉拢阵营; 亦或是有意结亲。
宴席的最西端远远的摆了七八张小案几,入座的是两名年少的公主及朝中未婚的贵女,俱是穿着鲜妍的衣裳、描着最精巧的妆容,以团扇遮面,凑在一块笑盈盈地观望着年轻英俊的文武状元及进士。
碍眼的,里头居然有花孔雀似的薛晚晴。
姜颜穿着深蓝圆领的大袖袍; 头戴垂翼乌纱帽; 帽檐有太子赏赐下来的银叶绒花; 深青腰带,皂靴; 干净利落; 乍一看还真分不清是位英气的女子还是过于娇俏的少年。薛晚晴旁边,有位容貌温婉的浅黄衫少女一直用眼睛瞄姜颜,想必是某位不知内情的官家小姐将她当做俏郎君了,正暗送秋波呢!
可惜自己终究不是男儿身,为了避免对方一腔芳心错许; 姜颜只好起身离席,准备去找程温谈谈。
阮玉曾经周济过程家,若程温念及旧情,肯用御赐金牌为阮玉翻案,那事情就会好办许多……不过,这只是姜颜的一点期望而已,毕竟如此一来,程温势必会与薛家树敌而影响仕途升迁,她没有理由要求程温必须帮这个忙。
如此想着,她穿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人群,在文华殿门外的海棠树下见到了周转在朝中众臣之间的簪花状元——程温。
他真的很不一样了,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从前在国子监,程温因穿着寒酸着实算不上英俊,最多只能说是‘相貌温和’,可当他穿着这身鲜妍的状元袍,挺直背脊游刃有余地周旋在有意求亲的众臣之间时,姜颜才忽的发现他的气质有些许陌生……
仿佛更沉稳,也更耀眼,只是嘴角得体谦逊的笑容不曾到达眼底,陌生到叫人猜不透他内心中的想法。
他耐心地同每一位朝官寒暄,没有看见久久伫立在道旁宫墙下的姜颜。
那么多人围着程温,姜颜也没法同他商议,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谁知一回头,便见由两名内侍护送而来的太子朱文礼。
姜颜忙退至一旁行礼。
朱文礼也瞧见了她,肃然的面上有了些许笑意,单手虚扶,示意她起身道:“你穿上这身衣裳,倒也像模像样。”
姜颜直起身,笑道:“臣就当殿下是在夸臣了。”
朱文礼摇了摇头,似是无奈道:“琼林御宴,别人都是忙着结交权贵,你怎的独自跑这儿来了?”
“散心。”阳光和煦,姜颜眯了眯眼,“殿下呢?”
“散心。”朱文礼也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远处的程温已经离场,姜颜忽然道:“说起来,臣应该谢谢殿下。”
朱文礼浓黑的眉一挑,疑惑般‘哦’了声。
“若没有殿下的暗中支持,我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姜颜朝他拢袖一躬,“多谢。”
“你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是你自己,与我无关。我若真能帮你,阮玉那案早该了结了。”朱文礼轻笑一声,用十分诚恳的语气道,“其实,我很佩服你,因为你明知不是所有的努力都可以得到公平的回报,却仍会不计得失一往直前,而我……而我光是看到父皇漠视的眼神,便已心灰意冷了一万次。”
说罢,他望着文楼檐下悬挂的风铃,若有所思道:“若不是有母后极力斡旋,我怕是连东宫的位置都坐不稳。”
不知为何,姜颜总觉得朱文礼今日有些惆怅。
记得国子监考课初见朱文礼之时,姜颜对这个文质彬彬、浓眉大眼的少年郎印象颇深。她仍记得当自己的策论赢过苻离时,朱文礼脸上的错愕和好奇,生动爽朗,全然不似如今这般平静惨淡。
姜颜知道他在忧虑什么。
父皇不喜,生母病重,一旦皇后薨去,皇上或许会铲除薛、张二家,将朱文礼的亲信连根拔起,重新扶植允王上位。
毕竟,允王朱文煜才是他最疼的儿子。
横亘在朱文礼心中的,是母亲病重的悲哀和太子之位不保的惶恐。
姜颜轻声道:“殿下不必妄自菲薄,连臣这般的小人物都知晓殿下贤名,朝中肱股之臣自然也会站在殿下这边,协助殿下激浊扬清、整肃朝纲。”
朱文礼只是笑笑。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姜颜,我要成婚了。”
风拂落枝头的最后一片残红,落地无声。
姜颜没有问是谁家姑娘,只侧首望去,见到朱文礼说这话时出乎意外的平静,仿佛历经一夜风雨,早已有了抉择。
琼林御宴过后,便是簪花游街。
文武状元及榜眼、探花骑高头大马、手持马鞭和玉如意经由锦衣卫和礼部人员陪同,,从宫门外出,沿长安街至上元街游览一圈,再从朱雀街返回。
红绸花亮堂喜庆,唢呐锣鼓喧天,姜颜一手捏着缰绳,一手拿着鹿皮缀花的小马鞭,骑于枣红大马上极目望去,只见街上、道旁、楼上到处都是乌压压的人头,几乎万人空巷,围观新科进士打马游街。
直到这一刻,姜颜才明白那日苻离所说“不许你接别人递来的花和帕子”是何意思。
只见道旁和楼阁上簇拥的少女们纷纷抛下手中的各色鲜花和帕子,大多是朝着武状元和程温去的,若鲜花落在了状元郎的怀中,她们就会掩面偷笑,趁着热闹脆生生喊上一句:“郎君,接着奴的花,便是奴的人啦!”
连姜颜身上、帽上都落了不少,鼻尖全是浓郁的花香,弄得她在马背上连打了几个喷嚏。街上人多,马匹走得又慢,才刚过了上元街,姜颜已是满怀的梨花、杏花、海棠花,甚至是各色精致艳丽的绢花……有些花束上还缀了一条红绳,绳子上挂着熏香的印花纸片,上书求爱者的姓名。
趁着人多热闹、谁也不认识谁,闺阁少女们也彻底抛却礼教束缚,恣意大胆。楼上还有少女不住地朝姜颜挥手,调笑道:“探花郎!看这里看这里!”
更有甚者,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也挤开人群,将一束绢花掷在姜颜身上,含情脉脉地望了她一眼又红着脸跑开,引得众人哄笑不已。
那名少年并不知姜颜就是女子,只当她是名同道的清秀精致少年,弄得姜颜哭笑不得。
两个时辰后,簪花游街总算结束,姜颜抱着满怀的鲜艳花朵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