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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的时间,对于所有人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包括背后操纵的那些人来说,他们也未准比寻常百姓明白多少。
普普通通的粮食布匹,也没出现短缺,也没遇到战争,怎么就疯涨起来,回头看去,大家都不敢置信,同样的,下落的也快得吓人,超乎想象。
不管如何,物价下来,大家都能喘口气,过小日子了。可是瞬间大家被另一种强烈的恐惧笼罩在他们心头,没错,就是曾经宝贝无比的“券”。
大家预期价格上涨,在高位买下了不少票券,随着物价下跌,意味着持有券的时间越长,差价越大,损失就越大。
当初大家因为价格上涨,票券不断升值,带来的虚幻的财富增长,迅速打回原形。如何形容呢,曾经的票券是妲己,怎么看怎么漂亮,为了她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都行。
可是到了如今,妲己喝醉了酒,吃错了药,露出了狐狸的本体,越看越难看,越看越闹心。
趁着票券没有变成废纸,赶快去兑换成实物,能少损失一点是一点。
百姓们再度冲上了街道,涌向了店铺他们挥舞着花花绿绿的票券,要求掌柜的兑现。掌柜的没有办法,只能打开店门,可是很快他就后悔了。
趁着价格下降筹措的一点商品,顷刻之间就被百姓兑换一空,后面还有无数人汹涌而来,店铺的货架已经空空荡荡。
这该如何是好?
聪明的掌柜的想出了主意,他们曾经也没有银子,不是靠着出售票券筹集银子,维持经营吗,现在也可以故技重施。
只要百姓们还买票券,他们就有银子,哪管打个折扣,只要百姓不再挤兑,他们就能慢慢还账。
想法很丰满,如同杨玉环,现实很骨干,整个赵飞燕!
价格往上涨,百姓们估计票券有利可图,才争相购买,现在价格跌下来,持有票券只会赔钱。
更何况经过了一次大动荡,百姓们都变得无比保守,票券再好也不如银子和铜子,他们逼迫掌柜的兑换,甚至打七折,五折都可以。
市面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一幕,掌柜的打折促销票券无人购买,百姓们也打折要求兑换票券商家拿不出东西。
双方的要求南辕北辙,水火不容。
百姓们渐渐的将矛头对准了所有商铺。
都是这帮奸商发明了票券,又哄抬物价哄骗他们购买,现在出了问题,他们都不认了,把大家当猴耍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疯狂地百姓冲击店铺,打伤掌柜和伙计,甚至到处放火,偌大的苏州城,简直乱成了一团。
对于乱局,王崇古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赢了,赢得彻彻底底。到了让那些人自食恶果的时候,等着市场彻底崩塌,晋商四大钱庄再一起出手,将苏州纳入怀中。虽然一场大战下来,他们也损失惨重,但是毕竟他们胜利者,一个苏州城,就是他们最好的酬劳!试问整个江南,还有谁能抗衡晋商?
虽然付出不少,但是收获同样惊人,王崇古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猎人蓄势待发,而那些猎物同样感到了山雨欲来。
赵旭从价格崩塌的那天开始,就彻底消失了,郑启明在家丁保护之下,逃出苏州,直奔京城避难,至于陆俊,则是躲进了锦衣卫衙门。
原本跟着他们的大户都损失惨重,几乎赔光了裤头,现在主事的没了,他们就像是一块块肥肉,摆在砧板上,等着人家挥舞刀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十几位士绅名流互相对视着,叹气声此起彼伏,愁眉苦脸的模样,好像办白事会一样。
沉默了半晌,坐在最后一位的庞策突然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迈步往外面走。
“庞兄,请留步,莫非你要投降老西儿不成?”
庞策愣了一下,冷笑道:“老夫不至于那么没品,我是想办法找救命稻草了。”
屋里的众人面面相觑,苦笑道:“庞兄,你还有办法不成?”
庞策背着手,抬头看天,叹道:“老夫知道一个人,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成?”
“谁!”
“唐毅唐行之!”
当这个名字从庞策的嘴里吐出,在场众人都瞪大了眼睛。这几个月谁不知道是唐毅鼎力相助,才让王崇古逃过了一劫。不然王崇古早就撑不住了,也可以说,他们如今凄惨的境地,是唐毅一手造成的,他们恨不得把唐毅扒皮吃肉,才能解心头之恨!
庞策说要找唐毅帮忙,大家都嗤之以鼻,可是很快有些心思活络的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唐毅虽然是对头冤家不假,可唐毅有足够的实力,王崇古还要卖给他面子,如果唐毅真的愿意帮忙,大家或许就能起死回生。
有几个人就兴奋地围住庞策,大声问到他和唐毅的关系。
庞策被问不过,只能交代了情况,他的儿子和唐慎是同一科,他在之前还借过唐毅五百石粮食。
这份关系说亲不亲,只能算是露水姻缘,唐毅能不能保庞家还两说,其他人肯定没戏。
众人接头接耳,突然有人仰天笑了出来。
“大家伙还发愁什么,我们不行,可是有一个人行。”
“谁?”
“衡山居士文征明!”
……
“秀秀,为什么还穿着鹿皮啊,不嫌热吗?”王悦影好奇地问道。
彭秀秀歪着小脑袋,一面舔着糖人,一面说着,“鹿皮结实,丝绸的买不起,还容易脏,秀秀不想让妈妈累着。”
“好乖的小丫头。”王悦影笑道:“秀秀,姐姐给你做几件丝绸的衣服好吗?”
秀秀小眼睛发光,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却摇了摇头。
脆生生说道:“不好,阿爹说不能随便要外人的东西,他们都贪图好处。”
“警惕心还挺强的,那我问你,姐姐是外人吗?”
秀秀这一次想了好久,她的家里头也有好多姐姐,有的姐姐和她一样,都被阿爹疼着,有的则是伺候她的,眼前的姐姐不是伺候自己的,又这么漂亮和蔼,一定是亲姐姐,是一家人!
想到这里,秀秀大声说道:“姐姐不是外人,秀秀可以要姐姐的衣服!”
王悦影欣然大笑,忙拉起秀秀,给她量了下身段,招呼着珠儿一起动手,一连忙活了两天,给秀秀从里往外都换成新的。
既要保留奔放热烈,又要含蓄婉约,更要适合小女孩的喜好。不得不说,王悦影心灵手巧,把小姑娘打扮得和瓷娃娃一样,一亮相就得到满堂彩,徐渭屁颠屁颠跑过去,贼兮兮说道:“秀秀,让哥哥抱抱好不?”
嘭!
粉嫩的小拳头打在他的眼眶上,嘴里还说道:“坏人!”
唐毅笑得肚子都疼了,立马给秀秀伸出了大拇指。
“好聪明的娃,来,哥哥给你一个鸡腿吃。”
“我要两个!”小丫头大声说道。
“好,都给你!”秀秀美滋滋坐在唐毅的身边,大口吃起来。往常徐渭都是“桌霸”,每逢吃饭,看到好东西就放在自己面前,谁敢动筷子他就跟谁急。
有了秀秀就不一样了,小丫头不光把好吃的都拿到自己身边,还把喜欢的送给姐姐,送给哥哥,最后啃剩下的骨头从送到了徐渭的碗里,弄得徐大才子狼狈不堪。
每逢吃饭都欢笑不断,正在大家笑着呢,突然有人来禀报,说是文征明前来拜访,唐毅急忙起身,徐渭也跟着落荒而逃,秀秀还从他的背影扮了一个鬼脸。
……
“行之,你说衡山先生有什么事情?”
“明知故问。”唐毅笑道:“文长兄你是想问我会不会买账吧?”
“聪明,兄弟,透个底儿吧?”
唐毅眨眨眼,突然说道:“衡山先生。”徐渭一愣,唐毅撒腿就跑,转眼到了大门外,慌忙施礼。
“老先生,您有事情派个人过来就行了,何必亲自前来。”
“呵呵,人老了,要是总不动,胳膊腿就废了,过来走走更好。”唐毅和徐渭一左一右,搀着老头到了书房落座。
文征明扫了眼桌案上的文章,看了两眼,顿时称赞道:“行之,这是你作的?”
“嗯,是晚生的拙作,先生何以知晓?”
“文风古朴,行文圆润内敛,说理通透,无懈可击……和你的做人一样!”
唐毅老脸一红,说道:“先生过誉了!”
“非也非也,只怕老夫评价还是低了。对了,行之,老夫听说你有诗才,作词也不错,为何没有见过你的文章流传出去?”
“这个……晚生怕文字拙劣,贻笑大方,再有晚生经常有些俗务,也抽不出功夫。”
“这样不行啊,科举考的就是文章。”文征明脸色凝重,说道:“俗话说酒香也怕巷子深,你要想在科举有所斩获,名气非常重要,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尤其是知道你的文章,就算考官有所偏爱,也不敢把你排的太低。行之以为如何?”
“先生金玉良言,晚生谨记。”唐毅深深一躬,嬉笑道:“衡山先生文名满天下,若是您老能帮着晚生宣传宣传,晚生感激不尽。”
“那是自然!”
文征明笑道:“奖掖后进,提携士子,是读书人的本分,老夫也是苏州人。行之你还没进官场,老夫托大说说心得。”
“请先生赐教。”
“呵呵,赐教不敢当,说出来都俗得很,官场之上,无非靠着三种关系维系着,同科、师徒、同乡,你看看,严嵩用人就是如此,凡是江西人多数能得到重用。话说回来,行之要想文章流传天下,首先就要在苏州流传开,有了同乡之谊,大家互相帮衬,互相提携,互相谅解,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拧成一股绳,才不至于被人暗算。”文征明看着唐毅若有所思,叹道:“老夫知道说这话未免圆滑世故,未免让你们失望,可老夫活了八十多岁,一生坎坷,悟出了这么点道理,你们若是能用得上,老夫真是欣慰啊。”
唐毅突然仰起头,面带笑容。
“衡山先生金玉良言,晚生都记住了。”唐毅促狭一笑,“晚生记住了,可是有些人不记得,他们把苏州闹成这个样子,现在想起自己是苏州人,未免有些马后炮了吧?”
咳咳!
文征明老脸通红,绕了那么大的圈子,还让唐毅一语道破,这小子哪是人,沾上毛那就是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