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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对隆庆贪恋女色,生冷不忌,颇有微词,还多次劝谏。隆庆每一次都是虚心受教,但绝不改正,把高拱弄得一点脾气没有。
“究竟是谁,放外人入宫的?那十个异域女子,一点根基没有,没有人帮忙,绝对做不到!”
高拱迅速找到了话语中的漏洞,张居正心里早有腹案,连忙说道:“中玄公,这个人正是司礼监掌印李芳!”
“他!”
高拱迟疑了一会儿,连连摇头,“我不信,李芳为人老夫还是清楚的,他忠心耿耿,做事极有分寸,怎么可能胡来?”
“高阁老,小弟也是这么看的。”张居正叹口气道:“所以小弟一开始就说是冯保和李芳闹了内讧,以小弟之见,李芳未必就那么清白,他刚从东南调上来,屁股坐不稳,唯有指望圣眷。他帮着十美女勾搭野男人,从此之后,这十个人只能听他的,陛下又那么喜欢这十个人,自然就会对李芳另眼相看。”
高拱面色凝重,他不是轻信的人,人品素行,李芳不像是胆大妄为之辈。但话又说回来,身在九重之内,就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没有证据,他也不好说李芳就是清白的。
高拱在地上转了两圈,闷声道:“张阁老,既然李芳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为何李贵妃要把你叫到宫里,为什么不是老夫?”
好家伙,高拱疑心到了张同学身上。
“中玄公,说来凑巧,小弟今天要去给太子讲课,太子住在钟翠宫的后面,赶上了此事。其实李贵妃也说过,邀请中玄公过去。”
“为什么没有?”高拱咆哮道。
“是小弟不让!”张居正挺直了胸膛。
高拱气得眼珠子冒火,冲到了张居正面前,一字一顿,“为!什!么!?”
“为了陛下!”
张居正不甘示弱,“中玄公嫉恶如仇,明察秋毫,要是您知道了此事,一定会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历来宫中的事情都最为民间津津乐道,没有故事也要编出故事,万贵妃的例子不消多说,北宋仁宗皇帝,贤明君王,也弄出了什么狸猫换太子的闹剧!明明是假的,可是长盛不衰,流传广远。身为陛下的臣子,小弟断然不能让陛下成为一些人嘴里的笑柄!”
这话当真是戳中了高拱的痛处,没有人能比他更在乎隆庆了,高拱早年无子,隆庆有父等于无父,他们像是父子多过君臣。
要不是担心闹得宫中大乱,皇室颜面无存,高拱哪有闲心和张居正扯淡玩。
“陛下圣誉固然重要,但是身为臣子,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被欺瞒,而默不作声。到底是何人扰乱宫闱,必须对陛下有个交代!”
高拱思量一会儿,沉声道:“张阁老,一事不烦二主,既然你揽下了,就交给你处置。”
“小弟领命!”
张居正躬身施礼,脸上带着一丝窃喜,哪知道他只笑了一半,高拱又补充一句,“让唐阁老协同办案,你们一起去查吧。”
第1045章王寅的决断
唐府书房,在王寅和沈明臣的面前摆着一个象牙的牙牌,上面刻着八个干支,正好组成了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这是在宫中专用的牙牌,每一个皇子公主诞生,就会制作一块,放到朝天观,享受香火供奉,祈求神灵保护。”沈明臣面色凝重道:“根据我的调查,这一块牌子上的生辰八字,正好是潞王殿下朱翊鏐的,真是想不通啊,李芳为什么要给咱们送一块这玩意。对了,那个陈炬说了什么?”
“没有,他只说李芳忧心忡忡,把东西交给他,就被带去钟翠宫了。”
王寅一边抽着烟袋,一边皱着眉头,仔细看着牙牌,脑袋快速旋转,“你还记得不,隆庆元年的秋天,陛下病了一段时间。”
沈明臣顿时哈哈大笑,“什么病了!分明是刚当上皇帝,又没人管束,敞开了玩,夜夜笙歌,连着轴转,伤了身,幸好当时李太医在,要不然咱们这位陛下没准要学仁宗呢!”仁宗就是朱棣的倒霉儿子洪熙皇帝,只当了十个月的皇帝。
沈明臣当着笑话,说完之后,却发现王寅神色怪异,盯着牙牌,他也看了看,突然一惊。
“哎呦,十岳兄,按照时间计算,潞王殿下应该是陛下生病的时候怀上的……不对,不对,潞王诞生的时候,说是早产,提前两个多月,好不容易才活下来!”
王寅不无鄙夷一笑,“句章,你个大糊涂蛋,陛下身体孱弱,子嗣艰难,足月生产尚且不能保全,要真是早产的,能活下来?”
“这么说……潞王不是陛下的儿子?”
沈明臣吓得脸都绿了,“我说十岳公,那潞王能是谁的?莫非是咱们大人的?”
“想什么呢?”王寅没好气道:“要真是大人的,咱们还省了功夫呢!”
沈明臣讪讪笑道,唐毅实在是不想那种人,那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我敢确定,李贵妃有问题!”
这不是废话吗!
听说有喜当爹的,还有喜当娘的吗?
眼下宫中已经传出了消息,说是李芳给几个美人找野男人,秽乱宫闱,才把贵妃娘娘拿下。
可是李芳派人送出了牙牌,根据他们的推算,很有可能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出问题的不是李芳,而是李贵妃!
沈明臣倒吸口气,“我说十岳兄,皇宫大内,戒备森严,皇帝身边侍卫太监众多,又有人跟着记起居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皇子要真是有问题,哪里好瞒到现在,我不信,一点都不信!”
王寅轻笑道:“我劝你还是信了吧,宫里头看似戒备严密,实则到处都是漏洞。不说别的,陛下刚登基那一会儿,滕祥、孟冲、陈洪他们就找来不少宫外的女子孝敬陛下,甚至还把少年郎打扮成宫女,给陛下换换口味,皇帝能做到,娘娘未必就做不到。”
隆庆孱弱敦厚,脾气绵软,压不住场面。这几年在唐毅的引导之下,好了许多,刚登基的时候,高拱被赶走,唐毅还没回来,皇帝整天战战兢兢的,夜不能寐,只能指望着几个太监,那时候的确容易出问题。
“十岳兄,就算你的推断说得通,那究竟谁这么大胆子,敢和娘娘私通?”
“还用问吗出了事,是谁第一个进宫的?”
“张江陵!”沈明臣眼珠子掉了一地,赶快捡起来,塞回去,气急败坏道:“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张太岳,他竟然敢和贵妃娘娘搅在一起,还给皇帝戴了绿帽子!他,他要干什么?莫非他想做吕不韦?”
那可不成!
十年辛苦,他们陪着唐毅一路走过,好容易唐党一手遮天,变法越发深入,离着他们的目标越来越近,哪能半途而废。
“十岳兄,赶快把给大人写信,把这事捅出去,把张江陵除掉算了,也省得留下后患。”
“别忙!”
王寅摆了摆手,眼前情况诡谲,李芳只送来一个牙牌,说明不了什么,况且好几年的时间过去了,李贵妃肯定有本事把一切痕迹都抹除,更何况李芳已经被拿下了,要想找出证据,那就更加困难了。
“江陵的气数未尽,还不是时候。”王寅淡淡说道。
“那也要赶快告诉大人,请求大人出手啊?”沈明臣怪叫道,王寅走了两圈,突然一伸手,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着什么急!”
“能不着急吗,李芳被扳倒,又传出宫中有人和外面私通,这里面有多深的水,多少故事,不请大人拿个主意,光是我们两个,能处理吗?再说了,李芳也是指名要交给大人。”沈明臣一肚子道理,气急败坏道,可是王寅却一点也不赞同。
“句章兄,我们先把眼前的局面理一理,李贵妃和冯保联手,拿下了李芳,张居正又第一个进宫,看他的举动显然是倒向了李贵妃一方。一个皇妃,一个太监,一个大学士,已经走到了一起,他们三个结盟,非比寻常!”
沈明臣忧心忡忡道:“莫非他们会威胁到大人?”
“哈哈哈,眼下还没人能威胁到大人,哪怕是陛下都不成。”王寅信心十足道:“我看张居正眼下想到无非是保命而已。”
不愧是当世的智者,王寅根据种种蛛丝马迹,已经窥见了整个事情的脉络,虽然还有很多细节不清楚,但是却不影响判断。
张居正和冯保交好,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李妃自视甚高,仰仗着是太子生母,对谁都不假辞色,盛气凌人,动辄打骂,关于她的传言不在少数,以往王寅他们都没在乎,现在看起来,或许有几分真实。
事到如今,沈明臣突然兴奋起来,他越想越觉得是个天赐良机,“我说十岳兄,赶快把大人请回来,主持大局,只要再废了冯保,铲除李贵妃和张居正,内廷外廷,再也没人能抗衡大人……”
“幼稚!”
王寅只送给沈明臣两个字,“你好哈动动脑子,这事牵连到宫里,让大人来查,那不是替大人惹麻烦吗?”
“那,那该如何?”
“静观其变!”王寅信誓旦旦道。
“我看是坐以待毙!”沈明臣气冲冲道:“诚如你的推测,可一旦让李贵妃和张居正闯过了难关,日后他们凑在一起,手拉着手,会是多大的隐患?”
“所以他们必须死!”
王寅一直以来都是书生的面目示人,可是在文弱的面具下,藏着一头狰狞的狮子。唐毅的改革已经冲进了深水区。
理学一脉集结在一起,随时准备反扑。
若是唐毅卷入这场漩涡,就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阴谋算计,哪怕获胜归来,也是满身创伤,威望锐减,而且牵连到了宫廷,稍微不慎,和隆庆的君臣关系就会破裂。
王寅把担忧告诉沈明臣,沈明臣也傻眼了,那究竟该如何?王寅胸有成竹,办法很简单,就是坐山观虎斗。
王寅相信只要是男人,就一定无法忍受背叛,隆庆一定会查下去,如果真是李妃背叛了隆庆,一定会留下破绽。
“我懂了!”沈明臣欣然道:“陛下为了出气,张居正为了保命,他们只要斗起来,对皇权,对理学,都是巨大的伤害,到时候咱们大人就能出来收拾残局,一统天下了!”
总算不太笨,王寅赏了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
“我说十岳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