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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的流入,又进一步巩固了大明储蓄银行的地位。
银元彻底成为交易的主流,吴天成主导之下,大明储蓄银行又发行了铜元和金元,作为补充货币。
出于谨慎考虑,他还不准备像合盛元那样,仓促发行纸币,不过各种银行的支票汇票,已经成为大宗交易的首选。
金银更多充当财富的象征,只是作为银行里面的数字,当人们越来越习惯的时候,纸币会不知不觉,进入民间,取代金属货币……
金融稳定下来,商业繁荣,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朝廷的财政,眼下户部的收入大幅度增加,而且可以通过发行债券,募集上千万的资金,原本很多不敢想的事情,现在都能放开手脚,大胆去做了。
嘉靖朝的时候,留下了一千五百万两的债务,经过五年的时间,已经削减到八百万两,而且利息支出只有原本的百分之十,朝廷负担轻松了太多。
经济繁荣,北方的边患消除,大把的银子撒下去,黄河水患也得到了治理,中原百姓重新安定下来。
一条鞭法虽然没有全面推行,但是很多发达的地区农民都不用负担沉重的徭役,农闲的时候,可以做一些经营,或者去城里打工,填补家用。民生越发好起来,当然了,要说多好也没有,只是原本吃不饱饭,现在每天两顿,能喝饱稀粥。即便如此,百姓们也很知足了。
他们把一切归功到皇帝的仁慈,宰辅的能干,唐毅在歇脚的时候,能听到许多百姓没口子夸奖隆庆,盼着这位皇帝陛下能长命百岁,盼着天下能太平安康。
只是百姓们的愿望能成真吗?
唐毅忧心忡忡,京城传来的消息不少,都说隆庆回京之后,先是大发雷霆,接着没几天就病倒了,两三个月,只上过两次朝,每一次都是目光呆滞,从头到尾,都在发呆,几乎没有说一句话。
同为一个男人,隆庆此时该有多苦,唐毅心知肚明,只能催促着手下,快些行动,终于在隆庆六年的二月,唐毅回到了阔别半年的京城。
首辅回京,虽然唐毅十分低调,还是惊动了各方。
没等唐毅回府,传旨的太监就来了,隆庆急招唐毅进宫。
随着太监,一路到了乾清宫,唐毅吓了一跳,只见隆庆穿着明黄色的单衣,外面罩着厚实的狐裘,再外面还有一件大氅,包得好像一个粽子。
小脸惨白惨白,甚至泛着一层灰白的东西,懂得不少医术的唐毅知道,那玩意叫做死气。
陛下怎么会这样了?
唐毅含着泪施礼,隆庆仿佛刚刚醒悟过来,低呼道:“唐师傅!”
说完之后,隆庆泪水长流,哆嗦着手,去拉唐毅,唐毅连忙凑过来,君臣面对着面,隆庆泣不成声。
“师傅,朕无德无能,愧对祖宗啊!”说完之后,隆庆哭得更加伤心,又是咳嗽,又是气喘,看得人好不心疼。
“陛下,切莫如此,臣一路北上,所见所闻,百姓心中都以陛下为圣明天子,隆庆改元,一扫正德嘉靖以来的颓靡,民生兴旺,国家强盛,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中兴盛世,吾皇能开创盛业,比之太祖太宗,也不遑多让。”
隆庆惊讶道:“师傅,您不是骗朕吧?”
“怎么会,您要是不信,等转过年,臣再陪着您去各处转转,看看百姓怎么说。”
提到了南巡,隆庆脸上露出了光彩,那几个月,的确是一生最幸运的时候,只是不知道还没有机会……
“师傅,朕,朕不孝啊!”隆庆压低了声音,“朕连一个亲生儿子都没有,朱家江山落到旁人手里,朕,朕如何面对祖宗啊?”
唐毅一下子就惊呆了,“陛下,您怎么能信那些人胡说八道啊!”
第1053章托付
“他们不是胡说八道,是真的,朕无德无福,连朱家血脉都保不住,朕有负祖宗!”隆庆说到伤心处,又咳嗽起来,惨白的小脸涨得青紫,脖子都和脸一般粗了。
“陛下,有天大的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臣既然赶回来了,就要替陛下排忧解难,您只管说出来就是,万万不能伤了身体。”唐毅关切道。
隆庆哀叹一声,“唐师傅,朕至亲至近的人之中,唯有高师傅和你,高师傅为人耿直,性子火爆,有些话朕只能跟你说了,师傅,您不会笑话朕吧?”
“陛下,容臣说句不客气的话,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出了些过分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自古宫廷皆是如此,您要是为了这么点事,就伤了龙体,实在是不值得。”
隆庆苦笑了一声,“师傅就是会安慰朕,可,可朕也太丢人了!”
沉默了好半晌,隆庆才把事情缘由告诉了唐毅,原来他在崇明修整,准备前往应天的时候,李芳派出了的小太监冒死求见,送上了李芳的密信,说是发现李贵妃宫中有男扮女装的宫女……隆庆一下子就傻了,他竟然戴了绿帽子,正兴冲冲的隆庆被浇了一盆冷水,普通人尚且无法容忍,更何况一国帝王。
他不愿意让别人看笑话,就立刻返京,等到他好不容易赶到了京城,李芳突然就死了。还弄出了那么一份血书,隆庆当然不相信,立刻下令彻查,结果一查下去,到真是查到了不少东西,只是和李贵妃没有什么关系,十美图,还有两个最喜欢的妃嫔都有私通外人的事情,另外还有一个男扮女装的宫女从陈皇后的宫里跑了出来。
事后排查,皇后宫中无一人认识这家伙。
可不管怎么说,从上到下,都出了问题,不只是戴绿帽子了,而是绿帽子成山,都压到了隆庆的头上。
“唐师傅,试问古往今来,还有朕这么丢人的皇帝吗?”
唐毅叹了口气,宫禁松懈,内廷诸珰,后宫妃嫔猖獗,其实根子还出在隆庆身上,假如他能有一丝一毫的霹雳手段,也不至于规矩荡然无存。
人善被人欺,就是这个道理。
“陛下,臣不敢说什么宽慰的话,不过宫中人多事繁,谁也难以周全。北宋仁宗皇帝,谦恭仁爱,简约朴素,可宫中也出过类似的事情,但是并不妨碍仁宗之圣明,陛下以为如何?”
隆庆点点头,又摇摇头,“宋仁宗的确是朕仰慕的帝王,可是朕比宋仁宗还不如啊!他尚且知道孩子并非自己所生,朕竟然不知道如何抉择!真是羞死个人!”
越劝隆庆情绪越低落,弄得唐毅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闷坐着。
过了好半晌,隆庆才抬起头,“师傅,朕相信李大伴!”
隆庆的眼中闪烁着犀利的光彩,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李氏这个贱婢,她出身贫寒之家,父亲不过是泥瓦匠,侥幸成为贵妃,竟然不知羞耻,暗中偷人,朕,朕真想乱棍打死她!”
夫妻之间,竟然说出了这种话,隆庆的愤怒可想而知。
“唐师傅,朕已经看过了,潞王朱翊鏐身量颀长,眉目舒朗,又是长脸,大眼睛,和我们朱家之人相貌迥异,朕,朕怀疑他,不是我的儿子,而是野种!”
说到这里,隆庆的指甲刺入手心,剧烈的疼痛让他面目扭曲。
“李妃既然敢私通外人,潞王非朕亲子,也没有什么奇怪,只是太子朱翊钧,到底如何,朕还不清楚。”
泪水从隆庆眼角滚落,“师傅,当年景王朱载圳有辱皇家血统,先帝何等震怒,真是想不到,朕竟然也和他一样,莫非是他的灵魂报复朕吗?”
隆庆抱紧身体,抖成了一团,可怜巴巴的模样,真让人心痛,心疼。唐毅做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他伸手将隆庆的胳膊抓住了,力道十足。
“陛下,您仁德敦厚,朱载圳刻薄寡恩,您从善如流,他叛逆暴虐,先帝早就有心将天下托付给您,而隆庆改元,六年之功,远胜正德嘉靖的六十年,您之功绩,胜过孝宗皇帝,直追太祖,成祖,您坐江山,乃是天命所归,万民之望。臣恳请陛下,振作起来,万万不要为家事所累,自毁身体,李妃的事情,自有办法解决,您不该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隆庆仔细听着每一个字,从唐毅的手上,他能感到一股强大的暖流,没错,唐师傅回来了,会有办法的!
他猛地抬起头,抹了抹眼角的泪,自嘲笑道:“师傅刚刚谬赞了,朕不过是中人之姿,加上耳根子软,又贪图安逸女色,哪里能和太祖,成祖相比,朕唯一的优点,只怕就是知人善任。有唐师傅,高师傅,还有无数能臣替朕撑着江山,这隆庆中兴,都是你们的功劳!尤其是唐师傅,你居功厥伟啊!”
唐毅淡淡一笑,“陛下,臣并非自谦,可扪心自问,任何人的智慧才力都极为有限,哪怕再了不起的天才,也敌不过两个聪明人联手,双拳难敌四手,就是这个道理!您把江山托付给内阁,臣也不过是把事情交给更合适的人。归根到底,臣等能有今天的成就,其实都是陛下无私支持。就拿刚刚所言的宋仁宗来说吧,他也推动了庆历新政,当时众正盈朝,君子党锐意进取,范仲淹、韩琦、富弼、欧阳修,无不是一时人杰,可庆历新政不过坚持了一年多,就瓦解冰消,根源就在宋仁宗身上,他没有陛下坚定的意志,也没有陛下胆魄,且小心多疑,白白葬送了最好的变法时机。臣请陛下不要妄自菲薄,这天下重担,还要您扛着才是,臣等也需要陛下撑起一片天!”
“这么说,朕比宋仁宗还要厉害了。”隆庆呵呵笑着,脸上终于露出了光彩。
“唐师傅就是会宽慰人心,您没回来的时候,朕觉得天都塌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怕天下大乱,怕对不起祖宗,怕这怕那,朕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恨不得死了算了。”
隆庆笑呵呵道:“师傅,朕现在又活过来了,李妃——”隆庆依旧怒气填胸,“她能背叛朕一次,也会背叛第二次,潞王是假的,太子也未必是真!即便是真的,朕也不能放心把江山交给他,让那个贱婢当太后!朕不能对不起祖宗!可是太子已经十岁了,朕又是这幅样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诞下皇儿,假如朕废了太子,难不成还要从外藩找一个人来继承皇位吗?朕,没有脸面见父皇啊!”
听完隆庆的话,唐毅暗暗赞叹,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