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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川端康成笔下,驹子和叶子是相辅相成的,一个代表“肉”,一个代表“灵”。驹子是具体而微的工笔画,书中多次写她容貌艳丽,美的“洁净”。如“岛村朝她那边望了一眼,倏地缩起脖子,镜里闪烁的白光是血色,血色上反映出姑娘徘红的面颊。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洁净。说不出的美。也许是旭日将升的缘故,镜中的白雪寒光激射,渐渐染上徘红。姑娘映在雪包上的头发,也随之黑中带紫,鲜明造亮。”而叶子是朦胧的写意画,总是形容她的声音美得“悲凉”,美得空灵。如“她的笑声,响亮,清脆,不显得痴呆,听着能令人漾起悲哀的情致。在岛村的心弦上,徒然地叩击了几下便消逝了。”“她的声音,美得不胜悲凉。那么激扬清越,仿佛雪夜里会传来回声似的。”
驹子是“官能美”的体现,宛如一团熊熊之火。她的形象是淋漓尽致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比如,她的语言泼辣而明快,“‘我还以为是怀了孕呢。嘻嘻,现在想起来真好笑,嘻嘻,’她抿嘴笑着,突然蜷起身子,象孩子似的,两手抓住岛村的衣领。两道浓密地睫毛合在一起,看着就象半开半闭的黑眸子。”就是这种野性的美,使来自都市的岛村深深迷恋。相比之下,叶子把一切看得很淡泊,是“虚幻美”的化身。因此她的美也就格外淡雅、空灵。辟如文中对叶子的描写:“叶子愣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驹子。神情认真到极点,看不出愤怒,惊愕,还是悲哀,毫无表情,简直象副假面具。”
川端康成曾写过一篇散文,题为《纯粹的声音》(1935)。认为少女的声音是“纯粹的声音”,因而是美的;少女舞之蹈之的肉体,则是“纯粹的肉体”,更是“美得令人感动之至”。而“倘如既有‘纯粹的声音’,又有
‘纯粹的肉体’,就应该有‘纯粹的精神’”,这自然就成其为“纯粹的美”了。就《雪国》而言,驹子有“纯粹的肉体”,叶子有“纯粹的声音”,她们明知徒劳,却偏要追求生命的价值,希冀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情,寻求超尘脱俗的境界,所以岛村感到,她们的“存在”是那么“纯真”,在他眼里简直是“纯粹的美”的象征。
然而,川端康成所谓“纯粹的美”,是一种唯心主义的美学观。少女的舞蹈着的肉体,歌唱时的声音,富于思想的精神,都是具有社会的和道德的内容的。川端康成在《雪国》里之所以刻画“纯粹的肉体”和“纯粹的声音”,实出于她对女性“柔滑细腻的肌肤”有种“眷恋之情”,但是,没有思想的精神是不存在的,没有思想的声音和肉体,也只是一个外壳。可以说,川端对排除任何思想的少女的声音和少女的肉体,有着某种说不出的好感。
男主人公岛村是一位拙劣的舞蹈评论家,他对什么都满不在乎,认为一切都是徒劳,对人生持虚无态度,“不知不觉间对自己也变得玩世不恭起来。”他“拿工作来自我解嘲”,说是致力于研究西洋舞,却不看活灵活现、生动美妙的表演,而在欣赏“根据西方的文字和照片所虚幻的出来的舞蹈,如同迷恋一位不曾见过面的女人一样。”他耽于假想,看周围世界“像看西洋镜一样”。即便对他的情人驹子,也“像对待西洋舞蹈那样”,缺少真情实意。以他这种游戏人生的生活态度,当然无法理解驹子对生活的憧憬和对爱情的追求,更不要说领悟叶子为自己所爱作出牺牲的那种“认真”了。在他看来一切都归于“徒劳”,大可不必去追求什么。完全否定创造生存的价值。
他千里迢迢去与驹子相会,最根本的还是去追求瞬时的官能刺激,刹那的欢畅感觉,觉得这才是唯一的实在。“离别之后,会时时思念驹子,可是一旦到了她身旁,也不知是因为心里泰然呢,还是对她的肉体过于亲近的缘故,觉得对人的肌肤的渴望和对山的向往,恍如化入同一梦境之中”。所以,他不惜抛下妻子,千里迢迢,几次三番跑去幽会,满足对驹子的“肌肤的渴念”,要说对驹子,他也不是没有廉价的同情,有时也感到有点内疚,自问是不是“欺骗了她”,可是一旦如愿以偿,他又拿出漠然的态度,竟然薄情到不辞而别,驹子站在路旁给他送行,他也不屑回头看她一眼。
用情不专,见异思迁,是他的本性。他一方面与驹子周旋,同时又为叶子所吸引。在火车上,乍一见到叶子,就感到“在叶子身上有种奇异的魅力”。他彷徨于驹子和叶子之间,既迷恋于驹子的肉体,又倾心于叶子的灵秀。在岛村方面,小说里所表现的是对肉的追逐,甚于对情的渴望。
作者对岛村这个消极颓唐、登徒子式的人物,不但没有一言半语的非难,而且加以美化,给他抹上一层感伤的色彩。岛村这个人物的现实根据,体现了三十年代日本有教养的中产阶级知识分子消极遁世的人生态度。作者对此是表示了某种程度的欣赏的。岛村并非一个专门玩弄女性的人。他常常对驹子抱着同情。对于驹子对他的一腔热情,他总想明确地对驹子喊“徒劳”两字。他为自己“毫不费力地骗了她而感到内疚”。只不过他对生活抱着一种不现实的看法,是一个极端虚无的人。
日本评论家评论岛村这一人物形象时说:“从基督教的道德标准来说,是不能允许的恶魔,唐璜式的纨绔;而从民主主义的市民道德以及现今的小家庭主义来看,他也是不可原谅的轻薄子。”
川端康成在《雪国》的后记中声明:“岛村并不是我……与其说我是岛村,还不如说有些地方象驹子。”统观川端康成的大部分作品,可以有把握的说,作家一直在顽强地表现自己。岛村身上,不是没有川端康成的影子的。如果川端康成“写岛村时在有意识地尽可能与自己区划开来,”那恰恰说明作家在无意中把自己的思想注入到人物的灵魂之中。川端康成自己就说过,《雪国》是他旅行的产物,写于新泻县上越的汤泽温泉。
爱的徒劳 生之虚幻
——思想与主题
这部作品的核心是描写情爱,而作品的基调是虚无。川端康成正是以写岛村的虚无,来反衬驹子和叶子的爱的徒劳,通过岛村那双色情而又冷漠的眼睛,来透视、感受和虚拟驹子和叶子这两个人物形象的。
崇尚虚无美是川端康成美学观的显著特点之一。川端康成的作品带有虚无的色调,他的作品所表现的美也带有虚无的色调。以《雪国》为例,这三部作品的女性美都是通过男主人公虚无缥缈的眼光和感受表现出来的。在《雪国》里,对于岛村来说,驹子的现实美敌不住叶子的虚幻美,而叶子的虚幻美则始终是令人难以捉摸的。
《雪国》是一部异常虚幻的小说。作品描写了岛村与驹子在雪国的生活,其中穿插着叶子在两人之间的那种微妙的关系。驹子作为作品中主要人物之一,她的肉体在这个世界上郁郁生长,精神却接近窒息。她明知岛村无法爱她,但却一直与岛村维系着那种谈不上感情的肉体关系。川端康成把她的生看作似乎只是她的影子在这个世界上走,认为生的最高境界莫过于灵魂的死亡,以一种纤腻的笔调来宣扬,赞颂这种灵魂僵化的生存美。而其笔下的死,又看作另一种意义上的生,亦是人生链条上的起点,在他看来,这种死是人生的一种觉悟,而不是生的崩溃。叶子在火场中丧生,岛村不仅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悲痛,反而把她的死描写得异常壮丽,认为“她的内在生命在变形,在转变成另一种东西”,是在获得另一种美丽的生:
她就是这样掉下来的,女人的身体,在空中挺成水平的姿势,岛村心头猛然一战,她似乎没有感到立刻的危险和恐惧,就好象那
是非现实世界的幻影一般,僵直的身体在半空中落下来变得柔软
了。然而她那副样子却象玩偶似地毫无反应,由于失去了生命而显
得自由了,在这瞬间,生与死仿佛都停歇了。
川端康成那充满了“悲哀与死亡”的人生经历,铸成了他悲观颓丧、多愁善感的个性。他回忆说:“我孓然一身,在世上无依无靠,过着寂寥的生活,有时也嗅到死亡的气息” (《临终的眼》)。况且,他又处身于一个悲哀的时代。日本军国主义的穷兵黩武,侵华战争的失败,以及关东大地震,经济危机……都加深了他的消极情绪,在一篇题为《哀愁》的文章中,他坦露道:“我不相信战后的世态和风俗,不相信现实的东西。”
在岛村身上,体现了川端康成的一些悲哀和颓废情绪。在川端康成的《参加葬礼的名人》中曾写过这样一段话“夸张一点说,在祖父的葬礼上,全村五十户人家都怜悯我,为我伤心。送葬行到穿过村子时,每个十字路口都站着村里人;我走在棺柩前头,从他们面前通过时,女人便放声大哭,并且在嘴里念叼着 ‘可怜哪,可怜哪’。我只是感到不好意思,觉得很不自在。我走过一个路口,那些女人又抄近道站在下一个路口上,然后又和刚才一样大哭起来。”用他自己的话说便是:“我在世上无依无靠,独身一人过着寂寥的岁月,有时甚至嗅到死亡的气息,这并不奇怪。”这种寂寞、悲哀的情绪使得他崇尚悲哀美、颓废美和虚无美。
在川端的创作过程中,他既从东方佛教的的禅宗思想中,又从西方现代非理性主义的社会哲学思潮中,汲取人生的哲理和创作的养料。他把虚无的佛教禅宗思想与自己的创作联系起来。他甚至把轮回转生等具有浓厚迷信色彩的宗教教义,也看作是“更富于幻想的故事”,认为“这是人类创造的最美丽的爱的抒情诗”(《抒情歌》)。基于这种“再没有比死更高的艺术”的创作思想,叶子葬身火海的悲惨景象,也成了悲壮的美。作者庆幸“她失去生命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