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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他自己臆想的。
但在灵儿化为一道黄光消失后,从空中悠悠扬扬飘落在他的掌心的那根黄色羽毛,却是那样真实。
真实到顾泽每次只要一碰触到,就能感到灵儿其实就在自己身边。
闭上眼睛。她的温度,她的气息,她的音容笑貌。。。好像就在眼前。
但睁开眼睛,她依然不在。
顾泽今年刚满二十岁,在这之前,他从不知这种朝思暮想的感觉是何种滋味。
他开始觉得很痛苦,而最痛苦的,不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妖。
而是因为——
每到夜深人静时,站在铜镜前,他小心翼翼地褪去一身官袍,摘下冠帽,脱去内衫。。。
直直的长发披落而下,缠于胸前的白色布条颓然落地,盯着镜中白皙清秀的面容,顾泽轻轻叹息,转身浸入浴桶之中。
原来,‘他’也是‘她’。
她开始怀疑自己女扮男装来到燕京,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她是姑苏人士,住在寒山。其实是爹娘捡来的,是个孤儿。
当她还是婴孩的时候,便不知被谁遗弃在寒山深林的一处泉水旁,听说正巧是被上山采药的爹娘循着哭声找到的。
捡到她的时候,爹娘皆已过而立之年。他们没有生育,所以一直待她极好,即便并非亲生,但她也过得无忧无虑。
之所以会取名为‘泽’,是因为娘亲说这意为‘上善若水泽被万物’,是希望自己能够像水一般自由善良,虽润泽苍生却不争世俗名利。
其实光凭这句话,后来顾泽就已知道爹娘绝非寻常山野人家,尤其是娘。
从小就是娘亲教她读书识字。
爹爹虽然会武,但娘却不允许他教自己一招一式。
她生性喜静,虽没多问,但心里始终觉得蹊跷。
而让她觉得最奇怪的是,爹娘从没说过他们自己的名讳。
小的时候她也曾问过,可娘每次都默然不语,而爹就会眯起眼睛,揉着她的小脸,没正经地调笑道,“你只需知道你老子姓顾就可以了。”
记得有一次,爹娘以为她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娘坐在床头一边抚摸着她的脸,一边跟爹说,
“你觉不觉得,这孩子越长大,就越像那个人?”
爹不语。
听娘又继续道,“真的。有时我看泽儿一个人望着远方,也不说话,总有那么一下子会以为,她就是那个人。。。”
爹走到娘身边,素来老不正经的他,声音也变得十分低沉,“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
娘沉默了很久,轻叹道,“唉,可我听闻,她。。她还在宫中等着那个人。”
爹也叹息。
那时的顾泽听得一头雾水。
但当她听到‘宫中’二字时,心中隐约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在她十九岁那一年,她下山了。
不是因为要嫁人,而是因为她要进京赶考。
因为有一天,家中突然来了一名美得仿若天上谪仙的白衣女子。
就连素来波澜不惊的爹娘也被这白衣女子震慑得呆若木鸡,愣了好久才请她进屋。
顾泽被关在门外,她不甘心地偷偷从门缝里望进去。
白衣女子说话很轻,顾泽全然听不清,只能看到爹娘脸上的神色大起大落。
最后,不知那白衣女子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转过头,朝着屋门的方向轻瞟了自己一眼,然后对着爹娘说道,“时日不多,再不相见,勿要后悔。”
说完这一句话,她便翩然下山了。
娘看起来十分得难过和舍不得,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便一步一步走到顾泽旁边,语重心长地道,“泽儿,你得进宫去。”
古往今来,庶民进宫无非就两个法子:男子要不就金榜题名,女子要不就御前承宠。
顾泽的爹娘自然不可能让她入宫为妃,便只好让她女扮男装进京赶考,高中后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就此混入宫中。
顾泽做到了。但是,爹娘却始终没告诉她,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只记得在她临走前的那个早晨,娘含泪凝望着女扮男装的她。
许久许久,却一个字都没说。
但她不知道的是,从她走了之后,那对中年夫妇就一直站在屋前,直至太阳下山。
“你说,泽儿她这一路,不会有事吧?”女子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担忧地问道。
男子搂住了她的肩,安慰道,“放心吧,晴儿。她可是咱们的孩子,更何况她还有那个人的。。。”男子顿了顿,没说下去。
女子点了点头,幽幽地道,“真希望这一次,一切都能了结。”
“一定会的。”
男子低下头,轻吻上女子的额,
“这一次,所有人都会美梦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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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少帝慕容司彦驾崩时,还不到四十岁,传位于太子慕容驹。
他是十四岁那年即位的,在位的二十五年间,勤民听政,昃食宵衣,史称‘中兴之主’。
在他登基之前,从烈武帝慕容不破开始,到燕昭帝慕容光,再到燕景帝慕容玄以及后来的燕翎帝慕容颜,这四位先皇都是马上打天下的君主,所以整个大燕王朝的风气一直以来皆是重武轻文。
而燕少帝慕容司彦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兴科举,选治世文臣,平衡朝中的文武势力,后又设立巡兵制,令各州武将每年都要轮换地方带兵,以防滋养家兵。
二十五年来,家国太平,邻国和睦。到燕安帝慕容驹继位时,大燕是空前的繁盛。
顾泽骑着骏马,慢悠悠地踏在整洁宽阔的燕京大街上。
她看着街面两边各种各样的店铺、川流不息的车马、熙熙攘攘的人流,心中感到十分温暖。这里不同于冷清宁静的姑苏寒山,也不同于幽长暗香的金碧宫殿,这里到处布满了阳光的市井气息。皇城的煌然之气笼罩着这里,百姓们的脸上都挂着明媚的笑容,羽扇风流的墨客,携剑豪迈的侠客,高冠广袂的士子,缠巾异服的外族。。。太平盛世,任何人都可以出现在这里。
已经鲜少有人还记得,早在三十多年前,这里曾残垣堆叠,烽烟阵阵,遭受过数次残酷的血腥洗礼。
就好像,那段有关杀戮和背叛的岁月已在漫长的时光中也渐渐变得不那么疼痛了。
顾泽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燕京城门,她翻身下马,缓缓蹲了下来,轻轻婆娑上脚下带些斑驳的青砖。
只有这里,大约还藏着故事里的血与泪吧。
她站了起来,抬头时,倏地瞪大了眼睛——
霎时间,她竟看到前方原本车水马龙的人群变成了一列列肃穆站立的甲胄战士,有一个白衣银甲少年正席地坐在三军阵前抚琴,还有一个绝色倾城的少女在她身旁跳舞。
顾寒揉了揉眼睛,眼前又一瞬间恢复了忙碌的华盖云集,人们互相谈笑着与呆呆站在原地的她擦身而过,刚才她所看到的一切都犹如过眼云烟。
她挠着头,自嘲般笑了一下,才牵着马信步走出了城门。
看来,是自己太沉迷于那个故事了。。。
她这次出城,也是想去故事里的连云寺中去看看。
她想,既然爹娘没告诉她入宫之后到底该做什么,就让神明来告诉她吧。
燕京城郊,羊肠小道,顾泽策马直奔到祁云山脚时,已是口干舌燥。
她看路边有一处茶肆,便翻身下马。
店小二一看到顾泽这般仪表俊秀的公子,便立马笑呵呵的迎上去牵了马,“公子是来连云寺上香的吧?不如先来小店里喝杯茶水,一会儿也好跟佛祖多唠唠嗑。”
顾泽笑着点了点头,便坐了进去。
她刚抿了一口茶水,忽听店小二不耐地叫骂声,“臭疯子,怎么又是你?!快滚!要是渴,就滚到一边喝尿去!别挡着爷做生意!”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名中年疯丐模样的男子,披散着发,蓬头垢面,衣服污秽破烂,唇角也都干裂了。但这男子被店小二这般粗声辱骂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看着他。
顾泽心有不忍,便道,“店家,给他一杯茶水,银两算我的。”
那疯丐望了顾泽一眼,脸上的笑容登时收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开口道,“我,不喝茶。”
顾泽一愣,又听这疯丐说,“我要你,请我喝酒。”
顾泽摇了摇头,道,“此处乃佛门清净之地,怎会有酒?”
疯丐直直瞪着她,道,“我,可以等。”
“等什么?”顾泽不解地问道。
“等你去京城的望月楼中,买壶最贵的梨花酿来请我喝。”疯丐似笑非笑地回道。
顾泽眉头微微一皱,心道,唉,这果真是个疯子。
当下她也不再接话,放下一锭银子,对着店家道,“若他想喝茶水,便让他喝个够。”她顿了顿,瞥了疯丐一眼,“至于其他,爱莫能助。”
说完,她便转身前去牵马。
“小子,你说佛门是清净之地?呵,这天下哪有什么清净之地?”
那疯丐在顾泽身后冷声说道,“你可知,这地方远比望月楼更适合喝酒。因为,只有酒才能真正救赎那些想要求佛去度尽世间苦厄的人们。”
顾泽听了心有微澜,脚下一滞,回过头去。
只见那疯丐转过身,口中念念有词,大笑着扬长而去,“君不见悲欢离合古今事,弹指刹那具成空!君不见唐虞揖逊三杯酒,汤武征诛一局棋!君不见快意全向金樽去,何惧红尘多堪忧!”
只是顾泽没有看到,那疯丐虽纵声狂笑,可转过身的时候,脸颊上却留下了两行泪。
她牵着马,站在原地,心中满腹疑云,不知这疯丐究竟是何许人也,便开口问那店小二。
“回客官,小的也不知他到底是谁。小的是三年前来的,只知道在那时候就已有这疯子成日里在燕京周遭徘徊了。”店小二答道。
顾泽得不到答案,只能慢慢拾阶而上,步入连云寺正殿。
殿中金佛庄穆,僧人诵经,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