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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宫人用手轻挑着芳香的玫瑰露,细细抹上她发丝的尾梢时,听到殿门外传来侍卫拖音冗长的通禀,“皇上——驾到——”
宫殿内的气氛立刻变得有些紧张,所有的宫娥迈着碎步如潮散般躬身疾退到一旁,静静恭候。
她如黛的俏眉微微一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起了身,面朝殿门。
皇后身前的侍女瑶儿垂首暗想,这本该是六宫嫔妃向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会让那位天子在这个时候驾临凤仪宫。
“歌儿。”伴随着一句沉稳如水的唤声,那位身着一袭明黄色绣金龙长袍的帝王便阔步迈进了殿内。
“臣妾见过陛下。”冷岚歌欠下身子,不卑不亢地向自己的丈夫,当今圣上,燕景帝慕容玄行礼。
“起身吧。”他上前轻轻扶起了她。
冷岚歌抬起了眸,正对上咫尺之前的皇帝别有深意的目光,那目光依旧是那般灼热,盯得自己如芒刺背般的不自在。
于是,她只好再次敛下眉目,轻声问道,“不知陛下因何而来?”
只见燕景帝眉骨一动,盯着她,“再过三日便是你的生辰了,朕来看看你这还缺些什么。”
“谢陛下厚泽,臣妾早已万事俱全。”冷岚歌的声音依旧是不温不火。
宫女瑶儿忍不住偷偷抬眸望向这对大燕最尊贵却又最疏离的男女。
听年长的宫娥说,皇后是陛下的结发之妻,是一起共经历过生死患难的。而凤仪宫,向来是六宫之中最负圣宠之地。可奇怪的是,无论陛下对皇后如何宠爱,却从不曾见过那位皇后开怀地笑过,她并不是不会笑,自己曾见过她心酸的笑、凄凉的笑、悲冷的笑、无奈的笑。。。却唯独没见她展露过欢欣的笑容。
瑶儿可以感到,住在这个皇宫里,她过得很不快活,即便她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面对这样成日里忧郁冷淡的妻子,圣上却始终不厌其烦地再三殷勤探询,哪怕这个妻子甚至都不愿侍奉君前。
真的,从古至今,瑶儿细数千百年来的后妃女子,哪一个不是为了尽君一日欢,而拼将一生休。唯独这位皇后娘娘,无论圣上如何煞费苦心,她却始终无动于衷,甚至百般抗拒,圣上无奈,唯有广纳后宫,才得以一时慰藉。
可瑶儿明白,如今的圣上,便如一支弦上之箭,眼见那张弓弦被拉得越来越大,怕是当有一天蓄忍到极限之时,便是他毫不留情地射出之刻。。。
燕景帝望着冷岚歌,攥紧了龙袍下的拳头,一时没有说话。
她还是什么都不要,无论自己给她什么,她都不要。。。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已做了快三年的皇帝,即便坐拥了四海九州,可唯独面对这个女人,自己从最初的开始到现在,似乎一天都未拥有过。
可自己亦不能一再去强迫她,他回想起上一次自己醉酒后强迫她时,几乎害得她香消玉损,心中犹有余悸。。。如今的她,脆弱得像个随时都会破碎的玉器,容不得自己恣意把玩,不然怕是只会玉碎宫倾。
可越是如此。。便却越不甘心。
自己既然能征服整个天下,怎会征服不了一颗女人的心?
见燕景帝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宫室中的气氛愈加压抑,所有人都将头埋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燕景帝冰冷地发令道,“退下。”
这句话是对着除了冷岚歌以外的其他人说的。
瑶儿倏地抬眸望了一眼那个脸色惨白的皇后,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不忍,便匆匆低着头随众人迅速退出殿外,将门扉掩紧。
她还记得,上个月陛下大醉,夜闯凤仪宫,浑身上下再无一点平日里的君王风度,而是像一头发疯的兽一样将自己的妻子羞辱到极致。当时自己就跪在殿外侍候,可除了听到那个帝王压抑痛苦的呻/吟外,却没有听到皇后发出一丝声响。待那个男人赤着上身,失魂落魄地跑出来勒令自己赶紧去传太医时,瑶儿偷偷瞟向内殿,却看到了床榻之上乌黑的长发被抛洒成了一朵凌乱而怒放的花,鲜血蜿蜒而出,染红了银白的锦褥,绽出了满眼的触目惊心。
可如今。。。皇后娘娘的身子还尚未完全复原,难道这个皇帝便又要再次。。。临幸吗?
不,那根本不叫临幸。。。即便他是一国之君,可那种行为,是对女子最大的侮辱。
瑶儿跪在殿外,眼眶里涌出了一丝灼热,她努力仰起头,望向乌鸦扑棱而过的宫檐。
在这座阴暗无际的皇宫之中,女子向来身不由己。。。宫女也好,皇后也罢,或许在这一点上,全都是一样的。
很快,殿内只剩下他们。
冷岚歌依旧垂着眸子,一动未动,但藏于凤袍下的双手却暗自揪结在了一起。
燕景帝上前了一步,轻轻拥住了她,却感到怀中的佳人明显的一颤,他道,“别怕朕,朕不会再伤害你了。”
冷岚歌闭上了双眸。
不,他还不明白,自己不是害怕。。。而是觉得恶心。。。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朕对你的心的。”燕景帝剑眉微扬,柔声说道,“无论朕纳多少妃子,可在朕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人。”
冷岚歌却平静地说道,“数年前,我便曾跟陛下说过,即便陛下取尽弱水三千,我也绝不会加以阻涉的。”
如今,你又何必再对我说这些话呢。。。我根本就不在乎的。
燕景帝的双臂一僵,幽暗的眸子凝视着眼前的冷岚歌,苦笑道,“是吗?”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本名册,接着道,“这是从民间选出的良家子名册,这些女子不久便会被送入宫中,既然爱妃如此明事理,到时选妃定级一事便交由爱妃亲自替朕打点吧。”
“这本就是臣妾分内之事。”冷岚歌垂首接过这本名册,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
燕景帝眯了眯眸,便甩袖便朝殿外走去,走了两步,却又驻足回首,意味深长地说道,“对了,方才朕在朝堂上听到了一件奇怪事,襄王在青州剿匪后并未回雍北封地,而是自告奋勇充当护卫,一路护送两名来自青州的后妃之选回京了。你说朕的这个弟弟尚未接到朕宣她回京的诏书,便擅自做出这等妄举,朕又该如何惩之?”
冷岚歌听了,心中猛然一惊,唇角不自觉地颤动了起来,“陛下,襄王对陛下从来不敢悖逆,对大燕向来忠心耿耿,此番想必定是事出有因,才会如此。。。”
冷岚歌心中着实焦急万分,这些年,自己早已不期冀再见到她了,只希望她能平安就好。。。可如今,她又为何要做出这种把自己推入险境、惹人猜忌的举动?
“你很怕朕惩处她?”燕景帝负手而立,眸中泛出危寒的暗焰。
冷岚歌如何会看不出眼前这个男人眸中的妒忌和杀意,她得声音显得疲惫而无力,“陛下,她是你我的七弟。”
良久,燕景帝才道,“也罢,此事朕便既往不咎,只要。。。”
他一把拉开了门,一阵凉风袭入殿内,也将他说得最后那句话如一把冰刀一样直刺冷岚歌早已支离破碎的心上。
“只要,她能活着回到燕京。”
☆、第23章 出路
咫尺,天涯。
爱别离,怨憎会。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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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璃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中,她似乎回到了旧日故乡,辽阔的漠北草原。
皎月当空,风吹草动。
似乎有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可火光盛烈刺眼,她努力睁大了眼,却依旧只能依稀看到熊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人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暖。。。久违的安心笼罩了全身。
可是,他是谁?
自己怎么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手持一条锦带,在那人面前翩然起舞,心里是那样的快活。裙摆飞扬,舞步生风,眉目含笑,青丝飘拂,自己越舞越急,边舞边歌。
突然间,她感到腹部一阵致命地绞痛。
她低头看去,却看到一把银色的长枪贯穿了自己的腹中,那人从背后死死环住自己,手中死死握着那枪,可那锋利的枪头却连着他的身躯一并刺穿,两人的血迅速交融在了一起,抵死相缠。
啊!!!
苏璃从颠簸的马车中尖叫着惊醒,冷汗湿透了身上的衣衫。
马车立即被勒住,外面传来一阵急促地马蹄声,很快,莫明轩掀帐入内,满眸惊慌,“你。。你怎么了?”
苏璃脸色苍白地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兀自大口喘息,口中尽是浓烈腥襢的血气,久久无言。
出了忘归川,一路朝北,三日内便可抵达燕京。
尽管失了襄王殿下和那位苏家次女的行踪,可为了避免出更大的乱子,也为了能在皇后娘娘生辰之前赶回燕京,借以向圣上请罪轻罚,那位礼部尚书胡琼在见到苏璃后便即刻下令启程,马不停蹄地赶往燕京。
苏璃已经整整一天一夜都没合眼,刚才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做了这么一个骇人的梦。
她双眸失焦,盯着车帘外面极其黯淡的光亮,薄薄的晨曦像雾一样漫进车内,彻骨的寒凉,仿佛无数小蛇穿过自己的身体。
在梦中与自己同归于尽的人是谁?
自己又为何会如此难过伤心?
“阿璃?”莫明轩见苏璃失神不答,便又压低了声音唤道。
“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苏璃抬手拭去额前的冷汗,问道,“还要多久才能到京?”
“顺利的话,还需两日。”莫明轩担忧地瞧着脸上罩着黑纱的苏璃,只觉得她看上去愈加单薄柔弱了,着实令人心疼怜惜,便又低声道,“阿璃。。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可以带你逃走,逃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这番话,希望你往后别再说了罢。”苏璃一下子便沉下了脸,正色道,“我虽只是个小女子,但也懂宁可玉碎,不愿瓦全的道理!即便不能全身而退,也总强过一生一世都东躲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