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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彦闻言一愣,待回过神时,慕容颜已如一阵风般移到殿外。
她赤着早已冻得发紫的足,可脚步却很快,没人能追得上。
她本是这座紫禁城的主宰者,可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却只像个潦倒落魄的乞儿。
可唯独她的那双浅眸,那双世间独一无二的琥珀眸子,依旧带着最后一丝光彩。
深宫,昭兰殿。
她弯下腰,极小心地将她安放在自己从前的床榻上。
她凝望着她,美丽的女子就这样安静地躺着,就好像仅仅只是静静沉眠了一般。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她总喜欢来昭兰殿找自己。她很喜欢女红,时常亲自缝绣许多香囊挂饰送给自己,想是晚上熬了夜,所以往往一碰到自己的床,便很快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
她熟睡的模样,就如同现在的她一模一样。
不,还差一点点。
她猛然站起来,转身走到庭院中。
那株高大的梨花树光秃秃地兀立在偌大的殿中,枝梢上压着厚重的一层雪,她站定的时候,枝头上有些许雪片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她的眸中,便结成了冰。
她蹲下身来,拨开深雪,再挖开泥泞,掘出那个檀木制的盒子。
轻轻取出那支素旧的梅花簪,她便快步走回寝殿。
她没有发现,在雪白的庭院一角处,有一只雪白的狼完美地融合于天地间,正静静看着她。
她熟悉这里的每一座宫殿,每一草一木。
只因为曾几何时,曾有一个男子跟她说过,要带她一起回宫。
从空中盘旋而下一只黄雀,急急落在地上,化成了一名黄衣少女。
“她为何要取那支簪子?”白狼也化成了白衣女子,淡淡问道,“那是什么起死回生的宝物吗?”
“我不知道。”黄雀道,“我只知道,这是她从前送给她的第一件信物,也是唯一一件信物。”
白衣女子微微一怔,抬眸望去,看到慕容颜已走进殿内,轻轻坐在床头。
只见她极轻柔地将手中的素簪缓缓插/进躺在榻上的那名女子发间,然后低下头将薄唇贴近那女子的耳畔,微微动了数下。
白子女子瞳仁一缩,通过读唇语,她已瞧见慕容颜说的是,“你知道吗,每次我快死的时候,看见的都是这样的你。”
又见她从怀中摸出那瓶装满金蛇胆汁的琉璃小瓶,她深深望了眼女子紧抿的唇,便毫不犹豫地打开瓶子,将里面乌黑的胆汁尽数饮入口中。
她和她的唇紧紧贴着,刹那间身上都被一层缭绕的黑雾笼罩,不死不休。
想白衣女子早已参透三生,看破六道,却从未见过世间竟有这般抵死决绝的一吻。
“不要!”黄衣少女尖叫着冲了进去。
白衣女子也再也忍不住,飞身进入殿内,一把揪住慕容颜的后领,用力将她拉扯开来,斥道,“你疯了吗!这胆汁有剧毒!”
“我知道。。”慕容颜的唇已变得黑紫,但她看到白衣女子却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她吃力地笑道,“可这是救她的唯一解药不是吗?如果有效。。她便能活。。如果没用。。至少,我能在下面同她亲口说声‘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死。。”
她的脸色越来越灰,声音也越来越轻。
“你别说话了!”黄衣少女急得大叫,“姥姥!求你救救她!”
白衣女子沉静地望着她,冷声道了句,“你们慕容家,果然个个都是疯子。”
说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白雾从她身上袅袅升起。
慕容颜挣扎着瞪大了眸子,方才那个绝美的白衣女子站着的地方,却出现了一头通体雪白的狼,但那狼的眼睛却也跟白衣女子一般幽凉冷清。
下一瞬,那狼的周身孕育起更加耀眼的白光,刺得慕容颜睁不开眼睛。
不知何时,外面的风雪,好像停了。
就好像一切苦痛都被那温暖的白光给消融了。
徜徉在白光之中,慕容颜感到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遍布全身,就好像是某个至亲的人在轻抚她遍身的创伤。
白光慢慢结束,慕容颜缓缓睁开眼。
只见白衣女子摇摇欲坠地站着,黄衣少女扶着她,可她原本风华绝代的容颜却一下子老了几十岁,鱼尾纹爬上了她原本光洁的眼角,原本乌黑的发也变得灰白。
“听着,若你敢辜负我费了这么大劲救回来的人,我定教你山河破碎,生死两难!”她重重地咳嗽着,厉声说道。
慕容颜闻言一凛,随后猛一转头,只见床榻上的女子原本毫无生机的脸上慢慢绽放出血色,原本苍白的唇色也渐渐变得嫣红。
她在巨大的喜悦和震骇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在心底也已明白了,眼前这白衣女子真正的身份。
自己真是傻,在看到那些狼的时候,就该想到才是。
她就是自己皇爷爷这几十年来,一直在找寻的那个人——
天狼城的圣女璎璎。
☆、第74章 苏醒
睁开双目,环抱她的是一种久违的气息。
曾经,她很熟悉这种气息。
哪怕是闭着眼,但只要一闻到这种气味,她也会知道,是那人来了。
坐起身,微红的灯影脉脉流漾,她盯着这柔亮的烛火有些失神,全然没有听到两侧的宫娥们欣喜万分的叫喊,
“娘娘。。娘娘终于醒了!快去禀告陛下!”
眸中氤氲上说不清道不明的雾气,双足落地的感觉是那样柔软而温暖,踏在密实的厚毯上,她却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这里是,昭兰殿。
可是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站在铜镜前,她立住了,直直盯着镜中的女子,一瞬不瞬。
那好像就是自己,可又好像不是。
她抬起手,慢慢抚上冰凉的镜面,抚上镜中女子发间的那根素洁的簪。
是她在做梦吗?
如果不是,那这根簪子。。这根簪子又是从何而来?
她再一次失神了,思绪飘到了十年之前。
那时候,那人就是在这个地方轻轻吻了她,赠给了她这根簪子。
记忆中,那便是她此生最开心的时刻。
因为至少在那段时光里,她们是真正两情相悦的。
没有欺瞒,没有辜负,没有错过,只是两个人之间很单纯的相恋而已。
她还在回忆,而镜中慢慢出现了另一个人影,对着她轻声唤了句,“皇嫂。”
她慢慢转过头,对上了慕容晴黯淡的眼睛。
她在心中微微叹息,因为她也还记得那一年,这位大燕唯一的长公主,有着一双全天下最骄傲而明亮的眼睛。
而如今,这双眼睛也终是因韶华流逝而变得暗然失采。
那自己呢,自己难道会因为戴上了一根簪子,就变回原来的冷岚歌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忍不住一抽。
好像突然从梦端坠落到了渊底,一直以来,她开心的时光总是很短。
慕容晴盯着沉默不语的冷岚歌,盯着她发间的簪子,缓缓道,“听说皇嫂醒来了,是皇兄让我来看你。皇兄还说,往后就请皇嫂在昭兰殿安住,如有什么需要,就跟妹妹说便好。”
她的语气很淡,但目光却总是欲言又止。
听到慕容晴口中的‘皇兄’二字,冷岚歌微微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她是指慕容颜。
是啊,如今除了那个人,她也没有其他皇兄还活在世间了。
过了很久,冷岚歌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为何她自己不来跟我说这些?”
慕容晴垂下了眼帘,轻声道,“或许是因为,皇兄是个很奇怪的人。”
她顿了顿,抬头盯着冷岚歌,复而又道,“你知道吗,是她把你救活的,不眠不休地守了你三天三夜。可如今你醒了,她却反而不敢见了,你说这多奇怪?”
冷岚歌没有说话,可她的眸中却慢慢聚集了更多的雾气。
“我问皇兄为什么,可皇兄却没有回答我。只是告诉我,如果有机会,希望等来年春暖花开之时,能好好数一数树上结了几朵梨花。”慕容晴轻轻地道,唇角带着涩然的笑,“你说这多奇怪,皇嫂你可明白,皇兄为什么想要去数树上的花?”
冷岚歌的心底重重一颤,她当然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要去数树上的花。
因为她也数过,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能忘记伤痛。
唯愿自己也是那树上的花,能在风霜之后,有再次盛开的机会。
慕容晴走了,昭兰殿也静了。
可是,冷岚歌的心呢?
她的那颗一直强迫自己沉寂下来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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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内灯火昏暗,摇摇欲灭。
有一中年男子背墙而坐,面无表情。
虽然身处牢狱中,可这人依旧衣衫整洁,看起来也未受过一丝拷打。
他的面前还摆着一矮桌,桌上笔墨纸砚俱全,他正皱着眉书写着什么。
‘吱呀’一声,甬道的铁门开了,来的人脚步很小心,目光也很谨慎,好像很怕铁栏内的那人。
他稳稳地欠身作揖,压低了声音对那人道,“下官见过冷大人。”
他用余光偷偷瞟向纸上所写,见上面横横竖竖布满了两个字——天下。
那人没有抬眼,继续挥墨,只是很疲惫地问道,“如何?”
“娘娘她。。”来者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醒了。”
倏地,他抬起了沧桑的眸子,唇上的胡须有些难以抑制的颤抖。
许久,听他沙哑地问道,“那皇后如今何在?”
“回大人,娘娘现在。。住在昭兰殿。”
他的瞳仁一缩,难以抑制的愤怒再一次涌上了他苍老的面庞。
“大人,容下官说一句,这事实在奇的很,娘娘当日血枯不治而亡,众人皆见。也不知那叛贼用了什么妖法,竟能让娘娘再次活了过来。”
“妖法。。妖法。。”
听闻此言,他在嘴里喃喃念叨。良久,只见他突然色变,目光陡然如炬,叫道,“没错!正是妖法!”
他倏地站起身来,竟仰头大笑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