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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
“除非你自己想走。”他忽然打断我,“我知道你在继庭手下不太好过,恢复职务之前我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保住你职级不变待遇不变,你要觉得难受,我不强留,想换什么工作跟我说一声,我帮你留意。”
“Joey我……”
“换个话题吧,我累了。”
是托辞更是实言,我完全没办法再追问,就算问明白又如何,一场酒大事谈妥,我阻止不了俞继庭把我摆上货架待价而沽,也拦不住他明知风险还去做这冤大头,我不知道自己在这漫天开价坐地还钱的交易中到底是个什么分量什么角色,可我不想他有任何牺牲。
任何,牺牲。
因为,身为小小下属的我,不知道拿什么还,怎么还。
车子在京密路上飞驰,旁边的醉猫忽然吱声,“你跟老夏到底怎么回事?”
话题转得太突然,我眯眼瞅了好一会儿后视镜,并线换了车道才状似懵懂地问,“啊,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了,老夏怎么会无缘无故跟你说这个?”
“……你问我,我还想问他呢……”
“除了接驳区合同,他还说什么了?”
“他叫我小心,别蹚浑水,没了……”
又是一阵沉默,我正想主动换个安全无害的话题缓和这一路都不太正常的气氛,他忽然先开了口,“你觉得老夏这人怎么样?”
“都没见过几面,能看出啥?老练,圆滑,除了跟我说接驳区合同这事儿有点不着调,别的倒也还好,嗯,就这些。”
“那就是印象不错了?”
我觉得他语气有点怪,不过这问题本就突兀,我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凑合还成吧,怎么了?”
“靠边停。”
“啊?”
“靠边停,打双闪。”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赶紧将车滑入右边自行车道,亮灯摘挡拉手刹,就差去解安全带了,老板却往下压了压掌心,示意我住手,“Michel我知道这么问很不合适,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嗯,我是说,大你十岁又离过婚的男人,你介不介意?”
老板真有先见之明,提前让我靠边停打双闪,否则他的宝贝爱车现在已经一头碰死在路边护栏上。
“我,呃,你,”我把两个人称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到头还是最傻最笨的一句,“什么,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抿唇不答。
“抱歉我不太,不太明白,你说的是……是……”
“米开朗你还能再迟钝点么!”
我猛地一哆嗦,鼻尖上冷汗都沁出来了,“我怎么迟钝了?”
他转过脸靠着椅背,呼呼地喘气,就是不说话。
“张,总?……”
“夏孟平看上你了知不知道?!”
原来他说的是夏孟平,大我十岁,离过婚,虽然连今天在内我们只见过三次,其中还有一次差点撞车,一次差点被泼硝酸,总之各种倒霉各种无语,夏孟平却偏偏看上了我,离白富美还有十五个街区的我。
而张永钧,我的老板大人,正在问我的反应。
这是我做过的最难的听力题,也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和老板存在着巨大的沟通障碍。我像个毫无准备的傻瓜在考场里猜来猜去,答案却是那么的荒诞不经,公布时,我简直有仰天大笑的冲动。
还有东飘西荡一颗心终于坠地的消解踏实,还有骤紧骤松大起大落后的隐隐作痛。
我重新发动车子,汇入京密路的滚滚车流,“那个,夏总亲口告诉你的?”
“不是,我感觉。”
“感觉做不得准。”
“不要怀疑你老板的观察力。”
“观察到你不能装不知道么?”
“其实老夏这人还不错,你要不介意的话……”
“我介意!我非常非常介意!”
我恼羞成怒地吼,张永钧即刻缄口,车厢便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我盯着前方车流不敢旁骛,更不曾细想自己那两遍“介意”到底跟了什么样的宾语,有着怎样伤及无辜的涵义。幸好橄榄城的周边环境我完全不熟,几乎每个路口都要张永钧出言指点,一连串的左转右转之后气氛总算不那么僵持了,我送他上楼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你等会儿,我让门卫叫辆出租车进来,你省得走出去。”他一边说一边掏钥匙开门,那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却整整半分钟都没把钥匙塞进锁孔。
我看不过去,一把夺过钥匙,却在碰到他手的时候生生吓了一跳。
“你发烧了?”我再碰他额头,那儿烫得更厉害,我大急,“这是酒精中毒还是伤口复发?咱还是去医院吧!”
“不用,我没事儿……”他砰地推开门,跌跌撞撞进了屋,连声“你先坐”都来不及说就直接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边开始大吐特吐。
酸腐的气味,刺耳的声音,我发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张永钧,更想不到京密路上还跟我有问有答的他到家会变成这样。
“Joey……”
“别过来。”
剧烈的呕吐带来浓重鼻音,听起来哽咽似的,抽得我心尖上一阵一阵地疼。可他艰难半跪着还不忘向后伸手阻止我靠近,我只能站在洗手间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上有多难堪,心里就有多难受。
“Michel……”
“我在!”
“你到我卧室,椅子上搭着的那身衣服,给我拿过来,搁洗手台上。”
洗手间很快响起哗哗水声,我对着关上的门板站了好一会儿,确信他没有再吐才稍稍放心,坐回沙发四下打量起这套三室两厅的住宅。相对于他的财力这屋子并不算大,一个人住倒也绰绰有余,美式装修布局完整风格统一,多半出自专业设计师之手,可惜偌大客厅几乎没有杂物,太过整齐干净反而少了一些人气。
唯一逗趣的是电视墙上的飞镖盘,盘面布满孔洞,上面还插着三支飞镖,这家伙,一边看电视一边扔飞镖么,也不知一级射击运动员同志镖技如何,应该不错,否则当初在红螺寺也没那信心替我撞许愿池上的小铃铛。
卧室书房我不敢擅闯,客厅陈设实在有限,我很不厚道地偷窥了一把鞋柜,除了几双不分男女的客用拖鞋,其他全是男鞋,神秘的Coco小姐竟没在这儿留下一点痕迹,难道老板大人就是传说中那种永不带女伴回家的男人?……
最后我在餐边柜上发现了一张全家福,男男女女一大帮人簇拥着一对白发夫妇,老先生一麦三星,军容威武,老太太满面皱纹,笑容慈和。照片绝对有年头了,因为我这个重度脸盲患者找了足足五分钟才找到的老板大人,彼时还是个手长脚长、细骨伶仃的惨绿少年……
又桀骜又羞涩,又单纯又别扭的大男孩啊,何处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又在何处醉吐到遍身狼藉,死去活来。
时光如掠,忽忽二十年。
岁月沧桑如是,回忆依旧柔软,我轻抚过照片上的小小人脸,薄荷清冽,柠檬微酸。
水声还在,那边手机又响,我放下相框过去接电话,明明是个陌生号码,线路里的声音却让我瞬间凝住心跳。
“开朗,是我。”
“苏……师兄。”
“最近怎么样?”
“还好,老样子……”我沿着沙发靠背慢慢滑坐在地上,木地板温润无声,更衬得我一颗心狂跳巨响,“你呢?出国的事儿怎么样了?”
“我拿了三个Offer,比较来比较去,最后决定去哥大,春季班,1月开学。”
又是哥大。我猛地闭上眼。
“开朗?”
“我在,恭喜,恭喜师兄……”
“笨蛋,又瞎想了吧。”那边传来一声浅笑,“霜儿硕士最后一学期全职实习,已经安排好去加州了,我们见不上。”
“我没有……”
我没有瞎想!我只是,我只是怕了那所学校,那座城市,那个和东八区永远昼夜相隔的该死的地方。
“妞儿,跟我走吧。”苏湛轻轻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一麦三星是上将军衔。以张爷爷的年龄和资历,差不多是开国中将,88年授予上将的节奏。何老将军年资更高一点,姑且列入开国上将吧,略夸张:)
☆、老天安排
有多少次我对自己说,他再来找你,就跟他走吧,怕什么呢,一个人不怕分手,自然不怕牵手,不怕离婚,自然不怕结婚,砍头不过碗大个疤,谁没蹚过一两道失恋的关卡。
可他一走五个月杳无音讯,我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他像个过客只在我生命里略一小坐。薛壤刻了几道疤,苏湛烧了一把火,如今我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想故地重游都不知道从哪里起头。
“开朗,在听么?跟我走,一起出去,一起回来,到哪儿都不分开了,好不好?……”
开朗,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我遇到你的第两千六百八十九天。记住了,两千六百八十九天。
师兄,我还记得在珠海,你说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两千六百八十九天,情人节,是第两千七百一十四天,今天,是第两千七百八十二天,这些我全都记得。
回忆一鞭鞭抽打,我只能将后背用力顶在沙发上,仿佛这样才能撑住自己疲惫欲裂的脊骨,才能不让自己在这久违的声音中溺亡。他不断地叫我的名字,开朗,开朗,开朗,我想我只要开口应一声,这一百五十三天的疗程就将前功尽弃,我又要堕入那个邪恶的轮回。
突然洗手间里传来一阵玻璃坠地的哗啦啦巨响。
我扔下手机冲上去拍门,“怎么了Joey?摔了?!”
“……没事儿,不小心了个瓶子。”
水声停了,他却没有开门,我不放心又隔门叮嘱,“洗完你就出来,一会儿我收拾,当心划着手……”
“知道。”
四句问答十五秒,沙发上手机仍在通话中,11个数字的号码耀眼地亮着,我拾起来贴到耳边,却找不到一个合适字眼去接续刚才暂停的对话。
“开朗你在哪?”
我语塞。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