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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姬一愣,继而又反应过来,能出此言,大抵是因着宸宫中的那番话被听了去。秘密既然被搁在了光天化日下,也就没了再装傻充愣遮遮掩掩的必要。咧咧嘴笑一声后,雉姬调转了视线对上夜空。
“既然不曾对她用过心,自然不会生出恨。恨由爱生,向来如此呢。”
那般浅显的道理,听在川戊耳中却如醍醐灌顶。是呵,怎么就不曾想到呢?先前之当是抢走兄长惹表妹心伤的青楼女子,不曾上心,自也是看不到那人的好处。如今,陡然知晓两人原竟是一母同胞了,自然就事事入了心,乃至再看那人时,怎的都觉亲。就连那人腹中本不欲待见的孩子,这时都觉可爱得狠了。
“我可不可以碰一下他?”川戊喃喃一声,眸子紧盯在雉姬腹间。
“当然可以。”雉姬笑。
得了允,川戊却又兀自生了怯,很是艰难地咽下口中唾,迟疑着抬了手,却是怎的都落不下。最后,还是雉姬瞧不过了,浅笑一声里主动拉了川戊的手贴上自个腹间。柔软的温度透过薄薄衣纱传至指尖,快要出世的孩子,已经有了可以在腹中耀武扬威的能耐。
“啊!”川戊低呼一声,却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松开手。
“怎么?”雉姬挑眉。
“他、、他踢我。”川戊结结巴巴,一张俊脸上满是惊慌与欣喜交错。
雉姬温温柔柔地笑出来。
“他在跟你问好呢。”
逗趣样的话,却让川戊登时红了眼眶。
“嘿,我是舅舅。”微颤的嗓音,诚实地泄露出主人的感动。世事就是那般的奇妙,明明还是同一个孩子,同一个长辈,不过是身份由叔叔变成了舅舅,却总觉一下亲近到骨子里。就宛若,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血缘,真正是种奇怪的牵系。
心头有百转千回,收回神来的川戊,一并讪讪着收回了手,脸色却连带着黯淡了几分。
“额娘要我配堕胎药。这个孩子,她是笃定不肯留下了。”
“我知道。”雉姬浅言,柔指抚上肚腹。“我更知,川巳他,不会舍弃我们的孩儿。”
“可是,如果、、、”川戊讪讪。“如果,他也要舍弃了,你要如何?”
雉姬愣,大约不曾料到会有那种境地出现。愣过,迟疑着,良久,方才低低开了口。
“他不会。”
☆、两全
家宴,该是有家的味道才对。可沐家的家宴,向来被摆在不尴不尬的地位。
家宴,便是一家人围坐一起畅快交谈才是。可沐家的家宴,总是地位分明尊卑显刻。
家宴,是让人欢欣的事。
沐家的家宴,却一直是川巳避之不及的一刻。
望着那一众莺莺燕燕盛装打扮了各自散坐,顾盼生姿里只为换得座上人的注意。望着那子嗣端坐阶下拘谨难捱,父亲赐酒便要起身叩拜。望着那本该欢笑晏晏却宛若临阵大敌样战战兢兢将一场异常难捱的宴席进行到底的众人,川巳只觉悲哀。
他有家,有亲人,却也是这世上最最不曾有过亲情的人。
向来不喜这种无聊场合的川巳,甫进御花园后便挑个最最边角的角落,独占一隅自斟自饮,颇有些众人独醉我独醒的意味,或许冷眼旁观众生态。只是,他刻意远离了俗世,俗世却独不肯放过他。
隔着万水千山,还是有人捕捉到他的踪迹一路走来。往日里鲜少正装打扮的川夷,难得也换了三重鎏金鮻丝袍,额上嵌紫玉,华贵不欠儒雅。信步而来时,手间勾着一壶一杯,笃定是要与川巳痛饮一番。
川巳却不乐见,甚至于那不喜也诚实搬上了脸面。
“大哥,难得你我能同坐,就是饮上三杯又何妨?”
川巳只是冷笑,那杯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举起的意思。
“这种无聊地方,我来,不是为与你痛饮。更何况…”眸子一眯,话更冷。“我也不记得你我感情好到能同桌共饮的地步。”
“大哥说笑了。”
被人如此地敌视了,川夷也不生恼,浅笑吟吟里依旧斟满了杯送至川巳身前。
“今日,就请大哥破例一次,与我这做弟弟的同饮一杯,如何?”
气氛忽地就变奇妙起来。一人举杯执意,一人无动于衷,四目相对的光景里,居然就有了刀光剑影的错觉。
后来,还是有人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难堪。
“川巳吾儿,近前来。”
说话的,是端坐于首位上的臃肿男人,是这天下的主。虽不是自己意欲求见的人,到底能解了自个儿与川夷的尴尬也是好的。这么想着,川巳便干脆地起身径自越过川夷便走去了前处。
近前却又不贴近,尚有三步之遥时便停下来的川巳,垂首躬身拜,嗓音干巴。
“父皇。”
“你离宫已有一年有余,父皇要你寻的那宝物血菩提,可是有下落了?”
“血菩提一事,儿臣已经探出了眉目,相信假以时日,儿臣定能将那宝物带回。”
“好,当真是父皇的虎儿,父皇宽心得很呢。”因着肥胖而皱成一团的五官,似乎连笑都变油腻。“只要你带回了血菩提,父皇定会依言将这天下给你。”
抬头看座上那给了自己生命的男人,川巳却只觉心头涌动的是几欲作呕,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不动声色,连带着开口时嗓音都不曾起过涟漪。
“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他日带回血菩提后,儿臣想要讨得特权。”
“到时,这天下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卸去这一身荣华,从此远离皇家。”
不卑不亢不轻不重的一番话,居然也能让喧闹如斯的御花园顷刻静若无声。旁人的反应,川巳无心管,他要的,只是现在尚能决定天下人生杀的男人所做的回应。
然后,川巳在那个男人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笑。
“好,父皇允了。”
一语出,众哗然。
“皇上!”
☆、如履薄冰
“你疯了。”
急急从席上退下来,还不曾撑着回到寝宫的,言皇后的愤怒已经冲破了层层礼仪的束缚。若非手边无一物,什么礼教,什么颜面,只怕都不敌她心间愤恨而系数掷上川巳的脸。
“那些个大不违的话,你怎么敢说出口!”
紧跟其后的川巳,百无聊赖地走着,百无聊赖地听,最后,百无聊赖地耸耸肩。
“那些个您听着是大不违的话,听在父皇耳中,只怕是这世间最最教人开心的话。”
言皇后猛地顿住脚,转身,一记凌厉耳光,响声清脆。
“你那点出息。”
明明已经挨了掌掴,却总学不会祸从口出的戒训。不甚在意舔着唇边三两鲜红,川巳挑挑眉,笑得更甚。
“若是指能学得您的阴狠毒辣三两方为出息,那,孩儿确是没的出息呢。”
“啪”
又是一记狠掌。
言皇后死死盯着川巳,眉眼里有浓墨。
“这个世上,最没资格指责哀家的人,是你。”
道完,旋即转身便走,再不肯理会川巳一二。平白讨了两记耳光,川巳难得也不生恼,自嘲一笑后跟着起脚朝宸宫走。
该来的,早晚都要来。与其再拖沓下去,倒不如早早了结了安生。
前后脚里进了宸宫,言皇后早已挥退了一众宫人,摆明是有话要讲。川巳也不绕圈子,挺直了脊梁站在庭下,大有端等君来的意味。无声对望许久后,言皇后不着痕迹叹了一气。
“你该知道,这些年,额娘的处境有多艰难。”
川巳意思着点点头,言语却是吝啬。
“川戊就似生错人家一般,一腔子心思悉数挂在那些个花花草草上。他不成器,哀家也不怨他。而本该成大器的你,这些年,却镇日流连花街柳巷不问政事。若非哀家私下里多动作,你以为,你的太子头衔,你的歌舞升平,是谁给的?”
“舞权弄势的人,是您。不甘平淡想要攀上顶峰的人,是您。那般大的帽子,额娘,千万不要扣在儿臣头上。”川巳嗤笑。“比起那端坐高堂却要日日躲在您翼下战战兢兢地活,我倒是更乐的与我的艳流儿闲云野鹤自在逍遥。”
眼瞅着那话再接续下去不过是让两人闹得更僵,言皇后轻叹一声里扶了额,面上颓色顿显。
“罢了,那些个话,再说,也不过是坏了你我母子情谊。川巳,你该是知哀家何故再招你回来。”
终于来了。
下意识挺直了身,川巳笑得滴水不漏。
“那,额娘您也该知孩儿的回复。”
“话不要急着说死。”挥挥手,言皇后笑得轻。“既是要与你商议,那便是有回旋的余地。”
“我的余地,只在留下她们母子在宫中。”川巳挑眉,一字一句。“亦或者,从此我们一家三口,彻底远离了这是非地。”
明明是说得笃定的话,听在言皇后耳中,却似生了裂痕的冰,只欠一击。
“川巳啊,你可知,想要留下那个孩子,是要经了多少人的同意?你又可是知,这宫里,有多少人瞪大了双眼盯着那孩子?”
想要他死的人,不止我。
川巳脸色慢慢难看了几分。
“我会保护好她们母子,以这条性命起誓。”
明明,是信誓旦旦的话呢,这会,居然也有了几分悲凉。
言皇后笑得胜券在握。
“保护?对,你自然是会护着她们母子。可,川巳啊,你可曾想过,你能护得了一时,能护得了一世吗?你能做到时刻守在她们母子身旁不离?单就今夜,若非有川戊依我所言前去守在她身旁,你以为,早一步过去的未儿,不会出手?”
一语中的。
缓缓抬头望向堂上端坐的妇人,那个给了自己生命的妇人,此时却突然变得远比那陌人还要来得冷漠。可是,川巳无法辩驳。
是了。那些个刺耳的话,却无一不是卡在了他沐川巳的命门之上。徒有一颗想要护着她们母子周全的心,却又不能千真万确地说着,啊,我定会时刻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