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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赛已经吓得流不出眼泪了,只觉得回到了那年沧州的破庙里,母亲握着半个干冷的馒头,用一种冰冷而虔诚的眼神看着我。
卞赛不知道,为什么时间美丽的事物都消失得那么早,先是母亲,现在是师公。
她走到床前,含着泪水看着师公,他的呼吸较昨日更弱了,知道是卞赛来了,男子强撑着坐起身来。
师公手指动了动,手臂艰难的抬起来,放在卞赛的头上。
她大概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师公如她的父亲,不,甚至比她父亲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他手指替她擦了几颗,见止不住,也就收了手,叹了口气。
“醒醒,师公快死了,有些话想和你说。”
“不,”哭着不依,“师公这样年轻,得了病治好就是,等你好了再说。”
师公摇头,“我怕媔媔难过,所以支开了她。我死了以后,她就不会再呆在齐国。你是想继续跟着她,还是留下来?”
师公唇角沁出血,但他只是随手擦干净,“你如果想留下来,我会替你要一个郡主的封号,以后整个梁王府都是你的,可保你余生无虞。”
卞赛摇头,“不,我不要师父一个人。”
师公欣慰的笑,点头说:“好,那等你师父回来,你就跟她一起走。”
师公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失去了气力,但是他一直含着笑。
“我平生最遗憾的,就是媔媔离开我的那几年。没料到,这一次竟是我要永远离开她了。醒醒,我死了以后,你师父会很难过,如果有机会,你就去中都找薛胤,这世上也就只有他能让你师父开心。”
这是师公对卞赛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完,就挥手让露成姑姑送卞赛出去。
卞赛在门前站定,听见房内许多人哀哭。
忽然听见纷乱急速的脚步声,飞快的传过来。抬头,卞赛看见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女皇匆忙的赶过来,她看见内室的景象,蒙受打击一般身体摇晃。
“梁王怎么了?!”
女皇的脸越来越白,嘴唇出现青黑色。
她身边的女官上前去探看师公的鼻息,良久才说:“梁王殿下已飞升九天了,皇上节哀。”
白城又下起了雨,那是我记忆里,这是白城最阴霾的冬天,云雾不开,长街无人。
为期来生缘(一)
已过三更,灵堂里只有卞赛一个人在守灵。 师公生平就不喜欢热闹,王府里的下人也很少。
如今师公去世了,师父还远在昭国没有收到消息,于是只有卞赛守灵。
卞赛知道,师公不希望别人离他这么近,所以连掌霜和露成姑姑都遣走了。
灵堂寂静,卞赛断断续续的烧着纸钱。
灯火爆出噼啪的一声,有贵客到了。
屋顶上有一个藏得很好的人,不知道来者何意,卞赛以前也遇到过刺客,但现在师公已经死了,那些刺客难道还想毁尸吗?齐人眼里是盖世英雄的梁王一直是许多匹夫的眼中盯,他们皆不如师公,便因此生妒。
卞赛起身欲上前去,却见灵堂一侧的花园飞出一道黑影,姿势伶俐,犹如光影,是掌霜姑姑。
卞赛便止步,站在院子中央看他们在屋顶过招。有掌霜姑姑在,哪里还轮得到卞赛出手。
掌霜姑姑的武功是师父教的,且学的又比卞赛久,更比卞赛勤奋,不知高出卞赛多少。来人在姑姑手下过招,手法极快,但每招都很温和,倒不像是来挑事的。
屋顶上黑漆漆的,卞赛也看不清楚他的相貌,但他的身量修长,一袭黑色劲装,过招之间,虽被姑姑步步紧逼,但未曾见狼狈之色,从容不迫的挡了回去。
一番试探之后,掌霜姑姑出手竟然快了起来,看来屋顶上的那人到真有几分本事。
卞赛瘪了瘪嘴,左右看了看都找不到适合的东西,索性摘下耳朵上的珍珠耳环,捏在指尖。
突然,有一道烟青色从卞赛身后掠过,身形极快,原来是师父回来了。
卞赛不由得心尖一凉,师公去世当天,大齐就举国守丧。
如今是第三天,没想到师父会回来的这般快。
师父,她,一定难过极了。
纵身追上去,师父跃上屋顶加入战局,那刺客也不恋战,师父一出现他就滑出数丈,愈逃走。
卞赛指尖聚力,将耳环催出,却料错了他的行走路线,被他避开去。
那人转身,黑色的风帽落下来,脸上的笑容爽快又奇异。
卞赛一念之间竟想到了小阮,这该不会就是小阮吧?
沧州一别,数年没见过了。
再看,他已经跳上了屋顶,因为卞赛掷出的耳环,他闪身一避,身影微恍,眨眼又立刻稳住,接着屋宇之力,高高腾起,消失在夜空中。
卞赛呆呆的看着他如一只大雁,动作平常却迅捷非凡的消失,实在不敢相信在师父眼皮底下还有人能逃走。身畔一声落地声,师父已经站在卞赛身边了。
师父拧着眉,嘴唇紧抿,未曾做什么停留,就立即走向停放着师公遗体的灵堂走去。
卞赛知道师父不是留不下他,师父是想快点见到师公。没有跟进去,卞赛想师公只想要师父一人陪在他身边。
往后的几日,卞赛便跟着师父一起守灵,直到师公下葬那日,师父也没有流过一点眼泪。
她始终如回来的那个夜晚,面容冷硬如石,行容坚硬刀剑不侵。
师公下葬那日,是百年难遇的黄道吉日。
整个白城长街除了送灵的人,再无闲杂人等,女皇下令,不准百姓为梁王送行,许多人都不解女皇的做法。
但是师父没有拒绝,接下圣旨的时候,师父说:“算她有心,知道风意不喜欢那些。”
“师父呢?”
行装已经打点好,师父说她想去西边,于是掌霜和露成姑姑就打点好了一切,只是师父不准备和她们一起走。
她已私下告知卞赛,只带卞赛去。
掌霜姑姑自幼长在白城,亲友都在这里,跟着师父一走,怕是再也不能回来。露成姑姑身体不好,必然是受不住舟车劳顿的。所以即便她们苦苦哀求,师父还是决定只带着卞赛离开。
“还在王陵前,”露成姑姑把一个包袱递给卞赛,说:“再等等吧。” “蒿里地,敛魂无贤愚。 鬼伯何催促,人命常踟蹰。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更复落,人死何时归?”
那是。
那是师父在唱歌吧?
这样悲怆的词句,师父的内心是怎样的痛苦,师公可曾听到?想到此处,卞赛泪水盈眶,这是怎样的幸福和不幸? “卿尚小,共采薇。 岭上霜红秋,煮酒约共醉。 妾已嫁,独采薇。 薤上露易晞,吾郎无归期。 终夜长开眼,问君胡不归? 妾将老,忆采薇。 昔卞赛往,杨柳垂。 今卞赛来,雪霏霏。”(1)
师父,卞赛那芳华冰雪、玉貌绮年的师父,还那般年轻的师父,竟认为自己快要老去了? “同穴何所望,为其来生缘。”
这一年的冬天,卞赛感到母亲死时那种彻骨的冷意又回到卞赛身体里。
这种侵入骨髓的寒,是白城再和煦的风也暖不了的。
绿水边,一扫冬日的灰淡,天高云阔,温和的暖风里,是白雪和歌声。
师父背着她的悬音琴缓缓走来,她的衣袖被风高高扬起,整个人将要御风而去般。师公死了,大齐开国最大的功臣梁王,曾让六州女子魂牵梦萦的风意公子死了。
师父好像孑孓一人,了无牵挂了。
卞赛想起师公临终前交代卞赛的话,卞赛得去找一个叫薛胤的人,尽管卞赛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师父重展欢颜。
------题外话------
(1)自己写的,莫要嫌弃
为期来生缘(二)
卞赛和师父避开了昭国的国土,绕了很远的一段路,进入靖国的地界。
那时已经开春了。
师父开始看一些经书,不再食肉,也不再杀生。
每到一处地方,总要先拜那里的佛寺。
师父开始相信轮回和来世,她想做一个虔诚的信徒,不为飞升,只想来生再遇见师公。卞赛的师父曾是一个仗剑驰马,意气风发,心坚毅冷的独特女子,如今那些鲜明的气性似乎都沉蕴不见,她如今只是一个孤独的嫠妇。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眼看离昭国越来越远,卞赛不得不悄悄离开师父。
卞赛偷了一匹快马,赶着去昭国的国都中都。知道师父此行的终点,是极西的佛国。如果动作快些,就能赶在师父出了靖国国界之前,让那个叫薛胤的人,回到师父身边。
离开小镇,驰道上一个鬼影都没有。
卞赛甩着马鞭,冷风呼啸的声音在耳边一直盘旋,初春里,卞赛闻着夜里清新的花香,奔向中都。
一路快马奔驰,天亮的时候赶到了昭国与靖国的国界。
卞赛运气不错,正好遇上开城门的时间,倒也就没怎么耽搁进了城中。找了家开得早的汤饼铺子,想着从鹤城赶到中都快马加鞭也需要三天,卞赛得找个地方把马喂饱,再备些干粮才是。
“老板,要一碗豆汁,一个烧饼。”
那声音竟然和师公有几分相似,卞赛抬头寻去。
是他,虽然那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的确是他——屋顶上的刺客。卞赛暗自握住藏在衣袖里的轻摇剑,防备着他走近。
然而,他已经发现了卞赛,也有些诧异,居然就毫不避讳的往卞赛这边走过来。
“真巧,在这里遇见你。”
他把佩剑取下来随手放在桌上,暗绿色的衣袖里伸出一双干净但满是茧子的手取了一双木筷,让老板烫过。
然后,他抬眼看卞赛,对卞赛温柔一笑。
那个笑容,真是好看极了,在晨间氤氲的雾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