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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莞烟站起身,一拐一拐地走在窗前的圆桌边,回身眉眼一挑:“于是他把你送来了……”
“我自己要来的”,蒋崇琴活动着脖子,语气也是慢悠悠:“苏公子可知道华妃娘娘?就是当年宠惯后宫的那位,她是我的师妹婉儿,我们在教坊一同长大,情同兄妹……那年春天花开,婉儿在桂花树下碰到了微服出巡的正英皇帝……皇上为人谦和敦厚,不嫌弃婉儿出身低贱,对她更是无微不至,恰巧师妹也喜欢他……原以为她终于嫁了个好人家,却想不到短短半年……好梦就醒了……”
“娘娘身子一直不好”,二年前华妃娘娘发丧,举国哀悼的事情他还是又印象的,但苏莞烟不知道蒋崇琴为何忽然要说这些,只能顺着往下接:“蒋公子请节哀!”
“进宫前她身子好得很!”蒋崇琴猛地站起来,脸上的怒色把他一下子从云端拉回凡间:“自打进了那个地方,婉儿就不断生病,太医们总说是身子虚,却又查不出缘由……直到她走后五天,身体里流出来的黑水泡湿了外面的袍子,御医这次急急忙忙地说是慢性毒药!你算算普天之下能有这么大本事的有几个人?一定是他们害死了她!”
苏莞烟一怔,慌慌张张的起身,瘸着腿跳过去大门关上,压着嗓子怒道:“你想死!我还没有活够!”
“不好意思,失态了”,蒋崇琴一敛袖子,收了怒色又是副清高样子:“苏公子,不妨听在下一句劝,有些事靠自己是行不通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白玉公子
苏莞烟后背抵住大门,一脸警觉:“在下鄙陋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东西值得蒋公子惦记,您要苏某做什么不妨直说!”
“不急”,蒋崇琴轻轻地摇头,抬眼盯着院子里闹哄哄的鸟雀笑道:“崇琴要什么,他日时辰到了,自然会告诉苏公子。今时今日,我只来送你一句忠告。”
苏莞烟修眉皱起,脸上的疑色更浓,口气自是谈不上友善:“忠告?哼!蒋公子绕来绕去也没有说出一条可行的办法,苏某拿什么信你!”
蒋崇琴的嘴角浅浅勾起,似乎早料到这番局面,快步走到神色戒备的人面前,不由分说地架起他的胳膊,低低的声音像是飘进耳朵里:“西苑南厢白无瑕。”
“白无瑕?”苏莞烟瘸着腿,很是不情愿地半拖半拉地往前挪。
“就是白玉公子”,蒋崇琴把人扶到桌边坐下,欠着身贴在他的耳边:“统正帝在位时最得宠的娈童,当年先帝驾崩,他亦遭人暗算,毁了容貌只能躲在这里苟延残喘……苏公子,内斗争宠蒋某可不在行,但那位白玉公子就不一样了,身经百战的主儿随便指点一二就抵得上你我半日的冥思苦想,只不过他愿不愿意帮你我就不敢保证了。”
要说的话一说完,蒋崇琴再不多留,理理袍子就出了大门。进府半个月,潮湿的冷风都沾了浓浓暖意,可他却连韩辛辰半面都未再见,苏莞烟捏紧拳头,骨节绷到发白:蒋崇琴虽不安好意,但好歹他们目的一致,目前还不至于害自己……要再见楚王,要回到他的视野里,白无瑕这条路的确值得一试。
等不及腿伤痊愈,三日后,苏莞烟就决定拜访南厢。
西苑地方虽偏,可占地却绝对不小,南厢北厢听着不远,可几进几出的院落一个套着一个也着实让人绕的头晕。
晨露沾衣便出了门,到现在日头高悬,已不知转了几圈,却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白玉公子?白衣野鬼都看不见,苏莞烟的腿疼得打软,阴着脸,心里早把蒋崇琴的全家老少问候了个便。肚子里的火气也没处发,又疼又燥的人一屁股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再走不动。
“公子,喝口水?”
后背忽然传来沙哑的声音,苏莞烟一惊差点从石凳上掉下去。慌忙站起来,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灰白的头发被一丝不苟的包在方巾里,深深的皱纹刻在松弛的皮肤上,眼角、嘴角都向下怂拉,一副哭丧像,手里端的青花瓷碗里满着清水。
“公子莫慌、莫慌”,仆人打扮的老人扯起袖子把石桌擦了擦,将手里的水放在上面,嘴角动动说不清是哭还是笑:“小人是西苑南厢的仆人,看见公子在这里徘徊许久就过来送口水。这位公子,你不要担心,老奴绝非恶意。”
苏莞烟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嘴里要干得裂口,伸手刚要碰到瓷碗,转念一想又收回手,挑起眼睛:“这西苑里还有仆役,我怎么没听说过?”
“主子他很少见人”,老人恭恭敬敬地退到,嘶哑的声音像是打过砂纸:“公子,这南厢不安生……据说是有鬼魂作祟,每年啊!都会死人的,老奴我看着公子面生,特别来劝一句,喝过水,歇歇就快些回去吧!”
主子?这荒院里能有仆人除了他,还能有谁?苏莞烟上前一步,拉住老仆的袖子:“你主子可姓白?!”
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老仆人浑身发抖,两只手拼命地摇动:“公子!不能说啊!千万不能说那个人的名字!他……他走了……但他不甘心,你说了他的名字,他就回来找你,然后把人带走!每年都有人死的!”
“他死了?!”苏莞烟一把拉近老仆,声音陡然拔高:“蒋崇琴可没有说他死了!你的主子,究竟是谁!”
老仆浑浊的眼睛里逼出点点眼泪,哆哆嗦嗦地说:“蒋公子来府里的时候,那位就死了!可是蒋公子不相信,他来找过……差点丢了性命……但他不肯放弃,从此每年都会骗新入府的人来南厢找那位……三年了,好多人来过,可从来没有人能再活着回去……公子,你被骗了!”
“他来找那位主子干什么?”苏莞烟神色更冷,手心冒汗。不论如何,他二人中定有人在说谎,是眼前疑神疑鬼的老仆?还是那位心怀叵测的蒋公子?
老仆像是受了惊吓,反手抓住苏莞烟的手,木呆呆地说:“不知道!老奴什么也不知道!蒋公子的事,老奴什么也不知道!”
苏莞烟撇撇嘴,将老奴腿坐在石凳上,厉声道:“那你的主人又是谁!我从不信鬼神一说,今日你不说清楚,便休想离开!”
“主子从小带着王爷的李公公”,老仆垂下头,低声哽咽:“王爷年幼丧母是李公公从小照顾他,后来王爷要到楚地,便把他一起带到这里。李公公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又是个阉人实在不便露脸……王爷几番考虑才把他安排在这里,由老奴伺候……至于那位……”
话未说完,老仆的脖下多了把匕首,苏莞烟冷笑一声,磨牙道:“鬼神哪里狠得过人心!白玉公子,好拙劣的演技!蒋崇琴早告诉我,南厢老奴就是你白无瑕!三年前,他入府时就认出了你!他要你帮忙,你面上应允,背地里却痛下杀手!后来的那些人也都是你一手陷害!搬到锦州就一命呜呼的是李公公才对吧!”
“你说了他的名字!他会去找你的!”一把岁数的老人被吓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上口气接不上下口气:“死了!你死定了!”
“我们谁先死还不一定!”苏莞烟执起桌上的清水,抵到坐的人嘴边,挑唇一笑:“喝了!”
瞳孔骤缩,唯唯诺诺的人变了神情,一把挥开瓷碗,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显出怒色,张嘴是低沉的男音,再听不见一丝暗哑:“蒋崇琴倒是什么都肯告诉你!”
苏莞烟满意地收起匕首,垂下眼,笑得狡黠:“蒋公子何等聪明,哪会如此轻易告诉我这些!白玉公子,我刚刚诈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荷塘红锦
“卑鄙!”白无瑕浑身一抖,咬着牙恨恨道:“蒋崇琴这个挨千刀的!他这次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高高上翘的嘴角慢慢恢复,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弧度,苏莞烟的声音柔下去了七分:“白玉公子……”
四个字刚出口,白无瑕便生硬的打断,语气里更添了火药味:“我说过白玉公子早死了!”
没想到他会暴怒,苏莞烟愣愣,眉眼下垂,笑里带了讨好:“白公子,此次是苏莞烟来请教你,与蒋崇琴无关。”
白无瑕冷哼一声,松垮垮的皮肤被挤在颧骨,整张脸是说不出的诡异:“请教?笑话!蒋公子、苏公子,个个都是聪明绝顶!还有什么事需要请教我这么个‘演技拙劣’又‘心思狠毒’的下人!”
“此事非你不可!”眼看着白无瑕准备起身,苏莞烟紧紧扯住他的袍袖,两膝一软便跪在那人面前,急促道:“白公子,莞烟不想在西苑终老,我……我想……再见见到王爷……他日若能得宠,定把您当亲父般孝敬!”
白无瑕满脸的皱纹稍稍舒展,声音也跟着上扬,似是发笑:“老奴的记性好着呢!刚刚是谁以匕首相逼,我好像还记得!怎么转脸的时间苏公子就要拿我当亲爹伺候?我演技拙劣,你的伎俩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巴掌一颗糖?太小看我了吧!再说了,我今年才刚刚三十,也没那本事生养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三十!怎么会只有三十岁!明明是满脸皱纹,半头白发,六十有加的样貌!苏莞烟抬起头,有些震惊的看着白无瑕:“你……”
被看的心神不宁,白无瑕有意侧过脸,低声道:“你不要不相信!我十七岁被送进宫为侍童,左右陪伴先皇统正十年,到现在正英三年,我可不是三十岁!若非他们用药,我怎么会是现在这番模样!”
“他们是谁?”苏莞烟本能地问出口。
“告诉你了,你能管吗?”白无瑕“嚯”地站起身,指着不远处的一大片水塘道:“趁着天色尚早你该回哪里回哪里,说不定还能从西苑北厢的荷花池里捞两条鱼回去改善伙食!”
兜兜转转绕回去,早过了吃午饭的时辰,苏莞烟一进院子就看见摆在门前的食盒。等不及进屋,饥肠辘辘的人顺手便打开盖子,青菜豆腐加馒头,一连三天顿顿如此。
“就算是西苑,这也太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