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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丞?
身上那件衣服就是他们打架时蒋丞穿的那件,胸口有两条一掌宽的灰白条,丑得爆炸。
他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别人了,蒋丞居然能一个人找到这里来?
然后对着冰面玩弹弓?
好有情调的学霸啊……大好时光不在家里学习,跑这儿来玩弹弓。
顾飞重新点了根烟叼着,看着蒋丞那边。
蒋丞用的应该是小石子儿,不过现在河边都上了冻,想找石子儿不容易,他每次弯腰都要抠半天,有时候还要用脚踢几下。
顾飞看了一会儿感觉蒋丞似乎心情又不太好了,好几次用脚踢的时候,动作都跟要打架似的,都能看得出来带着火气。
不过看着他弹出去四五颗石子儿之后,顾飞又有些吃惊。
他从衣服内兜里把眼镜摸出来戴上,盯着又看了看。
蒋丞是瞄着同一个地方打的,离岸边大概差不多30米的距离,他居然次次都能打中,那个位置已经被他打出了一个冰坑。
挺牛逼。
玩弹弓的人不少,就顾飞认识的人里,吹牛逼说自己如何准如何牛的也不少,号称70米打鸡的都好几个。
但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真的能连续十几次把石子儿打进同一个洞里。
蒋丞打了一会儿停下了,弯个腰又是抠又是踢的,好半天都没直起身来,估计是找不着石头了。
原地转了好几圈之后他往顾飞这边走了走,顾飞赶紧往后挪开,蹲到了一棵树后面。
“操!”蒋丞半天没找着石头,有些不爽地喊了一声,声音很大,顺着风过来,顾飞能听得很清楚。
没石头了,应该走了吧。
但蒋丞没走,低头盯着地,踢了几下,把一片雪踢开之后找到了一小片石块。
顾飞叹了口气。
蒋丞拿了几块放到外套兜里,往湖边看了看,然后转过身。
定了几秒之后回身一扬手,打出去一颗石子儿。
啪的一声打在了远处一根露出地面的细细钢筋上。
靠。
顾飞有些吃惊,他要没戴眼镜都没看到那根钢筋在哪儿。
蒋丞转身往旁边走了几步,再次猛地回身,飞出去的石子儿又一次打在了钢筋上,炸着碎开了。
“哦!也!”蒋丞鼓了鼓掌,然后举起手里的弹弓,往四周挥了挥,一圈儿鞠了几个躬,“谢谢,谢谢。”
顾飞忍着笑,又慢慢往后退了一段距离,这时候要让蒋丞发现他在这儿,他俩估计能把这一片的树都打平了。
“蒋丞选手决定再次提高难度!他决定再次提高难度!哇——”蒋丞一边热烈地说着,一边从兜里摸出了两块石子儿。
这次他没有转身背对钢筋,而是正面瞄准,接着手一拉。
顾飞听到了几乎同时响起的两声响。
当。
噗。
他同时打了两颗石子儿出去,中了一颗,另一颗偏了,打在了地上。
“哎呀,可惜了,”蒋丞一边往兜里掏石子儿一边说,“叉指导,你觉得他这次是失误还是技术达不到呢?”
叉指导?
顾飞半天才反应过来,X指导是什么玩意儿。
“我觉得他的技术还是有提高的空间,”蒋丞再次拉开弹弓,“他好像要换一种挑战方式……这次是降低难度还是继续……”
他的手一松,一颗石子儿飞了出去,没等顾飞看清,他紧接着又一拉,第二颗石子儿也飞了出去,再接着是第三颗。
当当当。
三颗全中。
顾飞看着他的背影,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场景,他还真是挺想给蒋丞鼓个掌的。
不光是有准头,动作还挺潇洒的。
李炎要在,看完消音版的这一幕,估计就不会再说看不顺眼了。
不过这么牛逼的表演结束之后蒋丞居然没有给自己鼓掌,也没有挥手鞠躬,一句话也没说地就那么站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他低头慢慢蹲了下去,双手抱住了头。
顾飞愣了愣。
表演得这么投入……吗?
不过很快他就看到了蒋丞的肩膀轻轻抽动了几下。
这是哭了。
顾飞把最后两口烟抽完,在脚边掐掉,起身继续往里走了。
他对看这种场面没什么兴趣,看个乐子可以,窥视别人的伤,看着一个总跟个摔炮似的人哭,没什么意思。
这湖是有尽头的,顺着走也绕不了一圈,前面有座长得跟烂地瓜一样的山,过不去了。
顾飞找了一小片没草的地,用了十分钟才把火给点着了。
然后把袋子里一捆捆的纸钱拿出来,扔进火里。
有金色的,有黄色的,还有花的,面值从无到几百上千亿,应有尽有。
顾飞看着腾起的火焰,把手伸过去烤着。
这种时候大概需要说点儿什么,别人大概会说收好钱啊我们都挺好的别挂念啊钱不够了说啊管够啊,他要如果要说,还真不知道能说什么。
沉默地看着火焰变换着颜色,在浓烟里腾起,在风里招手似地晃动,然后一点点变小,最后只剩了青黑色的烟。
顾飞拿了根树枝,扒拉了一下,黑色的纸屑带着火星飘起来,然后一切就都恢复了平静。
他站起来,从旁边把松散的雪踢过来,把一片黑色灰烬盖掉,转身离开了。
每年过了这一天,顾飞就觉得自己一下松快了,日子回到无聊里,守着店,守着兔子一样满街窜的顾淼,去学校上着无聊的课,玩着弱智游戏爱消除,看着老徐徒劳地想要拯救他于所谓的黑暗中。
那天蒋丞在湖边没哭多久,他烧完纸再回头的时候,蒋丞已经没在那儿了。
不过在学校碰上他的时候也看不出什么异常,还是那么浑身是刺儿地拽着,上课照样是趴着听,或者闭着眼听,偶尔半眯着眼记个笔记。
他俩上课倒是互不干扰,话都没得什么可说的。
只是顾飞每次想起他在湖边那一通演,就总担心自己会笑出声来。
“大飞,”周敬靠到他们桌子上,“大飞?大……”
蒋丞一脸不耐烦地拿起手里的书抽在了他脑袋上,压着声音:“有话直他妈说!你真没因为这个被人爆揍过么!”
“操!”周敬捂着脑袋瞪了他一眼,又看着顾飞,“大飞,我今天去徐总办公室的时候听他说了一嘴,好像下月学校要搞春季篮球赛。”
“不知道。”顾飞说。
“你参加吧?我们班就指望你了,你要不参加,肯定输。”周敬说。
“别烦我。”顾飞指了指他。
周敬转身趴回了自己桌子上。
蒋丞突然有点儿走神,下月?春季篮球赛?
三月算春天么?
想到篮球赛,他就猛地有些感慨。
以前在学校打篮球的日子一但回想起来,就会扯起些别的不痛快,但偏偏又停不下来,那种痛快地在场上奔跑的回忆。
跟现在相比,那些回忆都是明亮的。
第18章
蒋丞蹲在他房间的地上组装一个小书架,折腾得一身汗了都还没弄好。
这大概是他给马云爸爸送钱这么长时间以来,买得最值的东西了。
五百多的一个小书架,死沉,每一块拿起来的手感都能显示出它们与众不同的档次,关键块儿还特别多,加上是个异形架子,每一块都他妈长得不是一个样。
蒋丞对着说明书都半天才把腿儿和最下面的板子装上了,还要上螺丝,眼儿又小,拧不进去,还得先拿锤子往里敲……
“你这东西是网上买的?”李保国一把推开了门,大着嗓门儿喊了一声。
蒋丞从小到大,卧室门一关,从来不会有人直接推门进来,李保国这一嗓子吼得他心脏都要从嘴里蹦墙上去贴着了。
手里的锤子直接“哐”的一下砸在了左手拇指上。
他咬着牙,忍着一秒钟之后才开始从指尖开始炸裂开来的疼痛。
“是个书架吧?”李保国又问。
“是。”蒋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多少钱啊?”李保国走了进来,弯腰看着地上的板子,“还得自己组装啊?”
“是,”蒋丞吸了口气,总算缓过来一些了,他看着李保国,“你下次进来先敲一下门行吗?”
“敲门?”李保国愣了愣,然后就笑了起来,好像他说了一件什么特别可乐事儿,笑了半天才往他肩膀上一拍,“敲什么门!我儿子的屋,我进我儿子的屋还用敲门?你人都是我射出来的!”
“什……么?”蒋丞有些震惊。
“开个玩笑!”李保国继续大笑起来,指着他,“傻小子,这都能吓着你?”
“没。”蒋丞盯着地上的板子,别说继续组装了,他现在连眼皮都不想再抬一下了。
“我跟你说,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一家子粗人,装不来有钱人的逼,”李保国说,“你看你,连个书架都弄不好……不过也没什么,你学习好,学习好的孩子干这些事儿就是不行,光长脑子了。”
蒋丞听着他没什么前后逻辑的话,只能保持沉默,想用无声击退李保国,让他说够了好出去。
但是李保国没有认输,他蹲到了蒋丞身边:“我看看。”
蒋丞没动,他直接拿起板子看了看,又看了看说明书上的成品图:“行了,你旁边待着吧,我来弄。”
“嗯?”蒋丞转过头看着他。
“这个简单,”李保国在一堆板子里挑了挑,拿了两块出来,又拿了根拧着劲儿扭着的木方,开始安装,“我跟你说,你这就是浪费钱,这玩意儿我上工地捡几块板子俩小时就能给你做出来。”
蒋丞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没出声,李保国在这一瞬间,比他平时在牌桌上两眼直瞪的样子要顺眼得多。
没用半小时,李保国把这个书架给组装好了,都没看组装说明书。
“好了,”他拍拍手,看着书架,“这东西也太丑了,你买这么个东西……花了多少钱?”
“……三百。”蒋丞本来想说四百,犹豫了一下又再减了些。
“三百?”李保国吃惊地吼了一声,“就这么个木头架子三百?你个败家玩意儿啊!”
蒋丞没说话,他不知道说二百,说一百,李保国会不会还是这样吼。
这个书架的确也不算便宜,但一是质量不错,二是造型他很喜欢,在这个以前不属于他,以后也找不到归属感的屋子里,他需要一点“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