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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坦尼斯公爵赐给戴佛斯风怒角的肥沃土地,一座小城堡,以及骑士的身份……但他同时诏示,为弥补多年来的走私行径,对方必须失去左手所有的末端指节。戴佛斯屈从了,不过他的条件是史坦尼斯必须亲自动手,他认为其他人没资格。公爵挑了一把切肉用的屠刀,切得干净俐落。事后,戴佛斯选了“席渥斯”这个姓氏作为他的新家族名号,并以灰底上的黑船作为家徽……船帆上还画了一颗洋葱。这位前走私者老爱鼓吹史坦尼斯公爵帮了他一个大忙,省下他许多修剪指甲的时间。
不,克礼森心想,他这样的人绝不会给出虚伪的希望,也决不会掩饰残酷的事实。“戴佛斯爵士,即便对史坦尼斯大人这样的人,真相依旧可能是苦口良药。他只想要军容壮盛地回到君临,击垮他的敌人,取回他应得的地位。可现在……”
“如果他带着这一点人马回君临,那就是找死。他的兵力不够,我跟他说过了,可你也知道他的脾气。”戴佛斯举起戴着皮套的手,“要他能屈能伸,恐怕得等我的手指先长回来。”
老人叹口气,“你已经尽力了,换我去试试吧。”他虚弱地继续往上爬。
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公爵的厅堂是一个宽阔的圆形房间,墙壁由黑石砌成,上无装饰。厅内有四扇高大窄窗,面向东西南北四方。大厅中央有一张用巨木板雕刻而成的大桌……图桌厅正是因此而得名……这是伊耿·坦格利安在征服战争以前下令建造的。“地图桌”长过五十尺,最宽处约为长度的一半,最窄处不到四尺。伊耿的木匠依照维斯特落大陆的形状,锯出一个个海湾和半岛,整张桌子没有一处平直。桌面上描绘了伊耿那个时代的七大王国,所有的河川山脉、堡垒城市、湖泊森林……巨细无遗,泛着累积近三百年的亮漆光泽。
整个大厅仅有一张座椅,经过精心设计,正好对应维斯特洛外海龙石岛的所在,并位于隆起的高台之上,可将桌面一切尽收眼底。坐在椅子上的人穿着紧身皮背心和棕色粗羊毛长裤,克礼森一进门,他便抬起头。“老头子,我就知道,不管有没有叫你,你一定会来。”他话中不带丝毫感情,向来如此。
龙石岛公爵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蒙诸神恩宠,乃是铁王座的合法继承人,维斯特洛七大王国的统治者。他生得肩膀宽阔,四肢健壮,面容紧绷,皮肤经烈日长期曝晒,坚硬如铁。“坚毅”是人们最常用来形容史坦尼斯的词,而他也的确不负其名。虽然他还不到三十五岁,头上却只剩一排黑色细发,宛如王冠的影子,环绕在双耳之后。他的哥哥,故王劳勃,在生命的最后几年留起了胡子。克礼森学士虽没有亲眼目睹,却听人说那是一大把粗厚的黑胡子。史坦尼斯也同时把胡子修得又短又齐,像是蓝黑的影子,覆盖住他的方下巴和两颊的颧骨凹陷,彷彿欲藉此表示回应。一双浓眉之下,他的眼睛就像两个伤口,深蓝有如黑夜汪洋。再怎么滑稽可笑的弄臣,遇上他那张嘴也要徒劳无功,那是一张生来与皱眉、怒容和严词峻令为伍的嘴,它苍白、薄细而紧绷,早已忘却如何微笑,更不知开怀为何物。夜深人静之时,克礼森学士偶尔还会幻想自己听见相隔半个城堡之遥的史坦尼斯公爵磨牙霍霍之声。
蓝礼那时只是个孩子
“若是从前,你会叫醒我的。”老人说。
“从前的你还年轻,现在你又老又病,需要睡眠。”史坦尼斯永远学不会花言巧语,不知掩饰谄媚,他有话便说,从不管别人的感受。“反正我知道你早晚也会自行打听戴佛斯带回的消息,你向来如此,不是吗?”
“我要是不打听,如何能辅佐你呢?”克礼森说,“我上楼途中遇到戴佛斯。”
“我看他都说了吧?我该把那家伙的舌头和手指一起砍掉。”
“那他就没法当个好特使了。”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特使。看来风息堡诸侯不肯为我举兵,他们不喜欢我,而我举兵的正当理由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胆子小的想躲在城墙后面,等着见风转舵;胆子大的则已投效蓝礼麾下。蓝礼!”他愤恨地吐出这个名字,彷彿是舌头上的毒药。
“过去这十三年来,令弟一直担任风息堡公爵,这些诸侯是宣誓效忠他的封臣……”
“他的?”史坦尼斯打断他,“照理说,他们应该是我的封臣。我从没开口要过龙石岛,我根本不想要这鬼地方。我拿下此地,是因为劳勃的敌人盘踞在这,而他命令我将之扫平。我为他建立舰队,打败敌人,完全尽了作弟弟的本分……蓝礼也应该这样对我才对……后来呢,你看劳勃怎么感谢我?他任命我为龙石岛公爵,却把风息堡的领地和税赋都给了蓝礼。三百年来,风息堡一直是拜拉席恩家族的世袭领地,照理说,劳勃登上铁王座,就该换我统治才对。”
这段陈年往事伤他很深,如今益发明显。眼下,这是他事业的致命伤:龙石岛虽然历史悠久,固若金汤,但旗下仅有少数小贵族,他们管辖的外岛领地多石崎岖,人烟稀少,根本不足以提供史坦尼斯所需的军力。即便加上他从狭海对岸自由贸易城邦密尔和里斯等地雇来的佣兵,驻扎城外的部队总数依旧完全不足以和兰尼斯特家族对抗。
“劳勃固然待你不公,”克礼森学士谨慎地回答,“然而在当初,他也有他的考量。龙石岛自古以来就是坦格利安家族的根据地,他需要强有力的人来统治这里,而蓝礼那时只是个孩子。”
“他现在就不是了?”史坦尼斯愤怒的大喊在空荡的厅堂里回荡,“还是个想顺手牵羊,从我头上偷走王冠的孩子。蓝礼凭什么贪图王位?平日上朝,他只会和小指头开玩笑,到了比武大会,他就穿上那套漂亮铠甲,被武艺高强的人击落马下,这就是我弟弟蓝礼的事迹总和,而他竟觉得自己该当国王!我问你,我究竟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和这样的兄弟为伍?”
“我无法为诸神作答。”
“依我看,这些日子来,你没法作答的事可多了。蓝礼的学士是谁?说不定我该把他找来,看他的建言会不会有用。我弟弟决定窃取我的王冠时,你觉得这位学士说了些什么?你这位同事给了我那叛徒弟弟什么建议?”
“陛下,我相信蓝礼大人并未征求他人的建议。”史蒂芬公爵的幼子长成了一个有勇无谋的人,往往未经思考,便冲动行事。在这一点,以及其他许多地方,蓝礼像极了他的长兄劳勃,而与史坦尼斯判若云泥。
“‘陛下’?”史坦尼斯悻悻地重复,“你拿国王的称谓来消遣我,可我这算是哪门子国王?龙石岛,还有狭海里的几颗石头,这就是我的王国!”他走下高椅台阶,站在地图桌前,拉长的影子迆洒在黑水湾口,以及如今君临所在的那片树林上。他伫立沉思,望着他亟思获得,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国度。“今晚我要宴请诸侯,虽然他们寥寥无几,不过就赛提加、瓦列利安和巴尔艾蒙这几个人,也都不是什么能干角色,但我兄弟留给我的只有这些了。除此之外,那里斯海盗萨拉多·桑恩会带来我近来欠款的帐单,密尔人摩洛叙会谈论海潮和秋季风向,目的是要我小心谨慎,桑格拉斯大人则会虔诚地以七神之名诵唱祝祷。再之后呢,赛提加会要我说明到底哪些风息堡诸侯决定加入,瓦列利安则会威胁我,除非立刻出兵,否则就班师回家。我到底该怎么对他们说?我到底该怎么做?”
“陛下,您真正的敌人是兰尼斯特。”克礼森学士回答,“假如您们兄弟俩能并肩作战……”
“我绝不跟蓝礼妥协,”史坦尼斯回答,语气不容任何辩驳。“除非他放弃称王。”
“那就不和他结盟,”学士让步了,他的主人个性刚硬,自尊心强,一旦下定决心,便再无转寰余地。“其他人同样能助您一臂之力。艾德·史塔克的儿子已经自立为北境之王,身后有临冬城和奔流城所有兵力支持。”
“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史坦尼斯道,“而且同样僭越称王,难道你要我坐视王国分崩离析?”
“半个王国总比没有好,”克礼森说,“更何况您若是肯帮那孩子报了父仇……”
“我凭什么要帮艾德·史塔克复仇?他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哼,劳勃是很爱他,这我清楚,他常说他们‘情同手足’,这句话我不知听过多少遍。他的手足是我,不是奈德·史塔克,但你从他对我的态度绝对看不出来。我为他坚守风息堡,眼睁睁地看着忠心部属一个接一个饿死,而梅斯·提利尔和派克斯特·雷德温却在城外大吃大喝。劳勃可有感谢我?没有!他感谢的是史塔克,感谢他在我们只剩老鼠和野菜裹腹的时候率兵解围。我奉劳勃之命,为他建造一支舰队,以他之名攻下龙石岛,他可有握着我的手,说一声‘老弟啊,干得好,要是没有你,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呢’?没有!他反而怪我让威廉·戴瑞带着韦赛里斯和那个小婴儿逃走,好像我有办法阻止他们似的。我在朝中为他卖命十五年,协助琼恩·艾林治理国家,好让劳勃吃喝嫖赌。结果琼恩死了以后,我哥哥可有任命我为首相?没有!他反而千里迢迢跑去找好朋友奈德·史塔克,将这份荣耀双手奉上。结果呢,事实证明对两人都没好处。”
假如您将希琳许配给他
“陛下,请息怒。”克礼森学士温和地说,“纵然您过去遭受种种不公,然而逝者已矣,倘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