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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之,叶贞依旧淡然处之,是她一手促成,自然是早有预想。
外头天色阴霾,想必午后是要下雨的。
叶贞抬头看了看天色,却将月儿半带无奈的回来,心下一顿,“月儿,怎么了?”
双手一摊,月儿冲着叶贞便道,“姐姐瞧着快下雨,所以让月儿去落花井捡了那合欢花,谁知按着姐姐的吩咐,落花井是找到了,可是哪里有什么合欢树呀!分明是一棵歪脖子枣树,上头,寻不着半点合欢。”
“没有?”叶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可找仔细么?”
月儿颔首,“前后左右都找了,着实不见姐姐说的合欢树。月儿想着,定然是姐姐记错,指错了方向。”
叶贞凝眉,“确定是落花井么?”
“自然是。”月儿斩钉截铁的回答。
心头忖了片刻,叶贞愣愣的点头,“哦,那便是记错的,不必找了。”
总归是碍了眼,如此也好,诚然是一了百了。
转头问道,“月儿,乾元殿那头有何动静?”正问着,顶上一记炸雷,看样子快要下雨了。伸手便拽过月儿走到廊檐下头,也不知这雨何时能下。
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子,月儿微喘道,“叶美人刚刚被送回去,皇上业已上朝。姐姐可没瞧见,那叶美人着实风光不少。”
“恩宠优渥,自然是风光的。”叶贞笑了笑,“你且看着含烟的门槛,大抵都要被踩烂了。宫中人心如此,已然司空见惯。”
“姐姐?”月儿压低声音,“那尹妃娘娘这边会不会迁怒于你?”
叶贞摇头,微凉的手拂过月儿的眉心,“傻丫头,尹妃娘娘要的,不是这个。”
闻言,月儿瞪大眸子看着叶贞,却将叶贞只是轻叹一声,“下去做事吧,晌午怕是要下雨的,记着小心点,别教雨淋了自个儿。明白吗?”
月儿含笑,“恩,月儿省得。”
“还有,今儿个的药,可是喝下?”叶贞问。
“业已喝完。”月儿噗嗤笑着,“姐姐如今做了姑姑,变得愈发嘴碎。”
叶贞作势瞪了她一眼,“不知好歹的死丫头!”
望着月儿走开,叶贞想着,等午后尹妃睡下,便要出去一趟。若然事事都让旁人抢了先,只怕自己这条命,早晚要断在他的手里。
横竖,他们也算有约在先。
只是上一次……
敛了眉,内里尹妃传唤,叶贞快步走进寝殿。
“娘娘?”叶贞恭敬行礼。
尹妃侧卧在软榻上,眉目恹恹的,仿若精神不似很好,“叶美人可是回去了?”
叶贞颔首,蹲跪在榻前,轻轻的为尹妃捶着腿,“是。皇上业已上朝,叶美人自然是要送回去的。”
“这叶美人想必欢喜得紧。左不过本宫这华清宫,却是越发冷清了。”语罢,尹妃懒懒的扬起浓密的羽睫,挑眉看着神色平静的叶贞,“贞儿,你可懂本宫的意思?本宫业已半月有余未曾看见皇上了。”
“色衰而爱弛,本宫自然明白,比不得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只是但凡女子,无不想得到夫君之心。奈何本宫的夫君是皇上,自然无法一人独有。然本宫尚存一丝念想,惟愿哪日得了皇上些许心思,便也死得瞑目。”
说完,尹妃又是一声轻叹。
叶贞不是不知道尹妃的言外之意,只是如今争宠才开始,太早的锋芒毕露,显然就是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绝然不是好事。
但……
尹妃所说也不无道理,后宫佳丽三千,若是长久不出现在皇帝跟前,势必会让皇帝淡忘。皇帝成日见着那些年轻的面庞,想来早晚是要厌倦旧容颜的。
叶贞眉色微敛,转而道,“娘娘想见皇上,倒也不是没可能。”
“果真?”尹妃面色平静,只是拖长了尾音,带着几分怀疑。
“奴婢听闻娘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这画技更是神乎其神。”叶贞道,“不知娘娘可愿为皇上作一幅百花争艳?”
尹妃愣了愣,“这是为何?”
“娘娘近日神思不佳,却是连皇上的生辰也忘了么?”叶贞低低的提醒。
闻言,尹妃咻的一声坐起身子,神色惊愕,“浑然是忘了,果真该死!该死!”转念一想,不觉凝了眉,“你今年进的宫闱,何以知晓皇上生辰将近?”
叶贞不禁莞尔,“娘娘没瞧着栖凤宫已然开始布置么?奴婢想着,宫闱中近日诚然并无什么大喜事,但能入得贵妃娘娘眼睛的定是大事。这大事么,想必跟皇上脱不得干系。娘娘知道,栖凤宫的嘴巴最严,奴婢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晓得,皇上的生辰便在这几日。”
早些时候在国公府,听得府中人说起过,说今年皇帝下旨,黄河两岸久旱无雨,庄家颗粒无收,故而今年皇帝的生辰不予操办。
如今见栖凤宫悄悄布置,也不告知任何人妃嫔,想必也是当做家宴为皇帝庆生。也亏得贵妃,心思何其缜密,又留住了皇帝的颜面,又不至于让皇帝落一个出尔反尔之名。自己还博了贤良之名,果然是一石三鸟。
尹妃眉色顿住,“栖凤宫?”
叶贞当然知道尹妃的心思,栖凤宫若是操办起来,绝对没有华清宫什么事。后宫无后,贵妃执掌六宫,明面上她们岂能与贵妃争夺。
栖凤宫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操办,尹妃自然失了先机,不由的神色黯淡下去。
见状,叶贞反倒笑了笑,“娘娘莫要心焦,贵妃为皇上操办生辰,是因为贵妃执掌六宫。但所办家宴,必定要宴请六宫,到那时娘娘便能见到皇上。奴婢保证,只要皇上见了娘娘的笔,定与娘娘青眼相待。”
尹妃微怔,“只是一幅画?”
叶贞颔首,“百花争艳,足矣!”
“好!”尹妃重重点头。
77。竹编的蚂蚱,挑了谁的心
寻日里尹妃睡午觉总是要一个时辰左右,捏准了时间走出华清宫。
外头下着绵绵细雨,叶贞撑着那把伞,走在雨里的时候禁不住抬头定定望着伞面上的水墨莲花。那样清浅的颜色,像极了墨轩眼中的淡然,浅浅的却可以将她的心高高揪起,而后沉沉落下去。
他还好吗?
时光荏苒,她拂过自己的脸,早已不是昔日模样。
撩起袖子,看一眼腕上的红色丝线,叶贞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有资格动心。可是……他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给了她希冀,于是也成了她生命中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他见证了她的狼狈不堪,也亲手送她入宫,踏进这个万劫不复的虎狼窝。
走在细细的鹅卵石路上,叶贞刻意放慢了脚步,看着头顶上方美丽绽放的墨莲。只是那样的黑色,一如她此刻的心,此刻的肚肠。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放下袖子,遮去了腕上红线,朝着竹园慢慢走去。
耳边犹记彼时他的那一句:可愿?
墨轩,我愿,天不愿。若然苍天垂怜,只愿我此生,还能活着走出这人间炼狱。
竹园外头空空荡荡的,叶贞持着伞站在雨里。绵绵细雨如今已然成了瓢泼大雨,飞溅的雨水湿了她的鞋袜,也湿了她的裙角。
她是知道的,只要靠近司乐监,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慕风华的耳朵里。见与不见全在于他,这是第一次主动来见他,故而他横竖都会给她一个答复。
一名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司乐监的大殿,正逢着慕风华在宝贝他的白玉笛子,用上好的万金一匹的墨狐绒子细细擦着。不由的挑了眉,容色冰凉。
却听得那小太监一哆嗦跪道,“爷,华清宫叶贞正在竹园候着。”
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慕风华眉目无温,飞扬的眼线描画入鬓,鼻间冷哼了两声,“还敢来见我?那便让她候着吧。”
死丫头,倒是自个送上门来!
外头雷声阵阵,叶贞依旧站在雨里,清颜素衣。伞面被雨打得砰砰作响,叶贞仍是不为所动,只是目光平直的望着茂密的竹林。从伞角上溅落的雨花打在她的脸上,顺着她精致的面颊徐徐滑落。
羽睫上凝着水,视线寸寸模糊。
她不说话,如同泥塑木桩般站在那里,心里却数着时辰。
她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是慕风华执意不见,那她……
这厮怕是还忌讳着她吐了他一身,果然是太监养的,一贯的小气,心眼就跟针鼻般大小。想来非常人带大的孩子,心性也是异于常人。阴戾毒辣,好洁癖,好记仇。
转念一想,好记仇也许不是真的,因为但凡跟他有仇的,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便是有仇也不必记。
在雨里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之久,叶贞只觉手脚冰凉。
抬头望着伞面上的墨莲,叶贞羽睫微扬,有水从额定落下缓缓滑落至下颚,而后坠落地面。以前她倔强的抬头,即便被与母亲兄长一道在北苑自生自灭,心中觉得也该有傲气傲骨,所以她固执的昂着头不许任何践踏尊严。
如今,她却学会了低头,向所有可恨的可杀的低头微笑,将此身卑微至尘埃的地步。隐忍并非人人都可以做到,而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换来的隐忍,只是为了最后的厮杀。
今日践踏,日后定以万倍偿还。
望一眼竹园里剥落的箬叶,叶贞谩笑两声。
徐徐转身,叶贞终是没能等到慕风华的召见,她也不消继续等。慕风华那性子,若然不见便是真的不见,不必报以希冀。只是她这样转身就走,许是会叫他抓狂。以退为进,有时候对付那些心高气傲的,未尝不是行之有效的好办法。
而叶贞,最擅长的便是欲擒故纵!
兵者尚且诡道,她也不妨试一试兵不厌诈的手段。
算着时辰,尹妃快醒了,自己还需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才是。冒着雨,叶贞离开竹园,头也不回的朝着华清宫走去。
慕风华站在殿门处,挑眉望着外头的瓢泼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