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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宫春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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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嵬崖子像是看穿了他的疑虑,淡淡道:“冰玉衡与冰璇玑是一对双生子。他对我心存芥蒂不假,但并非真的就铁石心肠,否则你也到不了我这里。”
  “就算如此,师父又如何肯定他一定会出手相助?”
  “月隐麟由他一手带大,亲如骨肉。如今爱徒出事,他断不会袖手旁观。”
  百里云骁点了点头,不经意的转身,视线倏地凝在一瓶蓝色药瓶上不能动弹。
  “这是……”
  一个箭步上前拿起药瓶,百里云骁仔细端详瓶身上的纂字,惊讶之色不及掩饰,便急切的脱口而出:“黑尾蕈…这里怎么会有黑尾蕈?”
  “别乱碰。”嵬崖子自他手上拿过药瓶,不动声色的放回原处,“怎么,你也认得此物?”
  百里云骁听罢想笑,眼里却没有笑意,恍然间只觉目眩神摇,一股无语话凄凉的悲哀之情在心底蔓延开来,喃喃痴语道:“原来这就是黑尾蕈!…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嵬崖子观他神色有异,便冷冷道:“这丹房里所有东西你都可以带走,唯独这个不行。”
  百里云骁已然红了眼,眸中隐现疯狂之色,“为什么这个不行?…师父,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嵬崖子久久凝视着他,半晌无奈的轻叹一声:“云骁,你可知黑尾蕈在西域的别称为何?”
  百里云骁默然不语。
  嵬崖子又道:“西域女子称之为‘白头草’,因其五十年开一花,五十年结一果,摘下后可放置百年不腐。当地人藉此喻示白首相知,传说女人一生中只要送出一株黑尾蕈,就能向心仪之人传达爱意,获得忠贞不渝的爱情,所以它的象征意义远高于药用价值。纵然为师决意斩断红尘,亦不愿辜负有心人,这份心情你总有一天会明白。”语罢,似是忆起前尘旧事,唇角隐现一抹薄笑。多年来他深居简出、潜心修行,神情较之一般人要淡漠许多。百里云骁很少见他笑,突而见到竟觉春风一暖,恍惚的思绪尚来不及厘清,又听得嵬崖子道,“你走吧,我等你回来。”
  栖云山。
  深夜,风声作响。破云而出的弦月幽幽照着两仪殿,映出一道冕服繁饰的华美身影。大殿两侧侍立着十几个掌灯的少女,个个轻衫素罗,美得宛如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回廊上,几个侍卫押着擅闯密道的入侵者,兜兜转转的来到殿前。
  白玉阶下,百里云骁望着座上之人若有所思,看起来并无惧意。
  冰玉衡不言不语的任他打量,许久方道:“我准你把人带走,可没准你一个人回来。”
  尽管他面无表情,但百里云骁还是听得出来,这个人话里并没有真正怪责的意味。
  “方才在外面,我愿意束手就擒,是敬你为前辈。但前辈若想拿我治罪,怕是不能从命了。”
  他站在那里,言辞不卑不亢,神色不悲不喜,端的是长身玉立、气质瑶华。冰玉衡看得怔忡一瞬,随即摆了摆手,着人送他出去。
  曼珠帘后,一双纤纤玉手抚上珠链。而后铃铛脆响,冰璇玑转动轮椅出来,轻轻把手置于兄长肩头。
  “你在生气?”
  冰玉衡问:“你见过我生气是这个样子?”
  冰璇玑极清浅的笑了一下,柔声道:“就这样放他走了,万一他真的杀了李将军,你身为国师,难道要坐视不理?”
  “答案你心里早就知道,何必多问。”
  冰玉衡像是累极似的,淡淡敷衍着。
  冰璇玑苦笑一声,幽幽叹道:“当初解剑峰一战,若不是我执意要百里云骁留下,或许他二人就不会有相遇的那一天。”
  “为了一部五莲经,你吃的苦已经够多了,不必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冰玉衡的语气很冷,眼神更冷。冰璇玑可以清晰看见他密长卷翘的睫毛在轻微颤抖,仿佛在极力隐忍什么。这种内心淡淡的酸痛,她感同身受。
  命运的轨道何其相似。她的父亲乃大夏开国重臣,多次征战中原功勋彪炳,深得先帝厚爱。她的兄长年少成名,被三军奉为统帅,更因精通阴阳数术而被敬为天童,一步步踏上国师高位。唯有她志不在此,一心要闯荡江湖,后与嵬崖子识于乱世末年。其时嵬崖子虽为汉人,却乔装改扮成杂兵混入大夏军营。她出于私心一意袒护,使得兄长对他放松警惕,这才导致了后来损失惨烈的函谷关战役。那一战,夏营兵败如山倒,中原一方则以嵬崖子为首大获全胜。他们三人各自站在情与仇的交错点,不得不踏上命运的分水岭。而她不仅为自己的年幼无知付出了代价,也第一次尝到了被情人背叛的滋味。
  曾经,她眼里一度只看得到仇恨。但现在,她有点恨自己眼里只有疲倦。
  其实人年少时不必懂得爱恨,也不需要指望任何人懂。
  她唯一想要的,如今她已经拥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晓风残月,幽幽照拂将军府邸。
  李长歌彻夜未眠地倚在床头,身上盖着簇新的丝绸厚褥,但仍觉得冷,便用袖袍笼了个手炉抱在怀里,双目楞楞盯着枕边的水墨屏风,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些陈年往事。
  李氏原是风光大姓。他的父亲李秀昌一度贵为帝师,位列太子傅,才德高行受万民敬仰。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谁也不曾料到李氏一门繁盛,最终会断送在一个女人手里。记得幼时他与诸皇子同受王诫,几位皇子各有千秋,帝师却最为钟爱三殿下景欢,常常为了得意门生而冷落旁人,连他这个亲生子也不例外。起初他不了解个中缘由,还以为是父亲惜才,直至李氏招来灭门之祸,他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先帝怀疑帝师与后宫一名妃子有染,景欢由她所出,故帝师对景欢青眼有加,实为爱屋及乌。宫中流言甚嚣尘上,唯有他深信父亲的为人,他的母亲自也一样。但王族权威不容挑衅,何况那妃子适承新宠。先帝一道怒旨降下,李氏满门抄斩,无一幸免。御林军包围帝师苑时,适逢他游行在外,得以侥幸躲过一劫。
  那一年,他未及志学。然而朝廷的追杀从未休止。
  他不得不诈死逃亡,隐姓埋名。在那段颠沛流离的岁月里,他走过很多地方,投靠过很多人,但认识他的人因为惧怕牵连,个个避而不见,有的甚至意图告发。当他不止一次死里逃生的时候,当他淌血流泪性命垂危的时候,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要忍。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是弱肉强食,除非有一天你变得比所有人都强,否则永远逃脱不了被人摆弄的命运。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后来他被一队好心的商队搭救,随他们一起进入中原。为了复仇,他下定决心要拜当时天下最负盛名的嵬崖子为师。再往后,他孤身一人跋山涉水到了祁兰山,却被嵬崖子拒之门外。但那时候他已经山穷水尽无处可去,只能在山门前长跪不起。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在饥寒交迫中死去的时候,一个少年救了他。
  当山门打开,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他在一片冰天雪地里感到了久违的温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彼时初见,只道少年品貌非凡,灼如春华。后来痴惘,更觉他惊才风逸,无人能出其右。那时候的少年,身边早有师兄笃学相伴。他出于莫名所以的嫉恨,用错误的表达做过很多傻事,结果适得其反,少年离他越来越远。
  终于有一天,少年不知何故私自下山,此后再无音讯。
  他从未奢想如果再见面,会是何种光景。
  当命运再一次把当初的少年带到他身边,他不得不感叹造化之神的奇妙。
  似乎李长歌的一生,注定要败给一个叫做拓跋景欢的人。无论是他最在乎的家人,还是他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温暖,随着命运之轮兜兜转转,竟无一例外都被同一个人夺走。多年来他步步为营处心积虑,无非是要景欢和那个无德的女人为李家陪葬。然而当复仇的脚步越来越接近终点,他有预感,自己的人生也已接近末路。
  思及恸处,他忍不住掩面咳嗽起来。
  廊外,一个婢女捧着药推门进来,隔着屏风小心提醒:“将军,该服药了。”
  李长歌缓过劲来,脸色愈发苍白地道:“行了,放着吧。”
  待那婢女告退,他披衣出门,一个人走到院子来,看着水池怔怔出神。
  残月的清辉把寒梅盛放的枝桠,支离破碎地映在摇曳的波光上。他心底突来一阵无处遁形的凄婉悲凉。
  白梅树旁是演兵台,架上放置着他平时惯用的武器。
  他忽然很想舞剑。
  月下,落梅,冷剑,这该是幅多美的画面。
  他踱步过去,缓缓拔出一把长剑,有些微微气喘。
  晓风拂发,衣袂轻扬。他胸中蓄势,随手挽了几个剑花,寒气自剑身迸凌而出。白梅花落,四散飘飞,月色一染,最是惹人怜爱。
  天地摇幌,花月皆醉。独他凝眉肃穆,内心无比清醒。
  他等的人已经出现。
  多年未见,少年的模样到底有了变化。他变得更高,五官也变得更为精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已彻底长成一个器宇轩昂的美男子。
  但眉宇之间,故人璨影仍在。
  何况他脸上犹带着情深不悔的余恨,他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当舍弃今生最后一点温暖,他们之间,便只剩下此刻了。
  “你比我预想中来得慢了。”
  纵有千言万语,一旦诉之于口,也不过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仿佛他待他从来如此。
  百里云骁看向李长歌,目光交接一瞬,如水一样的平静。
  离开紫青剑阁的第一年,百里云骁便弃剑用刀,直至后来他学有所成,不再拘泥于兵器,与师门的心结才算真正解开。
  刀剑无眼,每一场武决都意味着殊死战斗。
  江湖烽烟,通往地狱的不归路上没有胜负。
  倘若失败,唯死而已。
  他已许久不用剑。
  但同门相残毕竟是件憾事。对李长歌,他只想用玄门武学赢得堂堂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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