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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们去看过没的,是幅啥子画?”
“我可是不敢去,这盖碗茶才二毛一杯,那门票可得要二十,而且还限时只能看一个小时...”
“那这次美术馆还不赚肥了去,听卖票的小方说,现在的票得预订,预订晓得不?”
“狗日的,昨天我跟婆娘说我想去看画,婆娘硬是盯了我脑壳看了半天,最后说了句,我看你脑门心好像没长满,气死老子。”(注:脑门心好像没长满,巴蜀方言,意为你没那个运气,贬义)
“老子戒烟几天了,把烟钱省下来,老子也去碰碰运气。”
“老杨,你今天不是去看了,说说看,哪们回事。”众茶客都看了一下老杨。
老杨啜了一口茶,看老杨不说话,只是看着浅了一点的茶杯,再看看地上的花生壳。
“堂倌,加水,再来盘煮花生”,茶客里有人帮忙吆喝。看到有人把花生钱给了,老杨又啜了口茶。
“看这画,专门有一间小屋,小屋每次只准进20个人,”看样子,梁才子是又把那天神画事件的办法用在这了上面,“然后是一次只能看1个小时,允许讨论。我进了屋,看屋里有两幅画,其中一幅下面写着亿元重赏,还盖了红戳。旁边那幅谁看呀,还不都挤到那幅亿元画那里了。”老杨剥了颗花生,放进嘴里,“我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明白,只认得是个龙字,走前,我看了一下旁边那幅画,看了下面的简介,才知道――”老杨没有接着把话说完,转了一句,说,“话可说在前头,我说了我的体会,以后你们谁用我的体会看懂了那画,可得分我老杨一份。”老杨原来只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无业游民,何曾有过这样的风光,成为大家的焦点。
“行了,老杨,你就说嘛,忘不了你的。”茶客哄地一笑。
“呵呵,”又剥了颗花生,老杨眼珠转了转,好像想到什么,也不接着上文说下去。“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老子只是个小学毕业,有些字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看大家一脸失望,老杨最后说,“不过,我有个提议,这样子,大家明天早上来,我再说。”
茶馆前,老杨捋了捋昨天专门去理发店弄得油光发亮的头发,“各位,大家身上现在至少都有两块钱吧?”以为老杨要借钱,不少人就要想走。老杨看有人走,也不吭声。等到只有十个人时,老杨跳在凳子上,“现在,我有个想法,跟大家说说,这样,大家先一人放二块钱到桌上,如果认为我说得有理,就按我说的办,如果我说得没理,大家把钱拿回去,不过,我可说了,如果谁把我的办法说了出去,我可跟他没完。”
“现在剩的这些人,都算是投资人,我嘛,算智力投资,如果这画最后是我们这些人中的一个看懂了,到时按十一股分钱。”尽管肚子里没二两墨水,但混了这么多年,这张嘴可是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
看大家没有异议,老杨又接着说。“看这画,其实必须得买两张票,第一张用来看旁边那幅,那幅画下面说了怎么看,对了,那幅画就是前些天电视上说的那幅神画,叫什么《旷世绝作》,看懂了那幅才能看亿元画,这两幅画听说都是同一个人画的。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我们中的一个认字多的人先把简介给抄回来,不过,别让其他人发觉,到时大家都用这办法,就不定是我们中的人最先看懂了。这可是亿元呢,十一个人分一人还将近1000万...”好象钱都已经到手了似的,老杨吞了口口水。
“把简介抄回来后,大家找个地方商量,想到怎么看画以后再一人出2元,选个人去试试行不行,当然,我仍是智力投资。”
“不过,我再说一句,这办法可别让别人知道,再有就是最后解出了画可得大家平分,主意可是我出的。”
老杨的主意最终还是泄露了出去,却不知道是谁说的。茶馆的生意也清淡了许多,往往都是几个十来个人拿着一张小纸条在茶馆外碰个头,嘀嘀咕咕一阵又分头走开了。
老杨看办法已经不是他独有了,反正自己也看不懂画,只得又想了个捞小钱的主意。
“独家奉献,独家奉献了啊,五毛钱一份,”老杨在四川美术展览馆前摆了个地摊,“看懂亿元画的决窍呀,五毛钱一份了!”
有好奇的人买了,看了以后都是神色一喜,再看看周围的人,然后像揣宝贝一样放进怀里。这样表情的人多了,老杨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最后还请了两个帮手一起卖“神画简介”。
于是,“亿元风波”造就了这个小区第一个先富起来的人。当然,这是后话了。
距离悬赏截止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申克也是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申克打了个电话请示,于是,“亿元风波”又掀起一个新的高潮。
“悬赏 一亿五千万”!!
下一章《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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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轩然大波
巨额的金钱把往日恬静的蓉城变成了比重庆、南京、武汉、广州四大火炉更火热的熔炉。
蓉城的各个宾馆、旅馆都已经客满,然后是蓉城人许多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也冒了出来,这些亲戚都在蓉城人的家里住了下来,然后是汽车站、火车站外面的空地上到处都睡满了人,并且还在不断的有人涌入这个城市。每个人的眼睛似乎都是血红的,像猎狗一样,瞪着别的跟自己怀着同样目的来到这个城市的人。
街上都是匆匆来往的人,金钱的力量把蓉城人的活力和智慧全部激发了出来。《华西都市新报》在报上开了个《画廊》专版,专门讨论亿元画,每天都有几十个古灵精怪的主意登在上面。
王院长已经变得很憔悴。不论是谁,如果接连几天每天都要接几十上百个电话,甚至半夜三更都会被电话吵醒,说不定状况比王院长还糟。不得已,王院长只得把电话的听筒提起来,于是,所有打电话到王院长家的听到的都是忙音。
梁才子已经把画换到另一间屋展览,每个小时的接待人数已经从最初的20人,提高到40人,最后再到80人,却仍然说每天有上千人因为买不到票吼着要砸了美术馆,但是每次80人已经是上限了,再多的话难免会有人钱出了连画都没看上一眼就被清场出去的情况,参观的门票也是一提再提,从20元涨到了40元,听说黄牛票已经炒到了80元。而这年月,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还只有不到五百元,大部分家庭的月收入只有八百元左右。以前只听过倒车票、XX巨星的演出门票,这书画展的门票也被用来倒,可算是蓉城这个夏天的一个热点吧。
以前门可罗雀的美术馆,在无业游民小杨卖力的叫卖声中迎来新的一天。
《艺术还是骗术》这篇五百多字的小文登在了《华西都市新报》上,小文说,某些人沽名钓誉,动不动就卑躬屈膝,是骗局的起笔,然后是某几个人打着政府官员的旗号,假惺惺地找了几个所谓书画大家,再跪倒几个人,这是骗局的发展,然后是哗众取宠的搞个什么重赏之下,则是骗局的高潮,末尾,作者发了一话感叹,“曾经纯洁的艺术,如今也成为藏污纳垢的地方,高明的骗术是不是也应该成为高深的艺术,如此,作为一个清醒的人,我不妨建议各位大师何妨改弦易帜,投到皮包大师的门下。”
这篇小文把书画界推到了浪尖上。
王院长首先还击,《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文章说了自己看画的感受,发表了自己对艺术追求的渴望,高度评价了美术馆之前的那幅“龙”字,然后引用了蓉城有线电视十三台播音员的话,“一幅画,竟至能救人治病,可谓是旷世绝作”,接着表明自己看不懂第二幅龙画的遗憾,最后反唇相击,“某些人,自己明明是下里巴人,却在这里妄评阳春白雪,可谓是恬不知耻,说他是下里巴人,其实不知道能不能以草包二字代之。”污辱自己王院长其实还没那么气,但污辱了自己心目中的画,王院长也被激起了火性。
那天同在美术展览馆看画的三老,也联名回应,“书画者毕生追求的至高境界,一幅旷世绝画,居然被人说成了骗术,是可忍孰不可忍,揪出这个自命清醒的人”。
清醒的人又抛出小文《童话故事》,“我曾经以为我是个想象力很丰富的人,但在几位大师面前,我看到了差距,一幅毫无章法,不遵循书法规则的涂鸦之作,被恭称为旷世绝作,老朽忝活了六十五年,今天跟孙女一起,看了一则童话故事。”
三老中年岁最高的齐老因怒不可遏,心脏病突发,于《童话故事》见报的当晚去世。
王院长在写了《尊严与卫道》一文后,于1994年8月10日在家中割腕自杀,《尊严》一文是用鲜血写成,“我一个小老头,在有生之年触摸到了我心中的神画,却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类,一个骗局的帮凶,所谓清醒的人在《艺术还是骗术》里或许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吧,你们费尽心机要骗的是什么?艺术变成了骗术,神画变成了童话。那么,我用我的生命来回答你,你污辱了画者的尊严,污辱了旷世绝作的尊严。我无法用言词来形容我心中的愤慨,那么,我用鲜血来卫道!!”
清醒的人原来也是那天受邀看画的大师之一,在得悉王院长的死讯后,于当晚留下一纸遗书,“我曾自诩为一个清醒的人,以为是万世皆浊我独醒,龙画悬挂至今日已经十数日,在金钱的驱使下,人众不远千里而来,然屈指算来,看懂此画者至今无人,想泱泱神州,十二亿人口,竟无人得解此画,再者我五岁从师,毕生追求画艺精进,毕生淫浸国画,未曾想有我不能看懂之国画,故窃以为龙画为惊天骗局,现在看来,是我在坐井观天了。”
“王兄已然用生命卫道,我言词如刀,身背血债,因而羞于立世。仅望后人看懂龙画后,将龙画详解和临摹作烧于老夫坟前,不甚感激。糊涂的人 临终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