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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客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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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腾空而起,将巨大的羽翼覆盖在她面上,这无边的黑色已足够令她窒息。寒光也如死亡,已透体深入,攫住她的心灵。 
  奇怪的是,宁九微并没觉得恐惧,她反而有种极度的解脱感。 
  她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弱丧而归,谁又能说不是呢? 
  满室的刀光忽然冰消雪解,伊川缓缓收刀而立,满脸都是落寞。 
  他的怒火与锐气仿佛在这一刀中已宣泄干净,出刀之后,已不必再要结果。 
  因为他已经给了自己结果,他自己想要的结果。 
  伊川昂天吐出一声长气,笑道:“你赢了,我毕竟还是无法杀你。” 
  他转身向外走去。解药、宁九微,在他眼中已与尘埃无异。 
  他自己的命又何尝不是尘埃?但他却不顾而去。难道这就是浪子? 
  宁九微缓缓倚在墙壁上,望着伊川的背影。她的眼中似乎有异样的神光在跳跃。 
  伊川真的不忍心杀她么?伊川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么? 
  也许不忍心,只是不屑;不在乎,也只是不再想去面对不愿面对的而已。 
  这种情形宁九微并不陌生,虽然大家表面上都对她恭敬逢迎,然而她也知道没有几个人肯真正看得起她。 
  因为她本就是件货物。 
  出卖自己,然后换回别的东西。她已习惯了这样,也已在这种情形中麻木了。 
  但现在,她却忽然有种冲动,有种不想再麻木下去的冲动。 
  伊川的步子已快跨出房门,宁九微忽然叫住了他。 
  “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伊川的脚步定住。宁九微的声音仿佛突然苍老了很多,让他无法不停住。 
  宁九微索性倚着墙坐在地上,缓缓道:“你知道魔教么?” 
  伊川点头道:“天下还有不知道的人么?” 
  宁九微笑道:“现在是乱世,门派林立,纷争不息。武林正道早就式微了。而立世数百年、树大根深的华音阁十年前因为内讧,元气大损。目前阁主易位,人事变动,正是韬光养晦,休养生息之时,已经数年不过问江湖之事了。唯有魔教……” 
  伊川皱眉道:“三十年前,魔教盛极一时,在武林中兴风作浪,人人得而诛之。不过后来,一代名侠于长空独挑魔教,一战之下,教中十大长老尽皆战死,魔教自此消声灭迹……” 
  宁九微点头道:“我也一直这么以为。然而我十八岁的时候,有一个少年上门提亲,他自称魔教教主之子,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魔教并没有被消灭。而我父亲仿佛与那人的长辈相善,一口应诺了婚事。” 
  伊川冷笑道:“这样的好事,你何不答允了?” 
  宁九微没有理会他的讥讽,依旧自言自语道:“因为,在这之前,我遇到了一个人,这人是当世的名侠,人更是生得风度翩翩。我一见之后,忍不住就爱上了他。过不半年,他的结发妻子就病死了,他于是就向我求婚。我糊里糊涂就答应了,就在那个晚上,失身于他。 
  此后我对他更是言听计从,而他对我也柔情款款,只是他嫌私通的声名不好,叫我先不要讲给父兄听。我以为他是为我着想,只有更是感激敬重他。 
  因此,魔教教主之子的婚事,我当然万不能答应,一场大吵之下,赌气与那少年交手。那少年武功极高,本来我绝非对手,只是他旨在显露武功,并不为难我。但我怀中却藏有他送的天下第一暗器定骨针。突然施展出来,将那少年刺成重伤。那少年恨恨而去,扬言定要报复。 
  我父兄待要挽留,那少年已走远了。我情知闯祸,但以为这样断了那少年纠缠之根,未必就是坏事,也就不放在心上。哪知过不几天,突然有几位高手来袭。那几人武功都高得出奇,庄中措手不及,被打了个稀里哗啦。多亏他仗义出手,才以反败为胜,而且又伤了其中三人。之后冤仇越结越大,后来我才知道,就因为我一时任性下了毒手,本来相安无事的正邪两道,终于再度大动干戈。 
  这一场大战下来,我父兄尽死。我得他照顾,得以身免。我将他看作是唯一的亲人,等着他来提亲。哪知偶然之中,我发现自己深深爱着的人,竟然是只豺狼。 
  原来当日我父兄心怀大志,想要混一正邪两教,因此一直与魔教修好,乃至不惜将女儿下嫁。他却深知正邪统一之后,再无他野心施展之处。于是先勾引我,再劝说魔教教主派儿子来提亲,然后装作无意,将定骨针赠送给我。本来此事也非不可收拾,但是接着他遣人说动魔教来犯,而后又下重手伤了几人,终至于无法收拾。而当初他那病死的妻子,也是他一手杀死的。 
  我得知之后,羞愤欲死。只是此时已经珠胎暗结,于是只能隐忍着。他知道我已发现了他的秘密,却也并不说破。等我生下女儿之后,便悄悄偷了去,然后要挟我听命于他。他此时已丧心病狂,只知号令天下,就对我说,我若能赚来一万两银子,便给我女儿一碗饭吃,而是赚不来,便只有挨饿。我起初怎么也不肯答应,他便将我锁到一个小屋去,将我的女儿放在隔壁,哭了一夜。我这一夜嗓子都几乎哭喊哑了,却无人应答。第二天我的心已冷到极处,便只有去赚钱。我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法子?但只要我想到自己的女儿从此可以不哭了,有饭吃、有衣穿,便怎样的苦,我都可以忍受。” 
  宁九微的声音空空的,没有任何感情。她的眼神也荒凉如同积雪的大地,声音平平板板,毫无曲折。伊川呆呆地听着,似已与这大地融为一体。 
  生与死,爱与恨,本就是人类永久的悲哀。 
  伊川并不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尽管他是个浪子。他针芒一样的眼睛盯着宁九微,似乎想看穿这个女人。 
  宁九微的生命力却仿佛已全从言语中流泻干净,她的人只剩了个空壳。 
  终于,伊川长叹一声,过去坐在宁九微的身边,道:“原来你也是个可怜人。” 
  宁九微嘴角动了动,她似乎已无力再笑:“但江湖中的钱又怎是好赚的?所以我来到这边陲苗疆,想大捞一笔。” 
  伊川道:“说说你的计划我听。” 
  宁九微道:“这苗疆中什么都没有,就是金子多。苗人代代居于此,囤积极丰。我已经查看好地方,只等一有机会,便可以将之夺走,那么我的女儿也就有几年饱饭可以吃了。” 
  伊川皱眉道:“那岂不是对苗人很不公平?” 
  宁九微道:“苗疆地产颇丰,本就不依赖于金银。苗人没有货币的概念,得了金子,多就与汉人换了丝带鞋帽等花花绿绿的东西。百两黄金,连一两的价钱都得不回来。与其益了那些奸商,何如益了我呢?我也不亏待他们,自然会将其中的十分之一拿出来,买了东西,送回苗疆。” 
  伊川点头道:“这样说来,倒真是拿了的好。” 
  宁九微道:“可惜我一个女子,打也打不过别人,拿也拿不走多少,明知有金子,却也是无可奈何。” 
  伊川道:“我帮你。” 
  宁九微吃了一惊,道:“你帮我?” 
  伊川重重地点了点头。宁九微的眼睛中又似有泪光闪动,她笑了,笑得极为辛酸:“你肯帮我去做这些坏事么?” 
  伊川摇摇头,道:“我不帮你去做坏事。”他盯住宁九微,道:“但这并不是坏事。” 
  宁九微的头低下,她似已不敢再看伊川。 
  伊川悠悠道:“不知什么时候机会最好?” 
  “再过三天,便是苗疆的拜月节,那时十八峒苗人都云集此地,参加一年一度的斗宝大会。那日人最多,也最乱,人越多越乱,我们就越有机会。” 
  三日很快就到了,拜月节也的确很热闹。 
  伊川也数不清究竟来了多少人,他只觉得已经被吵得受不了了。 
  这座村落四周群山环抱,中间一带平原,广约十数里,现在已全都住满了人。他们有的自带了帐篷,伐倒十几丈高的巨树,削成极高的木桩,就地将帐篷支起;有的挖土凿石,筑起临时的房屋;有的干脆就席地而居,将日常用具摆得满地都是。人一多了,便做什么的都有。卖胭脂水粉的、卖皮货毛骨的、卖丝绡绸缎的、卖金银器皿的、卖油盐酱醋的、卖衣裳鞋帽的、卖刀剑弓箭的、卖骡马牛羊的、卖山东大饼北京豆汁苏州千层糕湖州粽子的、卖柳州棺材扬州桌椅四川腊肉湖北辣子的,应有尽有,叫卖声此起彼伏。就有汉人、苗人、藏人、侗人、彝人、满人、壮人、摆夷人、维吾尔人杂沓其间,喧呼叫嚷。各自拿了货物交易来去,场景之盛,真如罗刹海市一般。 
  这些人交易起来极为大方,若是看中了东西,往往并不计较价钱。每每一条丝巾,就可以卖到几把金豆子。那些苗人买到之后,就匆匆忙忙地戴到身上,黝黑的面孔上尽是喜悦。这种简单的幸福最能感染人,伊川就有些被感动了。 
  他一扬头,又将面前的酒喝光,低声嘟囔了几句,伏在桌子上打起鼾来。 
  一想到自己要偷这些人的钱,伊川就觉得高兴不起来。他虽然是个浪子,有时也自诩混蛋,但是偷盗的事情,却是向来不做的。现在不但要偷,而且还一偷就是几十万两金子,不由他不忐忑。 
  幸好他已经答应了宁九微,伊川却从不曾出尔反尔。现在既然已成骑虎之势,那便不用多想,做他奶奶的好了。 
  他双手抱头,决定先小睡一觉。 
  反正宁九微告诉他,等她解决掉宝库的护卫之后,自然来通知他,他乐得偷闲片刻。 
  突地“咚咚咚”三声炮响,就听有人呼喝道:“斗宝大会开始了!”顿时方才沸沸扬扬的交易声一齐止息下来,人群一叠声地将“斗宝大会开始了!”传递下去。 
  伊川禁不住抬起头来,就见人潮汹涌退开,在墟中间空出亩许大的一块地来。十几个杂役模样的人麻利地将空地打扫干净,铺上猩红的地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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