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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情景,又在诡秘之中,多了几分阴森。
那财神像走得极为缓慢,随着郭敖走过,两壁不断有油灯闪亮。猛地身后一阵暴响,郭敖一惊回头,就见来时的洞口,竟然合了上去!郭敖心头一震,但此时已然走得远了,再想抢着逃出去,却哪里能够?既然回头无望,那就只能继续前行了。好在郭敖本为浪子,生死之事,倒真没有放在心上。当下哈哈一笑,快步追上那财神像,拍着它肩头道:“财神老兄,这下可就只能仰仗你将我送出去了。不过你若是不想出去,那也由你。黄泉路上多了你陪伴,倒也真不寂寞得紧。只是来生我投胎之后,你可要多照顾我一下,别再让我是个穷光蛋了。”
他说一句话,就在财神像的肩头拍一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也就拍个不停。等他拍到第七下的时候,财神像的肩头突然弹出了一截钢箍,迅捷无伦地向他手腕套去!
郭敖号称剑神,一柄剑上的修为虽然不敢说独步天下,却也当真了得。若是一开始这财神像就施展暗算,郭敖保证在瞬息之间就剑出鞘外,一剑就将它震成碎片。但它却迟迟不发作,一直到郭敖拍到第七次,方才弹出机关。要知道多拍一次,人的警戒心就多少一分,待拍到第七次,那便丝毫警戒心都没有了。郭敖几乎就将它当成了一具完全无害的泥娃娃,却哪里会想到它竟然也有恶毒的机关?只听噗噗声响,钢箍将他的右手结结实实套了起来。
郭敖笑了。他盯着财神像,仿佛看着一个顽皮的孩子在恶作剧:“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难道你以为这点钢箍就可以将我困住?”
他伸出左手摇了摇,道:“瞧见没有?我还有一只手。只要我这只手动一动,你就会四分五裂,你信也不信?”
那财神像当然不知道什么叫信不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郭敖摇头道:“跟你这木偶说了也没什么用,准备死吧!”
他的手一抖,裂电一般的光芒从身上升起,凌空一闪,化作霹雳般的寒光,向那财神像罩了过去。这一招几乎蕴涵了郭敖剑术的所有精粹,就算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都未必能躲过,何况一具泥雕的财神像?光芒裂转,那财神像却浑如未觉,一双沉静得犹如湖水般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郭敖,就如神明看着死人一般。
光芒迅速就罩到了财神像的头顶。却就在这时,郭敖就觉手腕微微一痛,他能感到一枚极其细小的尖针从钢箍中弹了出来,刺入他的肌肉中。同样的道理,若钢箍一罩到他手腕上,这枚细针就弹出来的话,郭敖必定能在电光石火之间凝聚全身功力,于它破体刺肤之前,就将它震碎,但在这时弹出,郭敖却已是回天无力。
他身上的剑光顿时黯淡,竟然连财神像都没有碰到,就还原成一柄长剑,光芒隐晦,落在了地上。郭敖脸上尽是不肯相信的神色,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人称少年剑神的他,竟然会被一具财神像击倒!
洞中碧绿的灯光缓缓摇曳,那尊财神像就这么静静地垂着头看着郭敖,一动不动。
李清愁来到了财神庙前。
夜色更加凄迷,今天是个阴天,空中连一丝星光都没有,这座小小的财神庙就如洪荒的巨兽蹲伏在空旷的原野上,等待着新的猎物的到来。
海中有种生物,它们的身躯异常庞大,庞大到连它们自己都很难挪动它,于是它们便整天躺在海底,只将口尽量地张大,便有无数的鱼虾随着海流游入它们口中。它们只需在猎物进入之后,闭上嘴巴,吞咽下去,便可以供给自身的生存。现在的财神庙,就如这海底的生物。它的嘴,已经张开。
李清愁伸手去推那庙门。在他的手触及到庙门的瞬间,他突然犹豫了一下,他的指甲本是蜷着的,现在缓缓张开,李清愁就用这长长的指甲将庙门推开。那庙门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缓缓打开了。李清愁的手垂下,长长的指甲再度蜷了起来。
神案上没有香火,破旧干的财神手中捧着泥土做的金元宝,满面笑容地站在神案的背后。长久没有香火的滋润,这笑容看起来畏缩而谄媚,仿佛在祈求李清愁的施舍。
李清愁叹了口气,五年前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财神庙还有一位年老的庙祝,对着每个到来的人絮絮叨叨地收着香火钱,现在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连庙都破败成这个样子。财神管着天下钱财,为什么自己的神像却敝破成这个样子呢?李清愁负手看着这尊神像,不由心驰物外了。
突然,就听庙后传来一阵淅淅嗦嗦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人向这边走着。财神像的旁边就是一扇小门,那门通向财神庙后面的院子,原来那个年老的庙祝就住在这个院子里。李清愁咳嗽一声,提高了声音道:“祝道人,是你么?”
没有人回答,那淅淅碎碎的声音依旧响个不停,仿佛祝道人拖着身子向这边走着,走了很久,却依旧没有走到门前。李清愁心下奇怪,突然“吱呀”一声响,那扇小门被猛力推了开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中,默无声息地看着李清愁。他满头乱发,胡须脏乱,几乎看不清脸面,接着微弱的夜色,隐约能看到他身上那肮脏邋遢之极的道袍。李清愁又提高了嗓音,道:“祝道长,是你么?”
那人却一声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清愁。被粗暴推开的小门不住吱呀作响,来回扇动着,一下一下打在他身上。那人如同不觉。
李清愁心下奇怪,走上一步,他突然感到一阵奇怪,那人的道袍是反穿的。
反穿的意思,就是本来应该在前面的前襟,被他穿到了后面,而本来应该在后面的袍背,被他穿到了前面。那袍子又肥又阔,祝道人虽然身形高大,这样穿起来,也颇觉古怪。
那道人喉中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腰一折,用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向后弯了下去。李清愁霎时之间汗毛森竖,因为他看清了,那人并不是反穿了衣服,而是他根本就是脊背在前、胸膛在后!他整个人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折了过来,一颗头折到了脊背后,却不知如何依旧活着!他这时只如平常人一样弯了下腰,但整个人已经弯成了种奇怪的弧形!
更为骇异的是他如同不觉一般,两只手跟着弯了过来,在脊背上捶了几下。他的力气用的略为大了一点,盯着李清愁的两颗眼珠受了振荡,突然落到了地上!
红白色的眼珠落到地上,滴溜溜的乱转,一股血腥的气息,就在周围弥漫开来。
李清愁头皮一阵发炸,突然就见那尊财神像的眼睛倏地睁了开来!
他忍不住心头一阵惊骇,全速往后退了过去。就在此时,他身后那漆黑的墙壁上悄没声地伸出一根极其尖细的黑刺来,极轻微地在他身上扎了一下。
李清愁却如受雷击,身子迅速变得僵硬起来。一股绿气从针孔处迅速蔓延开来,眨眼之间,已经侵蚀了他全身。李清愁再也站立不住,身子一阵摇晃,轰然倒地!他的身子摔到地面上时,竟然发出一阵木头触地般的声响。
那位祝道人两颗乌黑的眼眶直愣愣地盯着李清愁的身子,一动不动。
李清愁拼命挣扎着想保持最后一丝清醒,但他的神智越来越混乱,终于,诡秘的绿色将整个视野包围,失去了世间的光和暗。那绿色越来越浓,最后渐渐化作一团最深沉的黑暗,将他吞没。
莽莽的原野上慢慢地显出了一个人影,缓缓地,但却坚定无比地向着财神庙走来。他的步子迈得很慢,但却有种不舍不休的味道,似乎一旦迈出去之后,就再也不会收回。他的目光并没有望着前方,只因他知道自己的目标就在前面。他从不会走错,这次也一样。
财神庙依旧孤独地蹲在那里,将一身的夜色抖落在黑暗中。岁月侵蚀让他一身荒凉,但它却从来没有在意过,默默的从天地初开,一直等候着这过往的武林来客,直到天长地久。
铁恨缓缓走到门前,缓缓推开门,缓缓走了进去。
他做什么事都这么有条不紊而又小心谨慎。因为他知道他只有一条命,但想要他这条命的人却很多。若不是他如此小心,他早就死了三十八次了。
财神庙中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夜色已沉。铁恨晃亮了火折子,破败的景象立即映入了他的眼帘。财神手中的金元宝就跟它的笑容一样,虚假得从来不会引人注意。同样敝败的神案上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尘,上面的供碗已经残缺不全,每个破碗中都装了半碗的尘土。供碗旁边,是半截沾满了灰土的蜡烛,插在满是铜锈的烛台上。铁恨小心地将那半截蜡烛拔下来,仔细地看了看,摇了摇头,放在神案上,从怀中掏出半截蜡烛,重新插在烛台上,用火折子点燃了。
那烛台也长久没有人用了,上面的铜锈几乎生了一指多厚。铁恨插上去的蜡烛并不长,因为他向来清廉,并没有多少银钱可以挥霍。一个多年没有升职的捕头,能有多少薪水呢?
铁恨吹熄了火折子,蜡烛的光芒荧荧如豆,照在他身上。铁恨一动不动地立着。他在等,等那发放财神帖的人出现。今天便是七月十四,倘若子时此人还不出现,他便自由了。为了自由,他便多等一会又何妨?
铁恨有的是耐心,他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就在这小小的财神庙中等了一个半时辰。没有人来。
夜晚的寂静仿佛神圣不可侵犯一般,连虫声都闻听不到。唯一动的,便是那摇曳的烛火。但过了这么长时间,那烛火也渐渐黯淡下去,烛油长长地落下来,蜡烛已经烧到了尽头。
等到烛花爆到最后一颗时,铁恨磐石般的身形才动了,他从怀中摸出另一支蜡烛,向烛火上凑了过去。
就在这时,他突然见到神案上供着的财神像嘴角慢慢挑动,组成了一个极为揶揄的笑容。铁恨心中一震,拿着蜡烛的手顿在空中,再也伸不出去。
那财神像无声地笑着,越笑越是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