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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强忍着心中的悲伤惶急,径直走到近前,但见松明火把明晃晃照着,几十号官兵正在那里拿着锹稿四处刨挖着,旁边一个蓬头垢面穿了一身肮脏二品服制的中年男人正一手提了袍子,站在那里大声指挥着;另有一个满脸络腮胡须武将模样的人倒背着手站在一旁观看。
阿离慢慢捱到近前,蹲身万福下去,轻声道:“敢问这位就是抚台大人吧?小女阿离,在姐妹里行六,现在掌管着家事,多谢抚台大人在危难之际施以援手,实在是感激之至,只不知家兄有消息了没有?”
江苏巡抚董自忠与曾雪槐有同僚之谊,在自家夫人那里又早已听说过阿离的名字,此时定睛一望,见这个小小庶女虽衣衫褴褛,身材单弱,容颜憔悴,即使在这般危急困顿的境况下,其举手投足间却仍是镇定冷静,进退有度,并未露出丝毫惊恐和怯场之色,不禁暗暗点了点头,应道:
“这位就是六姑娘吗?在这里已经刨挖了一个时辰了,十几间屋子几乎翻了一个遍,还未找到大少爷……或者他当时根本就没在这个院子里?倒是曾大人已经获救了,不过……伤势不轻,六姑娘不妨过去看一看。”
阿离听见说并未找到品南,又听见他在提到曾雪槐时语气低沉,分明透露出他的伤势似乎极是严重,心中惊惶之下,忙道:“求大人多费心找找,小女和家人不胜感激现在外头的郎中不好找,我听说南北大营里向来有随军的大夫,大人能不能派一位来替我父亲诊治诊治呢?如果有可能,可不可以让他留下来在我家里待上几日?还有我二弟他……”
话犹未完,便听旁边站着的那名武将不咸不淡地说道:“曾小姐这要求,若在平时自然不算什么,可眼下非常之期,我们北大营里的将士们也已折损了十之五六,能派了人来专门营救曾大人已属不易了;为了搜寻府上两位少爷又耽搁了这么久,将士们也是忍饥挨饿,满身伤痛的呢再留下大夫来?这……实在有些为难了就连我们自己,如今多少将士还躺在那里无人诊治呢,大夫实在是紧缺得很。我看还是请曾小姐自己想想办法吧。”
阿离实在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冷淡而不耐烦的一番话,完全没有任何准备,惶惶然望着那名武将,面色如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董自忠心中有些不忍,微微瞪了那武将一眼,皱眉道:“指挥使大人又毛燥了,何必把话说成这样?”
略踌躇了片刻,便缓缓向阿离道:“不过他说的倒也是事实,六姑娘休怪。你不知道现在外头的情形,实在是糟糕得很你是个小姑娘家,我也不便和你说得太多……外头千头万绪的事还等着我去处置,在这里实在耽搁不得,我们马上就得走了。至于曾大人的伤势,适才已有医官替他看过了,实在是不容乐观,我看六姑娘还是自己多想想法子,等着我们只怕会误了事。一共就只带了一名医官过来,恕我实在是不便给姑娘留下……”
“抚台大人”阿离惊骇得直瞪着董自忠,感觉到冷汗顺着脊梁直淌了下来。
父亲即使是在丁忧闲居在家期间,总督一职由董自忠代掌着,他也从来不敢对父亲有半分轻慢,遇到难以裁度的军政大事,仍是来总督府和父亲商磋之后才会决定。因为三年丁忧期满,父亲便会起复,仍是堂而皇之的总督大人,此时不过暂且隐居罢了。
可眼下,他们的态度突然江河逆转,竟然连名医官也不肯留下了固然,他们说的此时情形严峻是事实,但也不应轻慢至此啊既然这样,又何必带了兵星夜驰援呢?
阿离浑身禁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倒不全是因为羞愤,而是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只怕是父亲的伤势太重了,重到他们认为不再值得留一名宝贵的医官在这里虚耗着了
阿离脸色惨白,牙齿将下嘴唇咬出一排牙印,直瞪瞪地望着董自忠,声音却是格外清晰起来。
“我父亲还有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听说也被解救出来了,不知伤势如何了,有无大碍?”
董自忠抚须道:“那一位虽然头破血流,似乎情况还好。”
阿离向前一步,一鼓作气向董自忠低声道:“我看董大人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留一名医官在这里了您道我父亲这位朋友是谁?”
董自忠诧异道:“是谁?”
“请董大人借一步说话。”阿离神色凛然。
董自忠困惑地随着阿离走到一旁,沉声道:“怎么回事?”
阿离咬着唇轻声道:“董大人这二品大员是如何当的?面过圣的人,竟然没瞧出那位黄老爷是谁?我看您头上的乌纱快要保不住了”
董自忠大吃一惊,骇然道:“你是说……这怎么可能?”
因将曾雪槐他二人从外书房的废墟中刨挖出来时,皆是满头满脸的血污泥土,看不清面容,又都昏迷不醒,根本就不曾留意那个“闲人”。眼下听阿离这一说,不由得回头细细寻思了一回,果然觉得那人的身形体态的确熟悉。
他的冷汗开始从额上涔涔而下,骇然望着阿离,结结巴巴道:“那位……难道是……竟然是……?”
“没错,就是当今天子”阿离低低地昂然道:“董大人还敢不留下医官来细细地诊治么?圣上微服私访到江宁地界,特意住在了我家里,却偏遇上这等事,倘或因为你救治不利竟有了闪失,你可担待得起?倘或因为圣上的闪失,竟致天下大乱,董大人又如何自处?”
董自忠已然脸色煞白,不待阿离说完,立刻抖颤颤地高声道:“医官何在?快与我……”
阿离及时地打断了他的话,悄声道:“大人又糊涂了这乱哄哄的世道下,怎么敢声张起来?倘或走漏了风声,被居心叵测的人听了去,只怕立时就会天下大乱了”
董自忠立时惊醒过来,暗自汗颜堂堂二品封疆大吏倒乱了阵脚,反倒还不如一个黄毛丫头镇定。他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快如闪电地闪过许多种善后的事宜,已听阿离在那里细声细气道:
“依我说,抚台大人此时倒千万不要急着把“黄老爷”大张旗鼓地接到别的什么地方去静养起来,您这里才一动,只怕就有耳报神将消息传到京里去了。小女恍惚听人说过,如今京里连坐镇东宫的太子都还没有,一但生变,一场血雨腥风的祸事只怕就在眼前了董大人刚才也说,“黄老爷”的伤势不算很严重,您不妨仍然不动声色,一切如常,只调医官和帐篷饮食过来,让“黄老爷”就在我府里暗暗调养着。待伤势稳定后,董大人亲自送“黄老爷”返京,立下这样的救驾奇功,董大人封侯封爵,还不是指日可待吗?这样的旷世际遇,可是千载难逢,可遇不可求啊阿离恭祝董大人前程似锦”
边说,边盈盈福身下去。
董自忠只沉吟了片刻,便从心里接纳了阿离的建议,回头向那些兵丁高声道:“你们继续仔细搜寻曾家大公子,我去去就来。”
当下便对阿离沉声道:“这就请六姑娘和我一起到那边曲廊上去探望“黄老爷”和曾大人吧”
阿离又向他福了一福,站起身,大声道:“医官?董大人命你再去替曾大人诊治一遍,请随我来”
第二十章 吃饭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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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吃饭问题
曾雪槐的外书房也已坍塌殆尽,唯有外面一圈跟主屋相连的“回”字形曲廊还残余着一部分,勉强伫立在那里。
曾雪槐和黄老爷就并排躺在那里,身下垫着的是从废墟里捡回来的两扇门板。身上连幅薄被都没有,就那么气息奄奄地露天躺着。
阿离远远地看见这幅凄凉的场景,立刻就哭了。
她扔了手里的棍子,磕磕绊绊地跑了过去,扑跪在曾雪槐旁边,哽咽着连连叫了两声“父亲”
没有半点回应。
曾雪槐双目紧闭,面色青灰,额头上一道血口子一直蜿蜒到腮边,半边脸上血肉模糊;束发的簪子早不知掉到哪儿去了,一头斑白的头发乱蓬蓬地直披到脸上,糊满了泥浆血污,虬结成一绺一绺的;一件绛色的宁绸袍子已经被大片大片的血水娄浸透了,看上去十分惊心。
此刻,他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纹丝不动,一声不吭,如同已经死了一般毫无生气。
阿离虽然已经听说了父亲伤势严重,但在心中还是留着几分侥幸,不停地安慰自己:许是董自忠等人懒得得多管,所以故意夸大其辞?直到这一刻,她亲眼看见了父亲的惨况,恐惧才突然破茧而出,如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般将她当头罩住,连呼吸似乎都陡然停滞了。
她抖抖索索地在曾雪槐全身上下摸索着,颤声哭道:“大夫,我父亲他……到底伤在了哪里……严不严重?怎么……怎么连眼睛都不睁了……?”
随军医官盘膝坐在地上替曾雪槐又诊了一回脉,半晌没言语,脸色却越来越严峻。终于,他收回手,叹了口气,既恭肃又为难地说道:“六姑娘,曾大人……他两条腿都断了,我已替他接好,勉强用树枝子固定住了,但因为延误了时机,就算好了只怕也会留下痼疾……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阿离寒着脸打断了他的话,急声道:“你只捡有用的说,我父亲到底……性命要不要紧?”
医官低了头,半晌方呼了口气,摇头道:“六姑娘,曾大人头部受和胸口都受到了重创,心脉俱断,就算没碰到这样的天灾,有名医良药,要康复也是难上加难;何况是现在这样的情形……小医实在无能……”
阿离觉得体内有某种东西似乎在被一寸一寸地抽离,她直瞪瞪地瞅着医官,哑声道:“你是说,我父亲……”
医官又摇头叹了口气:“六姑娘……还是为曾大人准备后事吧……”
陆续又有几个丫头婆子找到了这里来,一听见这话,俱惊慌失措地捂住嘴痛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