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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情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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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日之下,反而就无所顾忌了,偏要让他猜猜自己有多么的恨他。
  《红叶贺》舞罢,夏侯颇又召来歌姬们,演唱古歌《鹿鸣》,旧词新曲,在潺潺流水声中,婉转悠扬:“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一唱三叹,余音袅袅。歌罢,夏侯颇捧起酒盏向皇帝敬酒献礼,皇帝微笑着饮罢,不经意说道:“汝阴侯原本精于音律,如今将朝政丢在一边,专心于室家之乐,果然颇有建树,府中歌舞俱佳,足以娱乐嘉宾了。”他这样寓贬于褒的揶揄夏侯颇玩物丧志,夏侯颇心中不快,面上丝毫不露,只圆滑地笑道:“臣无能,不堪重任,也只好调教府中的家伎,闲取乐罢了。倘能不污圣目,颇之心愿足矣。”
  皇帝接着笑道:“妙虽是妙,比起馆陶长公主府中的歌舞,犹似嫌不足。姑母府中的歌舞据说都是那位色艺双绝的董君所编排,朕前日倒也曾一见,果然精妙绝伦,汝阴侯不及呀。”他这却是把夏侯颇与倡优佞童相提并论了。夏侯颇暗恨,口中只是一味谦退:“臣府中的歌舞,哪里能与长公主相比,倒让陛下见笑了。”夏侯颇虽屡受刁难,倒是举止从容,既虔敬恭顺,又不卑不亢,言辞礼节得体地应对着,很少有困厄的时候。
  他俩这样言辞中暗藏机锋,面上却都是笑容可掬,在旁人远远看来,君臣和睦,其乐融融,坐于旁边的清河王和阿茉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清河王一向疼爱阿茉,与夏侯颇也交情甚好,听着皇帝犀利的言辞,他如坐针毡一般的难受,但是他是个谨慎老实的人,心实口拙,不知该如何圆场。而阿茉在一旁听着皇帝难为自己的夫君,却似与己无关一般,只静静地观赏歌舞,并不插言。坐在她对面的清河王心中暗暗埋怨:自从先驸马曹时殁后,阿茉竟似换了个人,怎的失了魂魄一般,没了从前的灵气与温善?倒似一个冰雕玉琢、却少生气的美人塑像了!
  皇帝也在留心阿茉的脸色,他自然比清河王还要清楚阿茉的变化,每见一次阿茉诸事无心的神情,皇帝心中的歉疚便增上一分。
  酒过三巡,夏侯颇又命乐伎奏乐,清河王笑问阿茉:“方才那《红叶贺》与《鹿鸣》,愚兄以为已经是尽善尽美,不知阿茉可还留着什么好的,没舍得拿出来吗?”阿茉淡淡笑道:“我哪里知道?都是他安排的呢。”她这样脱口而出的亲昵语气,惹得清河王笑了起来。
  一时乐声由缓转急,终至纯用鼓音,声声急促昂扬,一队精赤着上身,腰缠红锦带,下着洒金灯笼裤的西域力士踏着鼓点,举着一个红漆点金叶的大托盘,风一样卷进园中。托盘被高高举着,隐隐托在上面的是一簇轻纱。
  十二个西域力士全都金发蓝眸、面孔深刻,与中原人迥乎不同。他们强健的体魄,赋予了他们的舞蹈以雄浑刚健的力量,他们随着鼓点熟练地挥动着臂膀,踩踏着节拍,忽快忽慢,整齐划一,却不显呆板,只让宾客们的心随着鼓点昂扬起来,砰砰地像是要跳出胸口。
  忽然,一个力士猛得跃起,一把扯下了托盘上的轻纱。鼓声戛然而止,轻柔舒缓的琵琶声袅袅地飞扬开来,一个蒙着面纱的少女盈盈地在托盘上舒展开腰肢,像婴儿在母亲的怀抱中醒来,那样的纯洁生动。她跳起舞来,用她的手指、小臂、酥胸、纤腰、美臀、长腿,一点点演绎着一个女人的成长,那样的热烈,又是那样的纤柔,她没有一句歌词,但是宾客们却在她的舞姿里看懂了她所有的悲欢离合。在某个特殊的时刻,她不再是个舞者,而更近似一个精灵,左右着观舞者的情绪,使他们忘掉了一切烦恼,只投身到了她的舞姿所幻化出的仙境之中。
  当琵琶音稀,舞蹈的少女重又伏倒在托盘之上,陷入沉睡之后,众人还是痴迷在方才的意境之中,久久难以自拔。直到力士们又风卷残云一般地像来时那样退下去,赞美声才惊雷似的炸响开来。
  皇帝与清河王全都赞不绝口,皇帝命那献舞的少女上殿,要亲自赏赐于她。阿茉方才尚在狐疑,此时突然有了一个令她震惊的猜想,她有些愠怒地看向夏侯颇。但是情势已不容许她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献舞的少女果然就是卫子夫,她已经除下了面纱,露出自己姣好的面容,那舞蹈的魔力犹在,无形中更增加了她的美貌。
  皇帝目光炯炯地盯着子夫,半晌才笑道:“不曾想皇姊身边竟是卧虎藏龙,一个小小的侍女竟也有这样不凡的舞技!”阿茉无奈地答道:“这只是这婢子顽皮,偷偷学舞,屡禁不止,倒让皇帝见笑了。”皇帝接着说道:“我身边却没有这样的可人,不知皇姊舍得割爱吗?”阿茉犹豫了一下,她有心拒绝,可是子夫哀恳的目光终是让她心软了,她淡淡答道:“这是她的造化了。”子夫深深地伏下身去,向阿茉和皇帝行大礼,感激的泪水洇湿了青石铺砌的地砖,阿茉扭过头去,不忍心再去看她。
  这场酒宴因为皇帝的到来,真是尽欢而散。看着宾客们携着歌舞伎们送上的红叶,披着夕阳,三三两两翩翩离去,那场面真是好看。更有那东方朔醉得不省人事,将红叶插在帽子上,潇洒中透着滑稽,摇摇摆摆,在小僮的搀扶下,迤逦而归,皇帝也不禁哑然失笑。
  阿茉夫妇亲到府门口送皇帝登车,子夫与皇帝同乘,在送子夫上车时,阿茉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嘱咐道:“从今往后,好自珍重,若受委屈,不要忘了还有我……”话说到一半,她已是哽咽难言,子夫更是哭得泪人一般。
  看着车驾远去,夏侯颇才走上前来宽慰阿茉。阿茉自婚后从未给他脸色看,此时却朝着他疾言厉色起来:“子夫与我自幼一起长大,我待她如同姐妹,你却怎么自作主张,将她送到宫里去?”夏侯颇心中自有一个成算,但是他却不能对阿茉言明,只是打折起百样温柔言语来安慰她,阿茉久久不能释怀,她怨恨道:“宫中皇后跋扈,皇帝又天生薄情,子夫身份低微,除了一点儿姿色,并无半点依凭,你要她如何过活?我从那里面出来,有何不知:幽深的宫闱,无边的孽海,最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只可怜子夫还对皇帝存着痴想……”她不肯轻易原谅夏侯颇,好些天不去理睬他。
  好笑的是市井间流传的却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平阳公主为了取悦皇帝,将府中的美人献给陛下,送美人上车时,还执手嘱咐:“去吧,努力加餐,倘若有朝一日富贵了,可别把我给忘记了!”这个故事引起了阿娇皇后的极端愤恨,阿茉听说后却只是无所谓的一笑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都在等待
  
  武帝建元三年,秋末。
  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从来都为平头百姓所津津乐道,但是真正的凤凰一定是不喜欢的。所以皇后阿娇听说子夫进宫的事情之后,虽然因为矜持于身份的缘故,没有直接去找子夫的麻烦,但是子夫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主要原因是,皇帝带她回宫不久,就传来了与匈奴之战无功而还的消息。皇帝心情不好,自然没有心思流连后宫,没过多久,就把她丢到了脑后,完全忘却了。
  主管太监张顺最会看主人的眼色,然而皇帝对女人的忽喜忽厌、皇后对子夫的嫉恨、长公主的骄横和平阳公主对子夫的不时存问,凑在一起给他出了个难题,几个主子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他权衡再三,便把子夫派到远离明光殿的偏宫里,打扫庭院。这样既不碍着皇后和长公主的眼,又不会过于得罪了平阳公主,也预备着有朝一日,皇帝想起这个女人来,他可以顺顺当当地把人交出来。
  晨光中的建章宫里,梧桐树的叶子斑驳了一地,厚厚地铺成了一条地毯。子夫穿着下等宫娥的绛红裙衫,挽着如意双鬟,没有任何的装饰,素淡清瘦,她手中执一把竹枝扫帚,唰唰地扫着地上的落叶,发出单调的声音。这里人迹罕至,然而宫中的规矩却是丝毫不允许走样的:地上不能有一片落叶。所以自入秋以来,各个殿阁的下等宫女就扫啊扫啊……子夫一边扫,一边想:若是公主见得这般黄叶舞秋风的景象,定然会让留着落叶,踩在上面沙沙的响,别有情趣。她抬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扫过的庭院,空荡荡的,意境全无,一阵风过,几片桐叶悠悠落下,孤零零地躺在当地,不胜萧索,子夫不由得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阿茉进宫向母后请安,特意来看她,见她处境如此凄凉,便要带她出宫去,子夫只是摇头,她对阿茉说:“奴婢从前觉得陛下是那样的尊贵,而自己卑微得蝼蚁一样的人,哪怕能得陛下垂目看上一眼,此生便不算虚度。如今能得为陛下舞上一曲,同车共乘一次,兴许一生的福分都用尽了。便得在这偏宫中冷落一生,究竟离陛下近些,也觉得心中安稳喜乐。”阿茉见她如此痴心,只得罢了。
  夏侯颇听说了这番言语,倒没有想到子夫是这样性气的人,反比从前高看她些,时常派人给她送去日用衣食,并转托宫中熟识的内监宫妇照料于她,所以子夫虽然孤清,却也没有太吃苦头。
  然而自那日之后,阿茉一直冷淡着夏侯颇。虽未再责备他,但是想起当年卫娘的托付,便觉得自己有愧于卫娘,没有将子夫照顾好。她想若是曹时,必不会把子夫送去讨好皇帝,这样一想,越发气闷,便借口身体欠安,不再与夏侯颇同宿,夏侯颇近日只得独寝于书房,有时孤枕难眠,便饮酒解闷,时常沉醉。
  在这样一盏孤灯、一壶清酒的夜晚,有时星光虫鸣会引发一些很奇怪的联想,他想起自己从前的抱负,在遇到阿茉之前的那些雄心,现在想来都可笑到一文不值。他此生的全部意义,都是从看到阿茉的那天起才开始的。从这一点上说,他倒是与那子夫同病相怜。如果没有了阿茉,他会怎样?他难以想象,那是比死都难当的吧?所以他才会不择手段,他从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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