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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慕容
今天是第一天正式上班,看着镜子里眼角染着青涩笑意的美丽女子,我满意地点点头。
旭山疗养院在S市城郊,坐公车大概40分钟,远离市区,风景宜人。
这是一所专门接收精神病患者的治疗型疗养院,有门诊部和住院部。住院部又分为办公楼和病房区。我的办公室在办公楼三楼精神科,负责每天查房,记录病人精神健康状况,安排各种治疗课程,以及定期为病人做精神诊断评估。
“科长好。”我起身,向匆匆走进门的短发女人点头。
每个新来的医生,都要跟着一个科长级别的医师做助手。何敏——住院部精神科科长,是我的顶头上司。
“嗯,准备好了么,跟我去查房。”何敏说话从不拖沓,对新人来说是好事。
“好了。”这是我第一次查房,心里不勉有些紧张,和兴奋。
三年了,我终于向着那个秘密的所在迈出了第一步。
旭山精神病院不但有最先进的设备,其硬件设施也是极好的,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奢华。病房区就在办公楼左边一小片树林后,乍一看像三栋别墅,分别是男患者楼、女患者楼和重病患看护楼,简称男部、女部和特护。
旭山疗养院建于半山之上,人工开发的一块平地,整个病房区被铁丝网围住,若想进出须得经过门岗,铁丝网外面就是山体陡坡,即使能翻出去也逃不了。
何敏带着我进了男部,介绍说,“男部目前有18名病患,其中三级护理室10人,二级护理6人,还有两人需要一级护理。”
虽然父亲是精神病医生,我也跟他去过医院,他却从不许我去住院部或是接近病人。
我跟在何敏身后走进楼里时,并不觉得像外面看来那么阴森。明亮的走廊里,蓝衣的小护士忙忙碌碌,见到我们会笑着打招呼。
“何姐~”我们刚到一楼的护士值班室,便迎上来一个俏生生的小护士,拉着何敏说,“你给我做主,邵医生又耍流氓了~”
“喂喂, 别胡说啊!没瞧见这儿有美女么,少毁我形象。”休息室里一个穿白大褂的值班医生边嚷边起身站到我面前,“我是门诊部的心理咨询师,邵伟燎。伟是伟大的伟,燎,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燎。”
“切~直接说是‘少味料’么人家才能记住你!”那漂亮护士撇撇嘴说,随即对我热情地伸出手,“我叫徐曼曼,轻歌曼舞的曼。”
我握住她的手,笑说,“我是住院部精神科的叶其蓁,其叶蓁蓁的叶其蓁。”
何敏在一旁翻看值班记录,抬头说,“这是咱们院新来的叶医生,刚毕业。曼曼是男部的护士长,你俩以后可能要经常合作。”
这小姑娘果然就是护士长,我心想,年纪不大就在旭山有此职位,看来她也不如外表那般天真烂漫。
“其蓁,你多大了?”
“二十四。”
“呵呵,我也二十四诶!我决定特许你叫我曼曼~~”徐曼曼依旧笑得万里无云。
我知道她,想必她也知道我,这样很好,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于是我点点头,奉上一枚青涩笑容,“曼曼,请多关照。”
“哈哈,其蓁你放心,姐姐会教你防狼的~”她说罢瞥了邵伟燎一眼,后者挥拳示威,脸上却笑出一道红霞。
天,你们在演偶像剧么,隔着单身剩女调情会损人品…
我跟着何敏和曼曼将男部走了一遍才去向女部。
“哦,小何来啦。来吃瓜子~”一个有些中年发福的女人迎上来,应该就是女部的护士长了古秀秀。
何敏推谢了她的瓜子,一面跟她介绍了我。
“哦,这就是新来的叶医生啊! 哎呦,S大学的高材生啊,真是不得了~”古秀秀满脸堆笑,微微抽动的上嘴角却昭示了她的轻蔑。
我看着她那虚伪恭维的神情心中一阵不爽,每次看到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我都极其反感——你说你装就装像一点,被人一眼看出来多尴尬嘛!
我只能送她专业级假笑,“秀秀姐,请多关照~”
“呵呵,这小叶医生嘴真是甜。”古秀秀笑着领我和何敏查房,“这女部有20名病患,前阵子刚有一个康复出院。”
她眉眼上挑,带着显耀,好像那病人是她治好的。可我却觉得,这里的病人都很怕她。
我边走边记录着,这女部一楼的病人明显比男部丰富多彩许多。我注意到墙角一个皮肤白皙的瘦小女人,怀里抱着个枕头,我走过她身边时,余光瞥见她抬头瞄了我一眼,又迅速垂了下去。
这种表现只反映了一种心理——她有话想跟我说却不敢。为什么呢?
Aabye Kierkegaard说,“这世上比最可怕的疾病和不幸更可怖的表现就是把它隐藏起来。”可是这种绝望,于谁心间没投下过阴影呢?
这时,我的左臂忽然被一双手抓住,吓得我一个哆嗦站得笔直。
“有我的信么?我叫李秀姑,李是木子李,秀是秀气的秀,姑是姑娘的姑,有么?”她看上去已有四五十岁,一双丹凤眼睁得老大,眼中热切的盼望让我一个字也说不出。她摇着我的手臂一遍遍地问着。
我心中一软,想起父亲的话——每个病患心中都有一个结,打开它却异常困难,只因它根深蒂固地长在心里,碰一碰都痛彻心扉。
这女病患个子不高力气却不小,眼见我被摇得快要散架。
“快放手,不然我那电棍点你啦!”一个看护吼道。
她似乎迟疑了一下,看看那看护又看看我,才不情愿地被拉走。
出了女部,我已疲惫不堪,听见何敏,“先吃午饭吧,剩下那栋楼下午再去。”
“何姐…”我支吾着问,“那个…真的有电棍么?”
她一愣,抿嘴笑了,“多半是护士吓唬他们的。虽然楼里备的有这些,却还没听谁真的用过。”
我这才稍稍松口气,想起那个绝望的眼神,又一阵叹息。
一进食堂,便看见徐曼曼冲我俩热情地招手。
“何姐,你知道院长什么时候回来么?”她眼中写满崇拜。
“下礼拜吧,本来周一就能回了,据说是先去接一个重要的病患。”
“什么人啊,要院长亲自去接?!”曼曼瞪大眼睛。
我也不禁好奇,只因来这里的都是精神不正常的,莫非是哪位重要人物上了年纪头脑不灵?
“听说是个杀人犯,正在法院审判,要院长亲自去做精神诊断。”何敏摇摇头。
我曾听说有犯人为了逃避法律责任装疯卖傻,更有精神病院的医生为一些有背景的犯人开精神异常证明,从而减刑或是直接送到我们这种疗养院…哎,这社会,蛇行蛇道。
吃过饭,又和曼曼她们闲聊了一会儿,我们才继续查房。
和前两栋楼不同,特护虽然也有明亮的走廊,却半天不见半个人影,时不时传来的哭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特护的病患都是无生活自理能力、精神严重失常,以及,刚入院的突发患者。
护士值班室也空无一人。
何敏倒不意外,只说,“这特护只有三个护士,可能正巧有事。”
三人?!如果我没记错,那男部和女部的护士平均每人照顾两个病患,加上早晚班的轮换,至少也有二三十人,这特护只有三个?
“何姐,这特护有几个病人呢?”
“…六个。”何敏的眉稍稍皱了一下,说,“重病区的患者几乎整日锁在房里,值班室有监控器,只要按时送饭送药和打扫就行了。”
整日锁在房里…这几个字听得我一阵心惊,不禁望向那不见尽头的走廊,“咱们不进去么?”
何敏摇摇头,“他们中很多靠机器维持生命,24小时监护中。把当天记录看看,没出什么状况就可以了。”
这特护住的都是重病患,为何反而不看呢?我只是这样想着,并没问出口。
“这里的病患多半是治疗无效才转进特护的,”何敏叹口气说,“我们只需例行公事。”
“我能看看这些病历么?”从踏入这扇门开始,我的心就全然在那些病历上。
何敏点头,却未将病例递给我,而是说,“你今后时间多的是,慢慢看吧。今天就查到这儿,回去吧。”
她说完,将笔插回胸前的口袋,走出门口。我只得跟着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存放病历的柜子。
“啊!”这一回头不要紧,我却装上了障碍物。
那“障碍物”瘦瘦高高,带副金丝眼镜,镜片后面一双细长的眼睛寒光隐现。
“不好意思。”我赶忙道歉。
“韩子越,”何敏回身叫住他,“来得正好,给你介绍下,我们科的新人——叶其蓁。”
他这次却没有对我过多打量,只是微微点头,错身进屋去了。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结实的男护士,三人一起现身还真是…很难与“护士”在脑海中的印象呼应。
我心想,这人还真够阴森的…重病区护士长韩子越,果然是不同凡响。其实这年头男生学护理并不少见,尤其在国外,很有市场。不过依我看来,韩子越在旭山疗养院当护士,原因却绝对不仅仅是一份高薪的工作。
只是…被他扫一眼我就背后发紧心里发毛,实在吃不消啊!
于是,我第一天的查房工作就这样结束了,回到办公室整理了一下记录,就到了下班时间。
我见何敏收拾好皮包走到门口,冲她说了句,“何姐再见。”
她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我,“你喜欢这份工作么?”
我想了想,点头说,“喜欢。”
“那就好。不过,”她认真地看着我,“我希望你先不要接触特护的病患。”
她看出了我眼中的渴望么?不可能,我将恐惧怯懦装得这么像,她不可能看出。
见我不答话,何敏叹口气说,“我不是怕你做不好,只是,这些事,越是投入过多的感情,却越难长久…你日后就会懂。”
我愣了愣,只来得及“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