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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眼狼!”
“家底败光?”沈妮儿怒极反笑,看着穿金戴银的舅母,一字一顿道,“敢问舅母身上的环佩绸缎,这满院的家丁佣人,都是用谁的银子买的?”
女人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那是我自家的银子!”
沈妮儿直视她:“怎么得来的?”
“种地!”
“那二亩三分地?”
女人接的顺溜:“是!”
沈妮儿笑出声来。
舅舅在一旁臊红了脸,对自己的夫人低声喝道:“闭上你的嘴!”
王光祖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偌大的家宅被他打理地日渐衰落,若不是每年得姐姐沈王氏的接济,只怕一家人连饱饭也吃不上,更莫说是供一个秀才,养一院家仆了。
“妮儿,”王光祖面红耳赤地对沈妮儿道,“舅舅不会赶你走,你就是舅舅的亲闺女。”
沈妮儿顶着通红的五指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王光祖羞愧地低下头。
舅舅,如果是你的亲闺女,你舍得她受到这样的欺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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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祸害留千年,王庆出奇地命大,被铁烛台在脑袋上凿了个洞,居然没死,养了半年,就能下地了。
只是再也不敢看沈妮儿一眼。
作为王家人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沈妮儿除了吃睡,每日在他们眼前晃悠,给他们添堵,成了她唯一的乐趣所在。
这日,天色不好,细雨迷蒙。
沈妮儿本就昏暗的房间更是晦涩朦胧,一个人安静坐在最为阴沉的角落,她享受着这种晦涩朦胧。
鲜有人造访的房门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沈妮儿盯着一副模糊的画,置若罔闻。
那人在门外等了须臾,还是推门进来,饶是他已预知了房间的昏暗,还是不适的皱了皱眉:“妮子,是舅舅。”
沈妮儿的手指从并蒂莲的花瓣移向底下隽秀的小字,一遍遍摩挲,她低低念着:“赠妮儿,君盼……赠给妮儿的呢……”
王光祖显然习惯了沈妮儿的失魂落魄,这幅模样总好过她眼神冰冷如刀的时候。
他捡了整个房间最为明亮的靠窗处坐下,冲那模糊的影子道:“这次是个好人家,独子,比你大一年,岁数也相当。”
那影子动也未动,王光祖便叹息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难不成一辈子等下去?”
沈妮儿还是许久不说话,就在王光祖心灰意冷的时候,她却突然开口:“好,我嫁。”
“真的?!”王光祖差点喜极而泣,随手将桌面山的一柄线轴握在手中,连连道,“放心,舅舅会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绝不会亏待你!”
沈妮儿却倏然喝道:“放手!”
王光祖一愣,就听得沈妮儿换了一副幽幽的口吻,叹息道:“那是娘的东西……”
像是被手里的东西狠狠蛰了一下,王光祖匆匆放开线轴,又猛然想起他姐姐沈王氏就死在这屋里,登时觉得毛骨悚然,竟片刻也不敢多呆下去,起身慌慌张张走了。
身后传来少女轻飘飘的声音:“关门。”
他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待到出门时才发现,手心里竟全是汗。
甜到极致
她以为是不爱的,起码不是那么爱。
然而她这样固执的等着他,又是为何?
如果可能,她会拉着他的手说:我就在这里等你,我哪里也不去。
给他一个承诺,也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然而从前每次他要她等一会儿,她总是不高兴地说:“不!偏不!我要走了!”
他眼中的她总是那样任性。
他不会相信,她会依然站在原地。
所以越等便越发没有信心。
况且舅舅家,她一刻也呆不下去。
她还是要嫁人了,随便哪一个都好。
她想起俏俏有婆家时,对看不见的未来既憧憬又担忧,羡慕她说:“你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毕竟与君盼从小一起长大。”
她没有反驳,因为那时是那样的笃定。
然而她现在要嫁人了,那人却竟不是君盼。
常言说,越是想当然,越是容易失算。
他们都太想当然了。
她知道自己的名声并不好,若不是舅舅怎样也要把她嫁出去,狠心舍下丰厚的嫁妆,那人未必肯娶她的。
然而她不在意这些,坐在晃动的花轿中,想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
小时候就喜欢做新娘子,然而她不如俏俏好看,每次玩过家家,她只能学县里的张媒婆,在腮上点一颗黑痣,扮起来惟妙惟肖。
她回家哭闹,拉着君盼玩结婚。
如愿当了新娘,却使坏让君盼做媒婆。
他背她下喜轿,却竟是以媒婆的身份。
她突然觉得遗憾,太遗憾。
她闭上眼,回想他背着她的时候。那时他的肩膀还不够宽,隔了很厚的棉袄,还是被他的骨头硌到。
她戳他脖子后的一块硬硬的突起,他就闷声说:“疼。”
她偏要戳。
她掀开喜帕,从起落飘摇的轿帘看出去。
叫闹欢笑的孩童,围观指点的村民,摇头晃脑的吹唢人……隔着晃动的泪珠,一切都那样恍惚而不真实。
她吐口气,握着娘亲留下的线轴,强迫自己再想点什么。
然而,她发现自己的脑子,慢慢变得一片空白。
花轿停了下来。
花轿外的喧嚣也好像停了下来。
沈妮儿的心却突然鼓动如雷。
她紧紧咬着唇。她十分肯定,如果不这样做,那懦弱的心一定会从嘴巴里跳出来,逃窜的无影无踪。
暗红的轿帘慢慢划开了一个口子,大量的阳光争先恐后倾斜了进来,灼目、耀眼。
她以为天气会体贴她的心情,变得沉闷灰暗。
然而没有,外面竟是一个浓烈的艳阳天。
炮竹声声,锣鼓唢呐,欢声笑语。
噗的一声,一切世俗的嘈杂突然便涌入她的耳朵,强迫她接受这样一个喜庆的现实。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
如同断头台前的拖延,与犯人来说,并不是善意的施舍。
她握着线轴,几次想就这样冲出去。
然而身体,却纹丝不动。
终于,一只手伸了进来。
她顾不得看清,那只手便强硬拉住她,不由分说将她拉出花轿。
她的喜帕落了下来,她看到腮上有痣的女人张大了嘴巴,满眼惊恐。
视线开始晃动,男人们七零八落倒了一地,炮竹还没有燃尽,兀自欢笑着。
她捂着胸口,软底鸳鸯绣鞋在红裙下若隐若现,她索性拉高裙摆。
她感受着紧握自己的手,她看着那人变得宽挺的肩膀,他浅色的衣服,他很长很长的发,在风里摇曳。
很快地冲出人群,她看到身着喜服的男子扒拉着人群冲出来,气急败坏的模样,喜帽也歪掉了。
她便幸灾乐祸笑出来,边跑边将头顶繁复的花冠用力甩出去。
看着那些珠玉翡翠噼啪洒落一地,觉得畅快无比。
她气喘吁吁地笑,嗖嗖拂面的风,将眼泪汗水统统吹干。
年轻力壮的村民很快组成队伍追过来,眼看着将他们团团包围。
他不再拉着她狂奔,而是将她挡在身后。
他高了很多,过去,他挡在她面前的模样难免可笑。现在,却是那样的理所应当。
她站在他身后,轻轻地说:“我就在这里等你,我哪里也不去。”
他的背影动了动,踹倒了一个村民。
又有一个冲上来,换回“啊”的一声惨叫。
惨叫声越来越多,沈妮儿忍不住探头看过去。
她咬了唇,眼皮跳了一下后,猛地闭上。
她忍不住抓了他的袖口,嘶声道:“别打了。”
他顿了一下,有人趁虚而入。他尽管躲开,还是被硬物划伤了手臂,他反射般奉还回去,一脚踢出去的时候,已然后悔。
身后果然没了声音。
他有些忐忑,想再去拉她手的时候,忍不住抬眼观察她的神色。
她还是那么好看,上了妆的模样尤为妩媚。因为奔跑而粉透的腮,雾蒙蒙的大眼,倔强的红唇。
她直直看着他,那么大胆,无所避忌。
他的心就骤然缩到了一起,像被一只小手紧紧紧紧地攥着,连呼吸也觉得困难。
他忍不住把她揽在怀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沁出眼泪。
公然抢亲是罪。
他做了完全的准备,跑出县大门,就看到一匹强壮的黑马。
他将她抱上马背,一路策马扬鞭。
过了旱界,改走水路。
沈妮儿土生土长的北方姑娘,未出过远门,未坐过船。
她抓着竹篾,面色苍白。
君盼抱着木盆从船那头走过来,里面有清凌凌的水,随着船的摇动,迸溅出来。
他弯腰钻进船篷,挡住了大片的阳光。
她抬头看他,她已经有两年没有看他。
她觉得他变了很多。
然而眼睛还是那样流水的眼,脸颊还是那样如玉的脸,微笑还是那样温和的笑。
他依旧漂亮的不可方物。
他哪里变了,她说不出来。
他还似从前一样,递了水囊和她爱吃的枣子糕给她,又自顾自蹲下来,给她脱掉绣花鞋,在她推脱的时候说:“晒了一天的水,热的。”
她就停下来不动,任由他给她脱了袜子,将两只脚逐个放进满是细小水泡的水里。
他捏脚的力道,还是那么合适。
不,比以前还要多了些技巧。
她闭上眼想着。
将船篷的帘子放下,他从竹筐里找来一套素净的衣裳,递给她:“换上吧。”
她穿这样一身大红的喜服,走到哪里都是视线的焦点。
她接了衣裳,他便转过身去。
她悉悉索索整理了一番,发现这身衣裳不肥不瘦如同订做的一般,她就笑笑说:“合适。”
他便回过头来,用眼神小心翼翼看她一眼,脸上带着点受宠若惊的笑意。
她想说点什么,这两年多来,她无时无刻不挂念他。她想问他过得好不好,可他忙忙碌碌地做这做那,连与她眼神碰撞的时间也那样短暂而仓促。
她便坐在船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