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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又看了一眼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的旭儿,道:“旭儿,你倒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
旭儿被父王这样一说,脸红了起来。自从听到京城的变故,他每天都在兴奋中,父王一直在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而且是这样好的机会,他一直在想应该怎么利用。
以淮北的实力,他觉得有很多办法都不错,在父王回来前他就列出了三四条给父王参详,每一条都可以将小朝廷一举打入尘埃,再推父王登上皇位。因此他便大声道:“天下早就应该归到父王手中了!”
“所以才说你年轻看不透,”司马十七郎笑道:“我在淮北王府与京城宫里,能有多少不同?”
是啊,且不说淮北实力比起京城要强上多少倍,就是在淮南各州郡,淮北的影响力也远胜于京城了,而人心所向更都指向了父王。现在父王除了差一个名义,其实与天下之主还有什么区别?
“可是,我还是不甘心,看着那一群尸位素餐之人把祖宗家业都败了,我就是生气!”旭儿的语气倒底没有刚刚那样激愤,可是他又问出了一个问题,“父王,你说尹家、陆家还有楚王那一小群人,他们不知道京城的皇位不过是个空壳子吗?怎么还在斗,在争?”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们就是看不透,只能说是眼界的问题。”司马十七郎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让旭儿坐下,“说起眼界,你一定要多与你母妃学一学,我们淮北王府能走到今天,最少不得的是她的谋划,你千万别学那些小家子气的宗室。”
“你们父子说话便说话,怎么却说起了我?”卢八娘穿着素色的袍服进来,显然也是从灵堂刚回来,见了旭儿赶紧道:“你先回自己院子里去看看慧娘,她有点累着了。”
旭儿见了母妃早已经站起来行礼,闻言匆匆向父王和母妃道声别就快步走了出去。
司马十七郎也急着问:“怎么样?”
“不要紧,慧娘有点好强,,医生说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卢八娘道:“我是让旭儿回去多陪陪她。”
司马十七郎放下心,向卢八娘讲了旭儿刚刚的话,然后笑了,“年轻人经历的事情少,未免太急燥了些,总想把京城的事情一举了断。”
“京城里那一小撮的人肯定会闹出些事情的,我们就慢慢看着吧。”卢八娘说着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慢慢饮了起来。
京城里果然闹得不成样子,楚王风尘仆仆地赶回京城,先是被拦在城门之外,他便跪向皇宫方向,终日不去。
“
父死而子不得见兮,徒悲伤兮而痛哭。”没几日京城内到处传着楚王在城门外含着悲伤而吟咏的诗词。
不管什么时代,什么风俗,不让儿子祭奠父亲都是极没有道理的,楚王从一开始就站居了道德的制高点,他就是满怀伤痛来怀念父亲的儿子,却被嫡母和亲兄弟拦在了城外。
新帝方面落了下风,又受不了时下的风评,过了几日只得在派人斥责楚王不遵皇命后又宣他进宫为先皇守灵,却将楚王所带的一干卫士和幕僚都隔在了宫外。
在这种时候,若卢八娘是尹太后,就是冒着多大的罪名也要将楚王处理掉,反正没了楚王先皇只剩新帝一个活着的儿子,大位谁又能抢得去呢?就是有一时之风评,君要臣死又能耐何?再慢慢收拾人心就是。
可是尹家在最关键的时刻又不敢了,而一起守灵的宗室士族们又完全站在楚王一面。于是楚王安然地在宫里守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灵,然后无一丝损伤地从宫里走了出来。
这一次,楚王再没有理由留在京里,他只得一步三回头地从京城离开了,当然,他又悄悄回来了,而且还不知怎么混进了京城。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楚王逼宫了。
楚王和新帝之争,除了两个各自的母族之争外,还夹杂着更多的利益纷争,最显而易见的是士族与庶族之争。这种对权利的追逐其实是根本不可调合的,只能以一方成功一方失败结束。
表面上看皇上占据了大义,而且已经得到了皇权,但是楚王的后面是世家大族,而皇上身后的则是庶族。
即使庶族的力量在一直不停地增长着,但是比起有几百年积累的士族他们依然显得单薄。比如出身尹家的皇后一直没有得到士家贵女的认可,即使她成了太后,依旧没有足够的威望。而尹家的子弟,就是再有才能者,也不可能得到舆论的最高赞许。
当然尹家从出仕以来的各种不要脸面的行为,也给他们严重拖了后腿。甚至一些更注重名声的庶族也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当然更多的是冷眼旁观。
围攻皇城的战争进行了一整夜,最后楚王虽然攻进了皇宫,但是却被挡在了内宫之外。天亮后原本一直闭门自保的宗室只得出来勤王,楚王见状率领手下退出了京城,回属地去了。
京中并没有人拦住楚王,因为小皇帝受了重伤。按理说楚王并没有攻下内宫,小皇帝应该安全无恙才对,但是,小皇帝确实受了重伤,而且这伤并不是攻城所带来的刀伤箭伤。
在楚王攻皇城极混乱的情形下,小皇帝摔伤了。而细细追究起来,在黑夜中没有人看清事情真实的经历,总之小皇帝就是从内宫的台阶上掉了下来,摔成了重伤。
听了这么杂乱纷纷的故事,淮北王府诸人不免有些目瞪口呆,顺儿第一个问:“到底是谁把皇上推倒了?是不是故意的呢?”
宫中台阶的宽度都不小,而且两侧又有护栏,正常情况下小皇帝应该走在正中,怎么也不可能摔下来,是以顺儿推测小皇帝一定是被推下去的。
前来传信的人摇摇头说:“这个宫里人还没有来得及传出确信,也不敢乱猜。但是知道皇上伤得不轻,不但把所有的御医都传了进去,还从民间征集医者呢。另外皇太后和尹相正在追查事情的经过,宫里很多内侍和宫女都被关了起来。”
这里还有一个很明显的疑点,那就是小皇帝不过七岁,按理说夜里应该由皇太后照料才对,尤其是孤儿寡母,不正是应该相依为命的时候吗?可是事发时,小皇帝是从前殿而来,显然并没有与皇太后在一起。
卢八娘待捷儿和顺儿都走了后才说:“看来先前所传尹太后与人有私恐怕是真的了。”司马十七郎也点点头,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大家都不好在没成亲的孩子面前说。
平素并不轻易开口的孟慧娘这时也说话了,“我在京城时就听说宫中之人俱嫉恨尹太后,盖因尹妃一惯仗着皇子欺压众人,又刻薄寡恩。我想推皇帝的人是不是就是平时仇视尹太后的呢?”
这一推论应该是很接近事实了,在混乱的黑暗中,没有母亲护持的小皇帝就这样遭到了黑手。
☆、第百二十七章 卢八娘谈笑定大位崔夫人细论隐密事〔一〕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就更加荒诞了,京畿地区谣言百出,有人说小皇帝的命格实在不够贵重,坐不住皇位,才摔成了重伤;也有人说是尹太后进了谗言先皇才驱逐楚王;当然最污秽不堪的是关于尹太后的私情,很多人都信誓旦旦地表明亲眼看到了楚王攻皇城时她带了男宠衣饰不整地从寝殿出来……
命格这种事实在难以说清,眼看着小皇帝不可能留住皇位后这样说,更是没有多少依据;而所谓先皇听尹太后的谗言才驱逐楚王更属于无稽之谈,那绝对是先皇自己的主意,尹妃不过是得益者;至于桃色事件,尹太后虽然确实有裙下之臣,但并不敢公然一同出现在大家面前,更不用说衣饰不整地跑出寝殿了,更何况她就是衣饰不整地跑出寝殿,黑夜里又能有几人看到?
别看淮北与京城相隔甚远,但是以淮北对宫中的掌控,淮北王府还是很快了解了时的情况,不过他们总不能将这些情况一一公开,总之谣言还是以比风还快的速度传了出去。
当然伴着谣言传播的,还有请淮北王登基的呼声,这种呼声早就有了,只是眼下更加高涨。就在这种乱状下,自司马十七郎先后接到了三批朝廷来人,请他入京主持大局。
身为皇室宗亲,司马十七郎不可能置之不理,只得接受,但是小皇帝已经命在旦夕,他若现在入京,那么小皇帝驾崩的责任有可能会算在他身上。于是,淮北王府整装待发的时间就略长了些。
定吉日后淮北王府诸人向京城进发,只是车驾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当然这都是有原因的,毕竟淮北王世子妃正怀着身孕。
渡过淮河后,小皇帝驾崩的消息传了过来,淮北王只得与世子将女眷仪仗都留下,带了数千铁骑先赶往京城。
等卢八娘到了京城时,很多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皇上的丧事按部就班地办理着,京畿之地的谣言已经止住,残害皇上的凶手也已经找到,原来是昔年与尹妃同居一宫的刘婕妤,当然现在是刘太妃。
昔年的宫斗卢八娘没有心思细听,总之不过争宠生子之类的,然后就埋下了深深的怨恨。平时高高在上的太后和皇帝是不可侵犯的,但是在特殊的时候就不同了。
谋害皇上的罪自然要诛杀三族,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这位刘太妃早就没了三族,原来她的家人早就被先帝赐罪,后来零落无人了。
所以真到处决时,只有这么一个人获罪,毕竟曾为先帝后妃,现在不管是多么大的罪过,也只好给了她三尺白绫自尽而已。
另一个谋害皇上的罪魁祸首——楚王,也被司马十七郎遣一千淮北军将之捕获押至京城,最后宗室合议削了王爵囚禁在过去的楚王府里。
现在剩下的只有一个问题了,那就是下一任皇帝的人选。
先皇尚未成亲生子,他最近的血亲就是两个兄长,谋逆的楚王肯定要排除在外,另一个就是先太子,倒是留有子嗣,但是几乎没有人想到他们,所有朝臣都纷纷上折子劝司马十七郎择吉日登基。
卢八娘就是在这样的欢呼声中进了京,然后回了淮北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