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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瞬间翻脸,指节握的发白,她以为他会打她,可没想到只闻见一声轻笑:
“心里还记恨着我呢,是吧?”
他声音不大,也没什么别的腔调,就是淡淡一声的喟叹,却又包含着只二人听懂的沧桑和悲愁。她纠结不过,终于回头看他的时候,心下却有些涩然了。从昨天的晚宴开始,到现在,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一次有机会细细的打量他,如此近距离的,不受任何心理压迫,静静的打量他。
梁薄长她十岁。作为叶家半个养子,身份特殊而微妙,很小的时候就很会分担家里的一些事情,父亲过世之后,更是整个家都是靠着他在维系才没有倾颓,反而绝地逢生,从以前一个濒临破产的小公司经营到现在盛况空前的国际化集团。他的才华和能力从来都是毋庸置疑的。
而她也从小便习惯了依赖他,仰慕他,出于小女人的情结,也始终觉得,这男人永远是意气风发,永远是最璀璨的星星。可一别经年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竟已苍老了那么多,鬓边也有几丝暗银隐隐,眉宇间的风霜重了,眸子里承载的心思愈发厚了,看不透了。看起来这三年,谁过的都不是看上去那么如意。
“其实。。”他忽然开口,有些犹豫的语气,“你‘过世’这件事情。。。“
“算了吧,都过去那么久了。”她摇头打断,不想多谈。
他沉默了一下,咽下递至唇间的话语,涩然改口,“也是。”
短暂的寂静之后,她浅叹一声,“下回再有事情,打我电话就好,或者发个短信,别再这样了,虽然也没什么,但牧。。。他知道了总是不好。”
“还没嫁人呢,就那么会替人考虑了。姓苏的好福气。”他意味深长的笑笑,有些自嘲,“当年你上初中的时候,每天放学都有小男生送你到校门口,你可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啊。”
她面色微红,有点尴尬,半晌才冒了句,“这能一样么?”
“在我看来。。。”他忽然覆上她的手,没有握住,只是轻轻敲击,“都是一样的。”
“。。。”她不吭声。
“再说你那电话,也不方便打的。谁知道接电话的是谁呢?”他依旧微笑,看不出什么别的,就像只是淡淡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而已,“何况也分开这么些年了。。。我也的确挺惦记你,很想亲口问一问,你过的好不好?”
刹那间,只感觉整片天地一阵的星浮地动。没忍住的热潮涌上眼眶。明明是很文艺很狗血的近乎矫情的一句话,然而从他口中问出,却显得那样平实,就好似在询问今日的天气一般自然。他声音很轻,语气很平缓,似乎全然没有在意自己的问题是否给他人带来什么样的困扰。
“我。。。”几度嗡唇,却始终是难言,最终还是老实的说出心中所想,“其实我很想按照电影里放的,小说里写的那样,高高兴兴和你说一句我很好,但。。。呵,其实也就那样吧,无所谓好不好的。”
她没有说完,他却已明了,情绪却仍然没有什么多余的波动,无喜无悲,很久,很久很久,才看见他点头,怅惘的一声喟叹,“我明白了。”
虽说人生如戏,但往往生活总是比戏剧精彩很多。因为再怎么离奇的剧情总是存在着逻辑,而荒唐的人生则不需要解释。他们之间,到底是如何走到了这一步?
车子继续缓慢的行进,蜿蜒的长龙像是看不见头,找不到离去的行径,她望着窗外,又看见了昨夜的风景,蓦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开口,“还没问你,昨晚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他垂目望了她一眼,目光异样的温柔,但最终道出口的,却是全无关系的一句话,“你该下车了。”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有人在等着你了。”他扬扬下巴,她果然看见了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苏牧天百无聊赖的站在那儿,在弄堂口,在那栋洋楼之前,老管家为他撑着伞,二人不知已经在那儿待了多久。
第九章
叶臻拖着几乎支离破碎的高跟鞋,一瘸一拐的朝着苏牧天的方向走去。地面湿滑泥泞,她走的很慢,步履拖沓。苏牧天老远便看见了她,尽管她身形瘦弱,还分外狼狈,几乎淹没在了风雪中匆匆的人群里。他还是一眼便找着了她。
“少爷。”身后的管家轻声提醒了一句。
但他没有动,依旧没有挪身,上前扶她一把的意思,冷漠的看着她一点一点的走上前,在面前停下。然而他今日分外疏离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分毫,她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微垂着脑袋,眉眼间的神态和往日一般温顺却淡漠:
“抱歉,路上出了点事。耽搁了。”她说。
他没有接受她道歉的意思,短暂的空场之后,沉声发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电了。”她回答,顺带将黑屏的手机递给他。
他没有接,而是一把扣住了她的手,没有看见她转瞬即逝的吃痛的表情,盯着她有些躲闪的眸子,语气虽然还算柔和,但不难听出其中有强自压抑着的某种情绪,“怎么回来的?”
“遇着人送我回来的。”她轻描淡写。
“送你?”他轻声重复了那两个字,没有轻易放过,“我刚刚看见那辆车,似乎很眼熟。”
“用不着和我兜圈子,想问什么你就直接问好了。”她靠在他胸口,抬头只能看见他微青的下颌,有点压抑,“路上遇到点事,寰宇的梁总送我的,那人昨晚你也见过。”
他简短的“哦”了一声,古怪的笑笑,又开口,“人倒是不错,还顺带送你条围巾?挺体贴的么。”
她下意识的抬手抚摸胸口的温暖,一时语塞,抬眼,意料之中的,看见他晦暗不清的表情。心里隐约有了定数。这怀疑就跟怀孕差不多,拖是拖不住的,中间若是不夭折,迟早得生出来。而眼前这个男人,对于她的怀疑和控制,也从来没有夭折或是间断过,而且他从不掩饰。
这段外人看来佳偶天成的姻缘,个中苦乐,其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不过是条围巾而已。”她不咸不淡的回答,“我不知道下午会突然降温,所以穿得单薄了些,他车里刚巧有多余的,也就是随手一赠罢了。”
他不言语,只是捧住她的脸,抬手,一丝一缕,耐心的拂开散在她眼前的乱发,直至她娟秀的眉眼清晰可见。这般毫无阻碍的对视几秒,并未征询她的意见,径自将缠绕在她脖颈上的布料剥丝抽茧般扯去。
寒风倒灌而入微敞的领口,她冻得本能的一哆嗦。他没有管她,冷着脸将围巾递给身后的老管家,沉声,“回头找个人,送回寰宇,替我说声谢谢。”
话虽是对着管家在说,但是目光却压根没有离开叶臻半秒。
“牧天。。。”她唇瓣冻得发青,连带着声音也是不连贯的哆嗦,“你成熟点行么?”
“这与成熟与否没有关系。”他言辞淡淡,“你知道我忌讳什么。”
“。。。”她闭了闭眼,不愿再与他多谈,轻声,“我有点儿冷,先回去再说好么?”
他这回总算是没有再驳她,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从管家手里接过伞,一手环过她,朝弄堂深处走去。没走两步却又停住,像是想起些什么,利落的脱下大衣把她包了严实,这才再度迈开步子。
苏家的佣人们向来很是得力,仅仅用了昨天晚上加上今天半天的时间,便把几乎荒芜了半个世纪的小洋楼拾掇的清清爽爽。屋内开了暖气开的很足,一片融融。小纫玉坐在壁炉边和她昨夜刚刚入手的熊宝宝做游戏,暖橙色的炉火烘的她脸蛋红通通的。
看见他们进了门,纫玉立即放下手中的玩具,摇摇晃晃的跑了过来:
“爹地,妈咪。。”
虽然大体方位是朝着他二人,然而具体瞄准的却还是苏牧天,当然他也没让她失望,很轻松的一把兜住,支着她的腋窝把她举到半空:
“宝贝真乖,想爹地没有?”他亲亲她柔嫩的小脸,柔声问道。
“想,纫玉最想爹地了。”
叶臻深棕的眸子黯了黯,有种说不出的寥落,平*儿和苏牧天亲热,她只觉得有种淡淡的欣慰和庆幸,而今日,却莫名的感觉有些不舒服。像是一根布满倒刺的钢针,在心头反复倾碾,刺心的很。
这种感觉,叫做内疚。
“爹地,吃饭饭。饿了。”小萝莉在他怀里拱啊拱,很老实的抱怨。
苏牧天微怔,投向郁姨的目光有点不悦,“不是说了不用等我们,让宝贝先吃的么?”
“这。。小姐她。。”郁姨刚准备说些什么。
“是纫玉要等爹地妈咪回来。”小萝莉扯扯他的衣襟,神态极其认真,“纫玉不要总是一个人吃饭饭。”
二人都怔住了,有那么片刻的宁静,屋内徒留柴火噼啪的声音,叶臻恍然,记忆有瞬间的回潮,好像某年某月,同样的一句话,有谁也这样说过。。。
最终还是苏牧天微笑的打破沉默,“好,爹地陪宝贝吃饭饭。”
叶臻不着声色的收起微妙的表情,将他的大衣递给身后的佣人,拉拉他的衣袖,轻声,“我先去洗个澡。”
他回头看她,点头,嘱咐了句,“快去吧,别冻着了。”
她确实冻着了。说实话,今天这么一番折腾,要是没事儿那才是奇迹。自年少时她身体也就谈不上多么康健,何况自从生了纫玉,她身子骨更加是一落千丈。都说医者难自医,这话真的是一点没错,她在伦敦的小圈子里,也算是个略有名气的小医生。可自己的一身的沉疴旧病,却从来是束手无策。
从蒸气氤氲的浴室出来,非但没有觉得舒坦,反而头脑昏昏沉沉的难受,身子也乏力的很,这一天太过精彩,也太过疲倦。她从药瓶中倒出一把胶囊,看也没看的就水尽数服下,头发没有吹干便不管不顾的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