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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么三四百块的东西又要折扣又要包邮,买不起就不要买啊。”
“好了好了,今天你生日,开心一点嘛。”我忙坐过去说。
“每天都要应付这些乡巴佬,真是烦死了。”
“能赚那么多钱有什么好烦的啊?”Tommy也凑过来说。
林佩瑜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算了吧,就那点钱还不够我交水电费的。整天累的跟傻X似的也没人帮我。”
Tommy见苗头不对连忙闭嘴,林佩瑜便兀自在那儿说了下去:“我那个继父要是有点能耐,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当年骗我妈说自己产业多么大,结果不到两年公司就倒了,要是当初知道他这么没用,我才不会跟着我妈从台湾跑过来呢。”她顿了顿,又转身对方路扬道,“你们北京男人就知道油嘴滑舌。”
我和Tommy有点不自在地干笑了两声,一时不知该怎么把话接下去。有些事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当事人难免会有些尴尬;不过若是当事人自己说的多了,反倒是听的人比较尴尬。
方路扬显然一点都没觉得尴尬,他还在那儿嬉皮笑脸地握着麦克风给林佩瑜献歌呢:“这首《今天你要嫁给我》,送给我亲爱的老婆大人。”
林佩瑜只白了他一眼,没理会。
有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曾问过方路扬他喜欢林佩瑜哪一点。
他用食指掸了掸烟灰说:漂亮性感还不够吗?
这倒也是。想必这世上不会有男人对这两样东西产生排斥反应。
可是我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被宋陵排斥了。
那天晚饭后,我们牵着手从西街回来,恰有几个同学迎面走来,视线交汇的一刹那,他像是触电一般地甩开了我的手——当那个动作是下意识的时候我尤其觉得受伤。不过那时我还在体谅地想,他或许还要一点时间来接受师生恋这件事,所以也就没有跟他生气。直到一个星期后我们在798跟他的前女友不期而遇时我才发觉,我那一贯浅薄的头脑并没有完全理解那个动作背后的复杂含义。
那个女人叫许念秋,是个先锋画家,在北京独立知识分子圈里好像挺有名气。我们遇见她的时候,她正跟几个男人坐在一家咖啡馆外面热烈地讨论着什么。那天她披了一件民族风的褐色披肩,下面是暗红色的亚麻长裙,漆黑浓密的头发散下来,挡了半张脸,直到她爽朗地笑着回过头来跟我们打招呼时,我才看清了她的面容。她不算美,也早已过了最好的年纪,嘴巴和鼻子有点大,眼睛也不算有神采,然不知为何,她眉宇间却有一股气质,让我没由来地感到退却、怯场。我想那大约是那个圈子里的人独有的一种气质,因为我在她身边的那几个男人身上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气场。
她从见到我的那一刻起脸上就一直是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态——不管是我跟她问好,还是评论她的新作品的时候。我说那幅画看起来像是你一时兴起的涂鸦,因为我实在看不出除此之外它还是什么,也并不觉得人们有必要把所有的事物都赋予一个深刻的寓意。
她只轻笑了一声,没有回应,我不知道那表情究竟是不屑还是傲慢。她身边的那几个男人脸上也是那样的表情。
之后他们就谈了大约半个小时的解构主义。我实在插不上嘴便起身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隐隐觉得气氛有点小小的变化。我很快就发觉他们是在谈论我,于是便在门口站住了。
那些男人中的一个带着一种类似于戏谑的口吻问宋陵我是不是他的新女友。许念秋则但笑不语地支起手臂看着他。
他顿了顿,笑说:“只是助教罢了。”
我默然地站在那里,等待他们话题的结束,然后依旧带着跟先前一样的笑容在他们身边坐下了。
回去的路上,我几乎没有跟宋陵说一句话,他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一般地继续跟我就下午的话题侃侃而谈。我心里突然觉得恼火而厌烦,于是在一个红灯闪烁的十字路口,我打断他的话说:“宋老师,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助教了?”
他愣了下,脸色有些难看。
“我让你觉得丢脸了?”
他依然没有做声。
“宋老师,你知道,大部分情况下,男人跟我走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会觉得,”我努力在脑中搜索着一个合适的词语,“那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或者至少不会觉得难堪。今天下午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眼中似乎有些歉意,可他终究没有跟我解释什么。我于是便打开车门独自离开了。
后来宋陵给我写了很多封道歉的邮件,结尾也依旧认认真真地写着名字、日期和Kind Regards。
我只回过其中一封。那天我抱膝蜷缩在椅子上想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终于想出了一句话:如果我是你身体里那座痛苦撕扯出来的红色城市,或者是因排斥反应折磨着你的一个移植器官,那么我想我们还是不要那么勉强地捆缚在一起比较好。
按下发送键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写过那么做作的东西。文艺青年真是一种病毒。
我再次见到宋陵已经是十二月了,那天刮了一上午的风,午后下了一点雪,穿了厚厚的毛呢大衣也还是觉得很冷。下课铃声一响我就挽着夏安的胳膊走出教室,不想刚走下楼梯,宋陵就迎面走了过来。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我刚要说没空,他就指了指身后说:“他们说想见一见我女朋友。”
我朝那边看去,许念秋正跟那天的那几个男人一起站在大厅门口,双手抄在口袋里,脸上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这算什么?给我名分?”我不咸不淡地说。
“都这么多天了,你气也该消了吧?”他叹了口气说,“小曼,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你指什么?”
“这么努力地讨好一个女人,因为害怕失去她。”
在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之前,夏安就翻了个白眼朝门口走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天晚上,许念秋他们没有再谈解构主义,而是饶有兴致地追问起了我和宋陵的事。看来男女关系不管在哪个圈子里都是长盛不衰的话题。
许念秋离开之前假装不经意地跟我说了一句话:“真没想到你这样的女孩会跟他交往。”
“我这样的女孩配不上他?”我问道。
“当然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那天晚上,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宿舍里没有开灯,我以为夏安已经睡了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孰料她却并不在床上。
我走到她的书桌前,见上面放了一张便笺,压在一个白瓷咖啡杯下面:
师太的作业暂时拜托你了,对不起,我已经无法忍受这种寒冷的天气了,我去清迈了。夏安。
☆、第四章 安妮霍尔
2007年12月
宋陵说他要去看《鬼魂奏鸣曲》。'1'
当时我们正站在一段地铁通道里,我们面前的墙壁上并排贴着两张装帧精致的海报。在并非是高峰时段的时间里,这个车站通常并不是那么喧嚷。我们头顶闪烁着柔和的白色的光,干净洁白的瓷砖地板上同样泛着淡淡的光芒。
我现在已经想不起那时吸引我的那部电影叫什么了,我大概只是喜欢那张海报而已。那好像是一部好莱坞的家庭喜剧,典型的爆米花电影。我说下个周末我们去看这部电影吧,看起来好像很有意思。
他没有理会我的提议,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旁边那张《鬼魂奏鸣曲》的海报。我于是也瞟了一眼。那时我还没有听说过斯特林堡,对小剧场话剧也缺乏兴趣,所以我将我的提议又说了一遍。
他拿出手机记下海报上的订票电话,转过身来看着我说:“还是去看话剧吧。”
“可是我比较想看这部电影。”我指了指旁边的海报说。
“你不要总是看好莱坞那些烂俗的东西,这种电影就像垃圾食品一样。不同的是垃圾食品损害的是你的消化系统,而这种电影损害的是你的头脑。”
我心里有些不悦。
最近我发现我们总是在争吵,或者说争论更加合适。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审美情趣的不同也会成为感情融洽的障碍。
宋陵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头脑上的禁欲分子。他从不读未经时间洗礼过的现代文学,对流行文化更有一种几近于生理上的厌恶感。他就像一个卫道士一样守卫着头脑中那片深沉厚重的净土,不允许任何文化上的“垃圾食品”进入其中。而我,在某种程度上则是一个享乐主义者。我不排斥纯文学,但也并不觉得流行文化有多么十恶不赦。事实上,周末的时候我经常会窝在沙发里看一整天畅销书或美剧。宋陵对这一点显然无法忍受,于是他很快就给我列出了整整十页的书单。
然而最让我不快的是他好为人师的态度。我不知道是不是人一直待在高处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一种俯视众生的习惯,他似乎对这个世界上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有一种评头论足的热忱。他认为欧洲的民粹主义是一件极坏的事情,他认为我们的制度和法律并不能保护在其之下的公民,他认为我们的大学已经失去了最初的人文气质,他认为我和我的同学不应该在讲座上像那样提问,因为那些问题实在幼稚而且根本没有意义。
我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有你习惯深刻的自由,别人也有他们选择肤浅的权利。
他说,我认为你错误地使用了权利这个词,你们既然已经选择了要在这个领域做深入的研究,就不应该再为自己的肤浅找那种似是而非的借口。
我说,你这种人应该去拯救地球。
如此这般的争论。不过我们并没有真正吵起来过——每次争论到快要吵起来的时候,我们就会做 爱。性有时还真是个方便的东西。
然这次我却觉得大概做 爱也不能使我心里的火气平息下去了,因为我真的很讨厌他关于垃圾食品的那个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