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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那人一声闷哼,双手倏松……李仲华冲出水面,但页力衰竭,喉头浊气逆涌,不禁一阵神智昏迷,浮上水面,随波逐水飘去。耳内仍依稀听见远处丝竹弦管悦耳之声及嘈杂高声叫唤,却愈来愈模糊、愈来愈微弱……
钩月朗悬中天,散发出淡淡清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无比的苍白、安详……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感觉脑中无比宁静,浑身有一种说不出柔软、舒适的滋味,像一朵天上浮云般,徐徐飘动著。他心中想著:“难道我现在处身画舫中麽?”
他尽情享受这无比的柔馨,舍不得睁开双眼,生像到手的美梦,一睁眼,即趋於破碎、消失。须臾,隐隐传来歌声,只听得:“秦淮月……秦淮月……歌声泪痕何时歇……梁前双燕劳分飞……枇把门巷曾相识……团扇掩面羞见郎……低眸含笑恩情结……檀郎温馨诉衷情……道不尽……说不完……无限酸辛断肠血……断肠血……”歌声柔媚婉转,更与牙板金筝,翠萧玉弦相和,扣人心神,凄凉酸鼻。
李仲华听得入迷,一缕缕似麝似兰幽香直袭入鼻,忍不住睁开双眼。
“啊……”李仲华不禁高声惊呼。
只见自己睡在一张床上,锦帐绣被,嫣红鹅黄,十分悦目,室内布置雅致、秀丽,不落庸俗,案上两支红烛高烧,对面靠窗瓷墩上,坐了一个十一、二岁小梅香,似在磕陲中为自己呼喊所惊醒,那长长睫毛中,一对灵活的眸子闪出迷惘光芒。
突然,飞快地立起,向门外跑去,叫道:“姑娘,姑娘……他醒过来了……”李仲华此时已恍悟自己必是在秦淮河中,昏迷後被画舫歌妓救起。
他这时已完全清醒了,喉间微觉隐隐作痛,想到秦淮河中经历,犹如做了一场噩梦,他想不出那人预谋要害自己,为的是甚麽?那人算计佯装落水,自己必定去救.这一点险诈智绝,人所难能,不由暗暗佩服,然而却领悟到人心之险恶。“君子可欺之以方”他不禁摇头笑了笑。
突然……
他感觉自己赤身裸体裹在锦被中,由不得俊脸腓红,一阵心跳,方才小梅香呼喊出外,必然引来……他想也不敢想,自己若无寸缕掩体,那将是尴尬之极,成何体统。
双眼闪电般四处张望,看有无自己的衫裤,不禁大失所望,险了绣枕锦被外,别无他物可资遮掩,心内暗暗叫苦。耳中间得小梅香语声,吱吱喳喳,向室内走来,他只觉心跳加猛,肌肉紧张,双眼怔怔地望著那扇门。
忽然眼中一亮,只见小梅香身後,随著一个绝色少女,艳光照人,身著一身白色衣裙,清丽绝山俗,露齿含笑,盈盈向床前走来,他不禁面红耳赤,暗惊道:“秦楼楚馆哪有此绝色?”
绝色丽人走在榻前瓷墩上坐下,嫣然说道:“方才公子受惊了。”莺声昵昵,甜脆悦耳。李仲华不由自主望被中缩了一缩,涨红著脸道:“多谢姑娘救命之德,在下定感恩图报。”
绝色丽人见他这种情状,粉脸一红,道:“公子落水衫履尽湿,贱妾斗胆脱除,命人濯洗,只是……此处没有男人衫服,待天明後,遣梅香去衣庄购置一身,现在只好委曲公子些时。”
李仲华连道:“不敢,不敢,太麻烦姑娘了。”说时,益发耳热心跳,他想到姑娘亲手与自己脱除衫服时,那将是何种尴尬场面?幸亏自己昏迷不醒,不然,将置身无地。他目光无巧不巧地,与丽人两道秋水相撞,他只觉绝色丽人明亮澄彻眼神中,蕴藏著无比的忧意,四目交投,两人的心情,却为这脉脉无言融合在一处。
李仲华有一种感觉,这丽人显得罕有的端庄、冷艳,了无轻佻,冶媚之态,神似大家闺秀。他不禁自惭形秽,目光轻轻移开,落在那小梅香身上。
小梅香见状,低首吃吃窃笑,绝色丽人低叱了她一声,说道:“还不快去厨下准备稀粥,四色小菜,与公子饮食?”
小梅香“嗯”了一声,转身走出。
李仲华忽然“啊呀!”惊叫了一声,两手只在被内不停地摸索,似为失去物事心焦。
绝色丽人星目望了李仲华一眼,微微一笑,转身在床前柜台小屉中取出一本薄薄羊皮册後,回身托在手中,轻声问道:“公于是为这本小册心急麽?”
李仲华伸手接过,正是自己耽心失去的“天游叟”赠他的“九曜星飞十三式”那本小册。
他见这本小里面十分乾燥,知是丽人烘乾保存,心中不由惊异这丽人聪颖灵慧,善知人意。
面对著绝色丽人,眼帘中浮郝云娘影,玉颊梨涡,迷人浅笑,纤秽合度,冷艳风华,与当前的一般无二,所不同的只郝云娘武功精湛而已。
他前些时深郝云娘在他生命中,是不可缺少的,但现在他只觉欠了当前丽人一笔重大的恩情,无可报答。
她为何这样做?在她清水双波中,已找出答案,这一笔感情的债,使他心灵上生出矛盾交织念头,心内暗叹了一口气,只好听其自然。
他目光发楞,连个谢字都没有,甚至置身何处也几乎忘怀了。
但闻那丽人曼语低声道:“贱妾虽然愚鲁,但知这本小册定是上乘武功秘後,贱妾自幼喜武,可惜未遇明师,所幸天缘凑巧,日後烦请公子指点一、二。”说到天缘凑巧四字,不禁玉颊腓红。
李仲华方从思绪纷歧中惊醒过来,忙道:“在下实在该死,连道谢都忘怀了,不过在下粗知拳脚,怎好指点姑娘。”
姑娘微微一笑,也不再说。
李仲华又问道:“姑娘芳名可否见告?”
姑娘嫣然一笑,道:“贱妾姓何,名唤曼云,公子尊姓大名亦谨转告。”
李仲华“啊”了一声,道:“在李次中……”
姑娘星眼露出神秘光采,笑道:“公子真个李次中吗?公子昏迷刚醒时,呓语似乎是甚麽华字?”
李仲华不禁面上一红,分辩道:“在下小字仲华,不料适为姑娘所闻。”这时梅香已托著食盘进来,姑娘立了起来,道:“公于但请躺著,待贱妾喂服。”李仲华忙道:“这个怎好劳动姑娘……”
曼云盈盈含笑,也不置答,银匙盛粥,一匙一匙送入李仲华口中,又举箸夹菜送入,李仲华只觉腴美可口。
这无边情意俱在不言中。
红烛爆裂一朵朵喜花,室内弥漫著一片祥穆,柔和的气氛。
金鸡报晓,天边露出一丝曙光……
转眼天已大明,烛泪渐乾,烛烬尚遗留一点黯红色光辉。
李仲华从曼云口中得悉被救经过,曼云昨晚在画舫中,与其姊妹淘及一蔺姓客人目睹经过,李仲华昏迷的一刹那,被捞救起来,另一人亦同救起,业已气绝身亡,蔺姓客人似对溺毙那人十分厌恶,後又弃掷秦淮河中。
蔺姓客人摸了摸自己脉傅,单掌迫在腹脐上,以内功驱出腹中积水,事後对度曼云说自己根骨秉赋之厚,为他平生仅见,睡上两个时辰立即复元。
李仲华不禁耽心这“九曜星飞十三上”秘筮,为蔺姓客人所瞥见,目光投在手中小册上,神色间略浮不安。
曼云掩面一笑,道:“公子放心,这本小册仅贱妾一人知悉,贱妾虽不是武林中人,但知这类秘箕是练武之人梦寐难求之物,稍一不怔为他人所见,易起觊觎,必招致一场轩然大波。”
李仲华大感惊异,对曼云这种蕙质兰心,察言辨色之能,敬佩不已,於是一连称谢,又问道:“这蔺姓客人呢?”
曼云面上一红,低声道:“他现在贱妾姐妹房中,稍刻也就来了。”
李仲华想到身无寸缕,等他人来了,总不成仍躺在床上,不禁忧急不已。曼云心知其故,展齿微笑,那晶彻秋水双眸直盯在李仲华脸上,似瞧李仲华的心一般。
李仲华不禁面红耳赤。
此时梅香托著一身方从衣庄购置来的衫服,轻轻放在床侧。
曼云与梅香向李仲华盈盈一福,翩然走出。
李仲华穿好衣後,盥洗完毕,临镜自照容颜,只觉丰采逸气,潇洒不群。坐在妆台前,默然沉思,暗忖:“不知‘鬼见愁’邹七与‘神行秀士’金森,这时救回了甘若辉未?想那‘无影飞狼’裘震坤功力精绝,步履迅若鬼魅,一时之间,哪能追得上?想必邹、金两人一直追综裘震坤巢穴去了;但不知裘震坤巢穴何处?不然自己也可赶去,相助一臂之力。”
继又转念冯丽芬定在店房中,望穿秋水,焦急难耐,自己并不爱她,但极同情她的遭遇,应允伴随地赴涿鹿燕堡地穴中,起出其父遗骸,她见自己一晚不归,不要使她疑心自己是个无信小人,这才百口莫辩了。他心目中只有郝云娘一人,但此刻见到曼云後,几乎占有他的一半心田,他不是为美色迷惑,是为其蕙质兰心,善体人意所动,何况又有救命之恩!
他不禁为三个少女搅得心绪紊乱,不知何择何从?长叹一声,他那矛盾性格,又处於一片矛盾中,他感到惶惑,喃喃自语道:“为甚麽自己落得这般田地呢?”
人生自呱呱落地後,就开始应付未来之一连串的苦恼,喜怒哀乐,颠沛流离,把人生衬托得无比的绚烂辉煌,也黯淡无彩,不过忧多於喜,逆过於顺,美好的光景,尽占整个人生的少许一部分,比之昙花一现,真是恰当不过,为甚麽先哲常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劝言世人宜逆来顺受。
李仲华目前之境遇,表面上旖旎美妙,却在心灵上不堪困扰,他不禁毅然下了一个决定,暗道:“大丈夫应随遇而安,只要行事无愧於心,其他只是自寻烦恼而已。”此刻,耳中只听得步履磬磬之声,倏然,门外跨进一个身穿蓝长衫中年人,肩阔膀粗,方面大耳,颉下三缁短发,目光焖焖,显然器宇不凡。身後随著曼云及一体态轻盈,杏脸桃腮的丽人。
李仲华心知来者必是蔺姓客人,起立相迎。
只见来人一进门,便声如洪钟哈哈大笑道:“曼云慧眼识人,果然李兄紫芳眉宇,英俊公瑾,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