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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令铎微笑接道:“崔老师,老朽岂不知孙纶庭心术阴险,方才老朽已暗点了他数处阴穴,谎言他为对方所制,点穴擒拿,武林中擅此者虽不乏其人,但每人手法迥异,半走蹊径,互不能解,此刻孙纶庭一定回到自己室中行气解穴,他一不能解,心怀懔栗,又不便明问对方,这样一来,他不但不敢怀有异心,面上有利於我方,因为老朽答应一至昆明,为他解开所制阴穴,崔老师,你去暗中看他有何举动。”
崔杰鑫点点头,与李仲华告辞离去。
罗令铎缓缓立起,抱拳笑道:“天色已将薄曙,老朽还要布置一切就序,老朽已思索出一策,虽然取险,但万无一失,尚望少侠鼎力协助是幸。”与“神行秀上”金森跨出室门。
李仲华微一怔神,只听身後环佩之声踭璇,回身寻视,只见郝云娘倚立榻前,凝眸含笑道:“你这是无事多事,身不由己了。”
李仲华苦笑一声道:“悔不听妇人之言。”
郝云娘大发娇嗔,举起粉拳猛槌……烛光一闪,顿时熄灭,只闻得银铃似地嗔骂及讨饶哀求声……
※ ※ ※ ※ ※
鱼肚泛青,晨光熹微,在镇宁的西南入滇官道旁,黄果树瀑布,峭壁兼寻,水流奔空,自天而降,白练下垂,宛如万马奔腾,空际生雷,碎玉摧冰,散珠喷雪,每当夕阳反照,水点折光,变生七彩长虹,光怪陆离,闪烁耀目,蔚为奇观。
人在宫道上,因水花飞溅,似云似雾,似立在空蒙雨色中。
这时,由飞瀑之侧,堑壁悬崖之上,突现出十数条人影,凌空纵起,迅如流星向官道上飞落。
十数人一落在官道,只见一高大皓首老者沉声道:“稍时,戴云山一干人等必经过此处,不容一人漏网,若有疏忽,嘿嘿,立时删去四肢,老夫言出法随,绝不宽贷。”
这老者庞眉皓首,目中神光如电,两耳各垂一碗大金环,闪闪发光,声沉而威。
有一人嗫嚅答道:“禀当家,倘‘恶子房’聂丰到来阻扰,我们人手不足如何是好?”
老者目中逼人摄人光芒,道:“哼!聂丰胆敢相阻,老夫……”
言犹未了,忽闻官道另侧悬崖之上,飘送下来一阵阴恻恻笑声道:“姬游,你别做梦啦!人家已绕过黄果树迳奔沙子岭而去,你就等到明天,也是白费心机。”
飞瀑鸣雪,声震山变,人声鸟语均为此烦嚣瀑声所掩,但崖上这人,是用绝乘内家传音之法,逼送姬游耳中。
但见姬游闻言,面色一怔之後,不怒反笑,笑声寒冷,穿谷荡云,半晌突定,仰首大喝道:“聂丰,老夫岂能堕你术中,将老夫引走,你则坐收渔翁之利,老夫一切自有安排,你胆敢阻扰,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崖上沉寂须臾,语声又起道:“姬游,你自不信,怪不得我聂丰不顾武林道义,我‘恶子房’聂丰诡计之高明久负盛誉,尚堕入神机老贼罗令铎的计算中,棋差一著,缚手缚脚,我尚不行,你比我何如?你千里追踪,均存博浪一击之心,可惜俱误中副车,人家眼看就到地头,何必轻身犯险,非要经过黄果树这条官道不可?”
姬游闻言不由面色大变,信心动摇,暗道:“这聂丰之话未必没有道理,但不能就此撤手,功亏一篑,贻人笑柄。”猛一转念道:“聂丰也是为了图谋汉白玉镯,显然他知道戴云山一干人物已绕过黄果树,为何通知老夫?”
心中揣摸不出是何心意,这一起疑,即放声大喝道:“你别在老夫面前弄鬼,既然你知道,你还不急急奔去追赶,尚有余暇通知老夫做甚麽?”
崖上忽飘出一阵长笑道:“我聂丰向来从不做无益之事,但事实上直到如今,我们双方屡屡扑空,非要俟手不可,合则而利,分则各败。沙子岭至胜境关途中,武当举派精英相侯戴云山一干人物,尚邀请青城、点苍两派高手相助,听说还有少林高僧助拳,势在必得,因为‘内功拳谱’系武当鼻祖张三丰秘技,定能落入戴云山小山主赐镯玉镯,凭取‘内功拳谱’一面应允代报此仇,你说好容易麽……”
说此语声一顿,须臾又起:“何况胜境关入滇途,大中内侍卫首领龙飞玉已相率铁卫士多人拦截……与你唠叨半天,听也在你,不听也在你,戴云山一干人物此时已在打帮河下游绕道岭关迳奔睛隆而去,我聂丰要赶将前去,免得措手不及。”
崖上顿时寂然无声,姬游目光闪烁,脑中已思索了无数遍,忖道:“看来,这聂丰必是利用老夫,奔去阻截,两败俱伤时,他可坐享其成,哼!他是想入非非,瞪著眼睛做梦,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着即道:“吴寿宝,你速通知所有关卡,命栘至沙子岭晴隆途中设伏,其余的人赶奔打帮河下游。”
众人一应喏,立即纵身跃起,向飞瀑崖侧飞掠而去。
姬游独自在官道中稍一沉吟,两足一顿,人已潜龙开天拔出五、六丈高下,蓦然掉首,抱膝曲腰,凌空一翻,身形疾弹,如飞矢流星般穿在飞瀑之上而去;其快若电,眨眼无踪。
官道上怱传来一阵急蹄骤声,虽为飞瀑怒涛之音掩没,但在练武人耳中仍可清晰分辨。
空蒙雨色中,官道转角处突出一人一骑,如飞奔来,马後拖曳起一股尘烟。
只见他驰至方才姬游停身之处,登时一勒马缰,骏骑登时四蹄煞住,纹风不动,似钉牢在地面一般。
骑上人仰望两侧崖顶数眼,嘬口鸟鸣了数声,播送云空,袅袅不绝。
蓦然……崖上忽电逝星泻飘落下一个头大身小,秃顶无须老者。
骑上人立即翻身落鞍,秃顶无须老者忙道:“孙老师,我们无须寒暄,罗令铎等人是否确定不经过黄果树绕道岔过胜境关?”
骑上人正是孙纶庭,闻言抱拳施礼道:“聂山主猜得一点不错,罗令铎素称机警,他哪会自送虎口?虽说是绕道,但究竟择何途径尚不得而知,一路而来罗令铎专一声东击西,故布疑阵,连自己人也如堕入雾中,不过……”
秃顶无须老者微微一皱眉,接道:“孙老师你无法跟随罗令铎身後,究竟选何途径呢?”
孙纶庭苦笑一声道:“在下已身遭疑忌,由‘独臂灵官’崔杰鑫暗暗监视,在罗令铎未离去之前概身不由主,但在下臆测,其所择途径,突然取道郎岱迳赴宣威,绕过胜境关。”
秃顶老者略一思忖,冷笑道:“以你这身武功,还会畏惧一个独臂之人,真是怪事?”
孙纶庭不由面红过耳,嘴皮动了几动,想问是甚么人制住他那阴穴,但一转念万一是“恶子房”聂丰所为,被自己识破,恐恼羞成怒,出手废了自己,溜出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老者又望着孙纶庭冷笑一声,道:“前途沙子岭相见吧!”说时,神飞穿云而起,翻上崖顶形失迹杳而去。
孙纶庭面目发呆,油然泛出一阵惭疚之念,有点愧对老山主相待之恩,一念成贪,戕送此生,如今悬崖勒马,似已嫌迟,不知能否取得罗令铎见谅?长长感叹了一声,纵身上鞍,长鞭“叭叭”空际一挥,那骏马立时亮开四蹄,风驰电掣奔去。
孙纶庭一驰远,来路忽现出一双蒙面男女,掠上崖顶,四外仔细打量了一阵,忽地两人双臂竖立,交叉挥舞。
须臾,官道上现出十数条人影,迅疾无比掠过黄果树宫道。
这日未正,晴隆县城北门内忽出来十数商贾装束模样的人,各人拉著一只毛驴,负有皮革药草重载,一行迤迤逦逦,向小盘江渡而去。
同时,西门外官道上有两骑快马飞驰著,所去的方向,正是沙子岭。
这两骑前後相距有两里之遥,前面一骑右臂单袖飘飘,伏鞍急驰,後面一骑坐定孙纶庭,面色不胜重忧,眼中神光显得有点呆滞……天空霾云蔽日,灰砂漫涌,沙子岭仅三数家矮屋,专做过往旅客打尖酒食生意,官道两侧均是穷山恶岭,怪石嶙峋,危崖堑壁,官道中烟尘弥空,不胜荒凉。
前面一骑正向沙子岭奔去,突闻一声长啸扬起,声回长空,官道两侧纷纷闪出数十武林人物,形形色色,道冠僧衣,劲装儒服。
只见一个面如朗月,五绺白须老道,双肩一晃,向奔来一骑迎去,身形逾於破空流矢,口中说道:“无量寿佛,施主可否停骑,贫道要请教施主?”
那一人一骑毫未见缓,直望老道冲来,老道双眉一蹙,身形望外闪得一闪,五指飞出,迅向那骑骏马长鬣抓去。
道人不但身法轻灵诡捷,而且出手快若电飞,登时抓了一个正着,那马前冲之势,只见四蹄在地上一阵乱踢,划出四条土槽,可是前进不了半分,道人宛如钉牢一般,抓住马首长鬣那只右臂不见些微撼摇,神力惊人。
骑上人目闭口张,伏在马背上的身形向一侧滑去,道人发觉有异,另一只手臂倏发而出,将骑上人提下骑来。
这时又飞闪而至两个身背长剑道人,一个面像矍铄,年逾古稀的老僧;另外尚有一青衫儒服,面像清秀的中年文士。
年逾古稀的老僧一飞掠沾地,瞥了骑人一眼,高宣佛号道:“道兄,这位檀樾已在途中为人点上阴穴了。”
那道人点点头道:“法慧上人所见不差,这人已被点上九阴重穴,贫道功力不足,纵使能够解开,这人也将口喷血而亡,上人一代少林高僧,武学浩渊,医理精深,全仗上人慈悲为怀,为他解开穴道,或能从此人口中问出一些汉白玉镯端倪。”
法慧上人微笑道:“‘玄鹤道长’武当护法如此谬奖老衲,使老衲不胜汗颜,既然道长推许,老衲只有勉为其难。”说时左手中指触在骑上人前胸“阴都”穴上,右掌迅如闪电在後胸“命门”穴上一拍。
只见骑上人“哼”了一声,张嘴吐出一口带有紫色血丝的浓痰,腥臭扑鼻,四肢蠕动了一下,双眼睁开,目中神光显得无比之黯淡,仰首吐出一字:“我……”声调喑哑,复又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