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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耐烦地向彼特林尼解释道:“暴动的规模本身就是它最大、最明显的证据。一场自发的暴动是根本不可能和警方相持达五个月之久的,况且还夺取了所有这些城市。”
“那是因为苏联舰队的叛变。”萨塔乌尔回答。
“那也是联盟的列宁分部。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得克萨斯城市一定是被摧毁的,它曾有过顽强的抵抗。这就是华盛顿分部。”
“暴动者自己摧毁了这座城市,”萨塔乌尔固执己见,“我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你是为委员会卖命的。”我说着站了起来,脑袋一阵眩晕,在幻觉中,灯光在缓缓移动。我大声说着话,好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见:“起义军没有摧毁这座城市。”汉娜瞪着我,惊讶得脸都变了形,其余的人也差不多。“是警察部队干的。我知道,因为我当时就在那里,”我伸手往周围画了道弧线,“事情发生时我就在这儿。”
“也许你是呆在这座城里,”彼特林尼又恢复了信心,“可是你可能回忆不起这桩偶然事件……”
“那不是一次偶然事件,是战争……一场屠杀,你懂吗?他们炸毁了穹顶,乘背负式火箭降落,然后……然后‘杀死’所有的人!当我站在这条街上时,往事突然历历在目一一你们都经历过,也能回忆起来,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我全记起来了。虽然那时我年纪还小,可我还记得。”
“荒唐!”萨塔乌尔怒喝道,“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一个满脑子偏见的人 ……”
“因为我当时就在那儿!”
这时一个学生打开灯,灯光正落在我身上,在街对面一扇完好无损的窗户玻璃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像:矮矮的,胖胖的,一颗大脑袋上几根稀疏的头发像充了电一样……一个为他所关注的事情在义愤填膺地呐喊的老人……在那儿,汉娜、比尔、科萨、海蒂还有所有其他的人在注视着我。我扮演的是一个多么荒唐可笑的角色,为自己的观点大声疾呼,好像大家都会相信似的!我厌恶地吼叫了几句,扭过脸去,好像我看不到自己的影像时,他们也不能看到我似的。
可是当时我就在那儿,我记起来了。
彼特林尼用他那种理所当然的腔调争辩道:“历时三百年的记忆,雅尔玛?你必须再次承认,那可算不上是强有力的证据。”
我耸耸肩,只希望逃开:“当人们的亲眼所见变成是微不足道的证据时,我们该是处于一个怎样的困境中啊。我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因为我在场,我目睹了一切。我们的历史也是这样写下来的,通过目击者的叙述。那些非法出版物就是这样的东西。”
“难道绿色火星人也是吗?”彼特林尼轻声地发问,“再说,我们是考古学家。”
我摇摇头,转身凝望着漆黑一片的房子,绝望充溢着我的胸膛,将我淹没。“我们都是遗忘症患者。”我叫道,无助之中,我又看到了门后边的那块岩石,穹顶正在坍塌。我的学生们不安地注视着我,准备一有机会就让我忘掉这些傻话;他们并不见得比彼特林尼更相信我。
{格雷本……一块凹陷的块状地壳,由长长的两侧的断裂而形成的。}
有一回我对肖莱克也说过差不多相同的话。我们那时是在伯纳德第八十层楼上他的卧室里。他调整好了一面玻璃,好让我们能看到外面。他站在玻璃前注视着一只硕大的北极鹰在凛冽的寒风中滑翔,正飞越亚历山大城。我躺在床上看着他柔和的背影,破碎的天空和镜式太阳最后一道光芒映衬着他臀部的曲线。下面是万家灯火在闪烁。
“我们都是遗忘症患者,肖莱克。”我对他说。
我称呼他为肖莱克(可他并不喜欢);他的真名叫亚历山大·格雷汉姆·塞尔科克(那是他父亲的恶作剧)。我就那么看着他站在那孤岛似的窗户边点燃了烟斗。
我说:“我们是遗忘症患者,我们做什么都无关紧要,你也是,肖莱克,一个世纪后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到了那时候我才不管呢。”他说着从烟斗里喷出一缕香醇的烟雾,“我为什么该管?再说,反正还有记忆药呢。”
“那玩意儿没什么用。”
他耸耸肩说:“说到有用,它取决于仍有多大的特殊性。再说,你又能怎么样?难道你宁愿去死吗?”他用力吸了口烟:“事情本来就是如此。”
“有时我和他们一样对一切都厌倦了,你低头看大街上的那些人,肖莱克。你能看见他们吗?”
“他们就像蚂蚁一样。”
“精辟。你也正是这样看待他们的。工人、贫民、矿工在火星上为地球上的主人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你关心过他们什么呢?你住在这儿,高高在上,像流沙玻璃藏在它的冰箱里一样,远离下等火星人的世界和所有的蚂蚁。”
“你不也高高在上吗?”
“只要有可能的话谁不会这样呢?然而我们被固定在一成不变的圈子中,我们在自己的框框里奋斗,然后又把我们做出的每一份努力统统忘光。”
“你这样说,兴许实际情况要好一些。”
“呸,你尝过贫穷的滋味吗,我是指火星人的那种贫穷?”
“尝过,其实我出生在一个矿井里,是在采矿帐篷里长大的。”
“你还记得?”
“当然不记得了。我对这一点说不上很在意。”
“你情愿呆在特权的保护之下。”
他点点头:“你也一样。请……别发火。你怎么一开口就老是谈这些。生活过得舒坦些你倒有负罪感。难道那就是你一直喜欢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干这些讨厌的挖掘工作的原因吗?你现在一直在逃避,是吗?别发火。你的挖掘会得到批准,我会看着它的。”
“你在委员会的时间还不长,有些事还不明白。”我说,“你首先得到了一份长达一百多年的跑腿差事。等到我一从系主任的位置上退下来,委员会就会让我去新休斯敦,很快很快的。”
他揶揄地笑笑:“他们会让你去的,你该知道,这得感谢谁。”
“哦,是的。”我说着又向后一仰,靠在大枕头上,“我知道。不过,我怎样谢你呢,肖莱克?我这么穷,一个大学里的低薪教授能给你什么呢?你却拥有……”我指着被灯光照亮的亚历山大城的宽幅地图。
他耸耸肩,做了个优美的动作凑过去看……这个动作我很想模仿:“你确实是个好人。我喜欢和你打交道。”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有时我也不明白!”他大笑,“你平常不是这么爱发火。”
“啊哈……”我把目光移开,“我是你宠幸的科学家,我们都明白这一点。你另外还有多少宠儿。”
我们都不说话了。肖莱克走到音响支架边,揿下按钮,响起了极为舒缓的旋律,当他看到我又在注视他的时候,他用烟斗指着我说:“你还投靠了多少政府官员呢?”
“一个也没有!”
他冲我哈哈大笑,走回到窗前:“也许忘却过去的事是最明智的,当我们沉湎于愚蠢的往事之时,我们还能背负多少东西呢?”
“也许。但是我对此表示怀疑。同时,我们没有选择。想想你的挖掘工作,雅尔玛。当你到达新休斯敦时,你会如鱼得水……—没有什么地方你不可以埋头于泥巴和垃圾……像拼凑谜语一样把古代历史拼凑起来。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吗?”
他又笑了,又是冲着我笑,可是在他的笑声中有一种东西……那是对自己魅力的自我欣赏……看着他,俯瞰着这座城市和远处的诺克提斯·莱比林舍斯,还有这音乐,所有这一切涌到我心头,迫使我转变了情绪,或者说有所转变。我的情绪经常是说变就变,我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肖莱克常常能对我起点作用。
“过来睡觉吧。”
火山口密布地带……—中央和南部高地的火山口么量是北部平原火山口的一百倍,已经有39亿年的历史。
挖掘是一项细工慢活。每一次挖掘都使其自身成为一种小型文化,这一部分是由挖掘人的文化素质决定的,另一部分是由他们所发现的是什么而决定的。麦克尼尔估计在火山口下面有3500幢楼房,卡列宁则认为有2000幢房子没有倒塌,并且里面满是三百年前的器具……有时会是房子的主人。我们在外面那有火山喷出物覆盖的地方修建了好大一块墓地。卡列宁挖到一个大坟墓,里面有428具尸体,大部分是被枪杀或是被炸死或是因窒息而死的,尸体都冻结在一起就像堆起来的鱼。萨塔乌尔断定他们是暴动者的牺牲品。我只有调头离开以示自己的立场。甚至彼特林尼也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那是因为他知道萨塔乌尔没仔细看,而我却查看过了。
我像往常一样走上火山口边缘,以便能一个人呆会儿,眺望广袤的火星高原景色。那些尸体,当中会有我的父母、我的姐妹吗?—一当然,这么想有点愚蠢。关键的问题在于要证明是警方毁灭了这座城市,可是在新休斯敦会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这一点呢?我绕着边缘走了半圈,发觉有人正想赶上我。这倒令人惊奇。
自从我在漏塞歇斯底里大发作之后,疯子的名声已经足以使大家都对我敬而远之。等我发现那是汉娜时,就放慢了脚步。“你想干吗?”我大声问道。
她一言不发地追上我,然后说:“我已经弄清了放在炸毁穹顶的炸药中标牌的情况。”她的脸庞在从头盔一侧送出的氧气流下流光溢彩,她很激动:“炸药是美国造的。”
“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但是……”她把嘴伸到侧面的管子里吸了一口氧气,她的眼神有点胆怯,她需要表扬还是得到肯定,我不太清楚。“美国造的?”
“当然。”我被她的天真激怒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