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加快了步伐。越过大路以后,他走上了对面的一条小路;这条路开始的时候相当宽阔,接着逐渐变窄,成了一条泥地小径一一一一一、径两边一簇簇的灌木和低矮的金雀花丛里,不时出现一段段的车辙,有些比较明显,有些比较模糊。田野已经消失了。最后有一垛已经半坍溃的石子墙,表明这是道路的开头。现在道路两边伸展着连续不断的小丘,上面布满了红黄色的低矮植物,没有什么高出来的东西,只除了不时突出一块灰色的岩石,一丛荆棘,或者在更远地方的一个模糊的侧影,乍一看见很难说出来到底是什么。
地势逐渐低下去。马弟雅思发现前面和眼睛同样高度的地方,有一条比较黑的横线,把毫无变化和动也不动的灰色天空,和另一个同样平坦和垂直的灰色平面——大海——分隔开来。
这条小路通到一个马蹄形山脊的中央,这个马蹄形的口子面对大海,围着一块漏斗形的长地,一直伸展到悬岩的边沿,面积不超过20xl0公尺。地上有一个浅颜色的东西吸引了旅行推销员的视线;他跨了几个大步就到了那里,弯下身去把东西抬起来:原来只不过是一块小小的圆柱形的石头,又光滑,又洁白,看起来简直像一根香烟头。
洼地的平坦的谷底,不像荒原那么光秃,长着比较茂盛的草,但是在三十步以外就突然地——中间并没有过渡地段——变成一块陡直的岩石,高约十五公尺,向下插入漩涡卷卷的水中。岩石开始时几乎笔直地落下去,接着岩石表面呈现不规则状态,许多地方突出一些尖角、平台或者小峰。最下面,在一些巨大的岩石之间,有一群圆锥形的岩石从浪花中耸起,尖顶向上,受着浪涛和回头浪的反复猛烈冲击,激起无数水花,有时甚至飞溅到超过是岩的平面。
再高一点的地方,有两只海鸥在天空中交叉着画圆圈儿——有时各向相反的方向飞行,画成两个并排的圆圈儿,有时交叉着飞行,合成一个完整的8字形;它们的飞行平稳而缓慢,翅膀动也不动,仅仅把倾斜的方向变换一下就构成各种图形。它们的脑袋微微倾侧,把浑圆而毫无表情的眼睛侧向圆圈内部凝视着海面;静止不动的眼睛窥伺着,像鱼儿的没有眼皮的眼睛一样,仿佛一种绝对的无感觉状态使它们不可能眨巴一下。旅行推销员注视着海水有节奏地冲击潮湿而光滑的岩石,注视着一长串白色的浪花,定期喷射的水柱,有规则地间歇出现的小瀑布和更远处的表面高低不平的岩石…安然间,马弟雅思瞥见稍右一点的地方有一块衣料——更确切点说,是毛线衣——一件灰羊毛的毛线衣挂在岩石的一个突角上,离岩石顶端约两公尺——这就是说,在潮水永远不能达到的高度。
幸而走到那地方看来没有太大的困难。旅行推销员一分钟也没有犹豫,立即脱下短祆放在地上,沿着岩边兜了一个几公尺的圈子,找到了——在更右边——一个可以爬下去的地点。于是用两只手抓住岩石突出的地方,两只脚很小心地踏着裂缝和突角,整个身体紧贴岩石,甚至用肚子紧贴岩石滑下去;出乎他的意料,费了好大的力气,他才到达了一个处所,并不是他的目的地,而是位于他的目的地下面约两公尺的地方。现在他只要完全站直身子,用一只手扶着岩石,伸出另一只手把那件渴望得到的东西抓住就行了。那件衣服终于毫无困难地到了他的手里。毫无疑问,这是维奥莱穿的那件灰毛线外套——其实她没有穿着这件毛衣,那时毛衣是放在她身边的草地上的。
可是马弟雅思明明把这件毛衣和别的东西一起扔掉了,扔的时候还一件件检查过,不让任何一件东西在半路上给岩石挂住而不落下去。他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错误。他不如让毛衣留在悬岩上来得好;那时毛衣搁在地上,惊吓的羊群直绕着木桩打转。既然是她自己把毛衣脱下来的,她跌下去时没有毛衣就更自然些。不管怎样,如果她穿着毛衣失足跌下去,岩石的尖角竟然把整件毛衣扯下来,却没有把毛衣里外翻一个身,也没有扯破一点点,这似乎是很难令人相信的。他们找人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件毛衣,这真是运气。
不过马弟雅思同时又考虑到这样的想法完全不可靠,因为可能有人看见这件衣服挂在那里,却认为不必冒险,所以没去取下来。既是如此,现在把衣服拿掉岂不是更严重的错误吗?如果有人发现过这件衣服挂在岩石上,那么,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把衣服放回原处,让它按照原来的精皱,一模一样地挂在那里吗?
想了一想以后,马弟雅思问自己:可能发现这件毛衣的人是谁呢?如果是玛莉亚·勒杜克,她看见妹妹的毛衣以后,一定会推想到她的妹妹跌了下去,因而引导大家到这儿找寻,可是昨天没有人这样做。至于今天早上把尸首送回来的那些渔民,他们是在岩石底下的,退潮时露出来的海草可能挡住他们的视线,何况距离又太远,不可能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因此,这件害人的东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看到过。
从另一方面说,现在要把这件毛衣放回洼地的草上,也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如果衣服原来是落在那里的,玛莉亚昨天就把它捡起来了。因此,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马弟雅思张开两条腿,站稳在那块狭窄的岩石上,把那件小小的羊毛衣卷成一团,然后用一只手扶着背叛伤岩石,另一只手使劲把毛衣扔到海里去。
毛衣轻轻地落到水上——飘浮在岩石之间的水面上。那两只海鸥发出了惊叫声,中止了它们的盘旋,向下猛冲。它们用不着冲到水面,就认出了不过是一块破布,立刻向上飞升,向悬岩飞去,叫声更响亮了。这时候,旅行推销员看见那块笔直的岩石边沿上有一个人俯下身子,也在观看海面;那人就站在刚才他脱下短祆的地方附近。原来那是年轻的于连·马力克。
马弟雅思赶快把头低下来,由于动作太快,几乎跌到海里去。这时候那件灰色外套已经被水浸湿了一半,正在受到一个小浪和一个回头浪的夹攻。浪头把它淹没,它慢慢地沉下去,不久就被岩石以外逐渐退落的海水带到大海里去。又一个浪花打过来,涨潮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现在应该抬起头来再看看那个孩子。显然这孩子已经看见了那件毛线外套和旅行推销员的难以理解的举动吧……不;他肯定看见了扔下去的动作,可是他看见扔下去的也许只是已经卷成一团的灰布。现在最重要的是向他解释清楚。
此外,马弟雅思也知道自己所处的境地很尴尬,这一点也得解释清楚。他估计了一下岩顶和他之间的距离。清晰地显现在天空背景之上的那个人形使他又受到一下震惊。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处境的危急。
于连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是冰冷的,视线凝固不动,双唇紧闭。
“咦!你好,小家伙。”马弟雅思大声说,装出惊异的样子,似乎他刚看见他。
那孩子并没有回答。他在工作服上面套上了一件旧的上衣,戴了一项鸭舌帽,使他显得年纪大了些——起码十八岁。他的脸消瘦而苍白,带点惊惶。
“它们以为我扔一条鱼给它们呢。”旅行推销员指着在他们上空盘旋的几只海鸥说。由于对方始终沉默,他不得不加上一句:“实际上是一块破毛布。”
他一边说话,一边密切注视着海面:浪花卷上来又散开去,海水在浪花的平行线之间滚动,没有什么翻到水面上来……
“一件毛线衣。”
这句话是从上面传来的,语气是漠然的,平滑的,不容许否认的——正如他说那几句话时一样:“离开这儿以前,您从车座后面的一个小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旅行推销员转过头来仰望于连。于连的态度、表情——或者不如说他没有表情——完全没有变动。看来好像那孩子并没有开口说过话。“一件毛线衣”吗?马弟雅思听清楚了没有?他到底有没有听见说话声?
幸亏双方距离有七八公尺,幸亏有风声和浪声(即使今天的风浪声比较小),他仍然可以装做没听清楚。他的视线又一次在灰色的岩面巡视,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突角和凹洞,然后停留在水面上,凝规着一个浪打不到的凹口,那里海水沿着岩石的光滑平面时涨时落,比较平静,比较有节奏。
“一块破布,”他说,“我在这儿找到的。”
“一件毛线衣。”那个旁观者用沉着的声音纠正。
虽然他没有叫喊,可是他说得更响了。任何疑问都不可能再存在了。同样的情景又重演了一次:他仰望岩顶,对方俯下身子,嘴唇紧闭,脸上毫无表情。马弟雅思做了一个手势,进一步解释:
“就在这儿,在岩石上。”
“我知道,昨天就在这儿。”小伙子回答。等马弟雅思低下头来的时候,他又加上一句:“那是小雅克的。”
这一次,旅行推销员认为还是干脆不接腔,让自己有时间来考虑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应该怎样行动才对。于是他沿着旧路爬上岩石。这比下来时容易多了,一下子就到了顶上。
可是一踏上岩石的平面以后,他仍然不知道采取什么行动才好。他尽可能慢地向于连·马力克走过去。他还要想些什么呢?实际上,他只不过是在威胁的面前退却,也许他认为这样可以使对方主动说出更多的话来吧。
可是那孩子却坚持沉默,使得旅行推销员不得不先把短祆穿起来再说。他把两只手插进衣袋,摸摸看里面的东西是否齐全。什么也不缺少。
“你吸烟吗?”他问,同时把已经开了的那盒香烟递过去。
于连摇摇头,表示“不吸”,同时后退一步。旅行推销员自己也没有拿出香烟来吸,又把那盒蓝色的香烟放进衣袋。他的手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