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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轻扬身子一瑟缩,跪行到桌案前,小心道:“儿臣在。”
“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动身去湖阳善后。”
玉轻扬怔愣,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父皇这是……又要重用他了?
玉忘言无声冷哼。果然天英帝还要抬一抬玉轻扬,美其名曰‘将功折罪’,好稳住其他皇子夺嫡的骚动。
“父皇,不能让太子三弟去湖阳啊!”玉倾玄突然抬头说话,满脸严肃的神情。
天英帝看向他,“老二,你有话说?”
“儿臣不敢直言,但是……”玉倾玄磕下一头,“但是湖阳太危险。”
“忘言不是都把湖阳的事情处理了吗?有何危险。”天英帝板着脸问。
玉倾玄严肃的说:“启禀父皇,之前四弟在湖阳,遇到狡诈水匪的袭击,险些就回不来了。”
关于玉倾云遇袭的事,玉忘言传回顺京的折子是称,他是被一伙水匪袭击的。
玉倾玄继续道:“湖阳的匪徒残忍狡诈,连瑾王都没能把他们的残余扫荡干净,太子三弟这么过去太危险了。”
玉轻扬听了这话,暗暗气恼的斜视玉忘言。一个野种而已,为什么总压他这嫡出太子一头?
“湖阳总归是危险之地。”玉倾玄道:“儿臣还是觉得,要小心再小心。”
玉倾云跪在玉倾玄的身后,这瞬间视线如刃,斜扫在玉倾玄背上。
湖阳危险吗?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被玉倾玄这般一说,玉轻扬心中害怕,打起了退堂鼓。
天英帝见他面色犹豫,失望道:“也罢。老三,你回去考虑好了再来答复朕。你们都退下吧。”
“儿臣告退。”
“臣侄告退。”
出了御书房,玉轻扬觉得自己终于能好好的喘上一口气了。
自从父皇惩治了赵家起,他和母后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明明还身处高位,却受旁人的指点和白眼。就连给母后宫里送布匹的内侍们都要暗中克扣一些,送了不少残次的布料。宫嫔们去给母后请安,也是表面恭敬一转脸就耻笑。自己不也是?自己的那些兄弟,肯定都在心里盼着他早点被废呢!
他可是大尧国的太子,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玉忘言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野种,父皇还真想全听他的吗?
玉轻扬恨恨的咬牙。这次去湖阳善后的事,他得做!反正湖阳是外公的老家,他就是去随便抓一批流民杀了,也可以冒充是杀了水匪残余来立功!
他都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了,要是不立功,还能有翻身的机会吗?
如此想着,不知不觉远离了御书房。
玉轻扬回头,心想要不要现在回去跟父皇复命,却吃惊的发现,玉倾云就立在他身后,信手抚过几朵盛开的浓紫色芍药花。
“四……四弟。”
“太子三哥。”玉倾云笑道:“二哥说了,湖阳太危险,三哥还是不要去。”
玉轻扬郁闷道:“你和瑾王回京之前,不是都把水匪的主力消灭了吗?”
玉倾云沉默片刻,从芍药花丛中穿梭而来,停在了玉轻扬的面前,凉凉道:“三哥,你当真以为,危险的是水匪?”
“那、那是什么?”玉轻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玉倾云语调一沉,阴云满布,“二哥刚才的那些话,你还没听出不对?”
玉轻扬更加懵了,“四弟,你……你什么意思啊!”
玉倾云道:“我在湖阳差点没命的事,是二哥做的。”
这一句,把玉轻扬的魂吓得差点飞出九天之外,一阵彻骨的冷意从脚下冒上来,冻结了玉轻扬的全身。他方才差点下了恐怖的决定,一念之差,就可能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与顺京相比,湖阳怎么会算是危险。”玉倾云盯着玉轻扬,一字字说得异常锐利,“臣弟不过一个庶子,都会被二哥派人袭杀。你身为东宫太子,你以为呢?”
“我……”
“有二哥的湖阳,比哪里都危险,这样的湖阳,你还要去吗?”
“我……我……”
不去了!不去了!
玉轻扬吓得面目惨白,就是再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决不去湖阳了。兄弟二十多年,没想到老二竟然藏得这么深。见鬼了吧,他才不要把这条命丢在湖阳!
“三哥。”玉倾云陡然翻袖,扬手折下一支芍药花枝。枝干的断裂处结实而尖锐,几瓣花瓣因用力过大而飘下。
“给。”他将花枝递在玉轻扬面前,就这么盯着他看,眸底全是肃杀的警告。
玉倾扬犹豫良久,心一横,咬牙切齿的夺过花枝,将断裂处狠狠戳向自己的额头。
“啊!”额头被戳开一道有深又长的大口子,痛得玉倾扬呼喊出来,花枝也脱了手。
玉倾云捡起花枝,朝着玉倾扬额头上的口子,又捅了一次。
“啊!哇呀!”玉倾扬咬牙切齿,“四弟,你、你这是要我死啊!”
“臣弟最见不得手足相残,只盼着家和万事兴,可也许这样的想法太天真了。”玉倾云丢了花枝,高喊道:“太医!快宣太医!太子殿下受伤了!”
很快就有医官赶来了,见玉倾扬坐在地上捂着额头,十指间在不停的流下血,惊吓道:“四殿下,下官们这就给太子殿下处理伤势。”
玉倾云道:“要是处理得不好,唯你们是问。”
“是、是。”医官们赶紧上手。
玉倾扬疼的乱叫,医官们把他的手挪开,见额头上一个大口子,竟是被前后戳了两次的,还有木屑残渣留在伤口里。
医官们边处理边问:“四殿下,太子殿下这是……”
“三哥方才想事情想得投入,不小心绊倒撞在花丛里,被枝叶戳破了额头。”
医官们面面相觑。太子殿下这额头,哪里是区区芍药花枝就能戳破的?分明是被更加粗壮的树枝给刺得吧。
玉倾云一笑道:“三哥是不小心的,对吧,三哥?”
玉倾扬郁闷的想吐血,忍着痛没好气道:“都怪本宫一时大意受了伤。”
这下子医官们还能不明白吗?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受伤这事,不能再问了,四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可不想被卷入皇子们的是非里。
“太子三哥,你忍着点。”玉倾云笑着,对一名医官道:“还烦请你去通报父皇,就说太子三哥不慎受伤,伤在脑门,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下官遵命。”
玉轻扬这么一伤,被传到天英帝耳朵里,去湖阳善后的事,就只好考虑换人了。
但天英帝素来疑心不浅,见玉轻扬赶在这种时候受伤,多少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和赵家的关系而故意弄伤自己拒绝掉这份差事。
于是天英帝即刻叫了玉倾云过来询问。
此刻玉轻扬已经被送回太子府了,御书房中,玉倾云跪在地上,大殿内当值的内侍一个个动也不动的立着,绵长的地毯将父子二人的距离无形中拉得很长很长。
“老四,你老实说,老三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天英帝居高临下,睨着玉倾云。
玉倾云道:“回禀父皇,三哥不小心撞在花丛上,被刺破了额头。”
天英帝脸色一沉,吼道:“一个湖阳,让你们这么避之不及!你们那点小心思,当朕不知道吗?”
“父皇息怒。”玉倾云心里斟酌了片刻,说道:“儿臣在湖阳差点丢了性命这事,不提也罢,但刚才二哥数次强调,湖阳很危险。所以儿臣其实……打心眼的不愿看着太子三哥远去湖阳。”
“老四,你什么意思。”天英帝的眼神变得危险。
玉倾云道:“二哥一直强调湖阳危险,儿臣只是因此生了恐惧。”
一寸寸阴霾覆盖上天英帝的脸。湖阳危险……危险的到底是湖阳,还是……老二?
毕竟是当爹的,对自己这些儿子的脾性看得比其他人要透,天英帝睨着玉倾云,这个儿子虽然圆滑,但心肠是好的;而老三虽然狠毒,却欠了把事做绝的本事;老五是耿直人,不屑这些阴谋诡计;老大志不在政事,老六一身病,老七老八老九尚小……要说真能干出杀害兄弟这种事,也就是老二了。这么想来,只怕老四差点死在湖阳这事也是老二做的。
“好了,你起来吧。”天英帝叹道:“朕这么多儿子,也就你是个心肠好还有脑子的。”
“儿臣惶恐。”玉倾云拢袖起身,问道:“那去湖阳善后的事……”
“这你不用操心了,下去吧。”天英帝做了决定,袖子一挥,“你二哥既然知道湖阳危险,就会懂得小心,让他去湖阳吧。”
玉倾云作揖,低头的这瞬间眼底异光一闪,再抬头时,眸色澄清如常。
“儿臣领命告退。”
☆、牵扯瑾王
转过身去,望着御书房殿外的大好晴空,玉倾云的眼底波澜起伏。
这些年来,想着要家和万事兴,他在兄弟之间当和事老,这个有难保这个,那个有难帮那个,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他们之间脆弱的平衡。
玉倾云本以为,只要当好这个和事老,不去针对任何一个兄弟,他就能保住他们和自己每个人。
可湖阳的事,有荷村的惨剧,像是当头一棒,打得他宛如梦醒。
是他太天真了,天真的以为靠寰转和防守就能保护所有,天真的以为别的兄弟多少都会在意手足之情。
是这份天真,扼杀了有荷村上百条人命。那些亡魂或许并没有获得安息,因为他们还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向他哭诉、指责他的天真和愚昧,夜以继日的提醒他,他背负了多少仇恨。
他不会再天真了。
他不仅该懂得趋利避害,更应该懂得攻击。
在出宫的途中,玉倾云看见迎面过来的玉倾玄。
长长的永巷将他们夹在中间,两旁高墙上站着的乌鸦,在发出沙哑的讽刺啼叫。
玉倾云头一次觉得,这条路这样的窄,窄的只能容纳仇恨,长长的望不到尽头。
“四弟这是从御书房出来吗?”玉倾玄阴恻恻的笑着,越走越近,“父皇宣我去御书房,看来是四弟对父皇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