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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侧首,橘红色的火光打在他的脸上。那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剑眉星目,五官深刻,线条清晰,长相极为英俊,薄薄的唇抿拢着,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上扬。
“我姓郤,单名一个炀字!”
“郤炀?”她心中默念几遍,这个姓氏十分奇怪,她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是胡人?”
“不是。”
“你认得我?”
“不识。”
李悦心下稍定,一时二人无语,静谧的夜空下,只闻得枯枝在热焰烧烤之下噼啪作响。她一天未曾吃饭,腹中饥饿难耐,胃里突然一阵抽搐,额上渐渐渗出一层细汗。
咬着唇,弓起背,她把头靠在膝盖上,强忍着不吭声。
“你饿不饿?”郤炀忽然问。不等她有所回应,他掸着长衫站了起来,左右环顾,像在自言自语,“找点东西做宵夜也不错。”
李悦明白他是好意,红着脸刚想说声“谢谢!”,他却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望着那堆温暖的火光,她心头忽然一暖,紧蹙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身后窣窣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李悦以为郤炀回转,惊喜地站了起来,可不远处黑影迭幢,竟是有一大群人往这里靠近。
她吓得赶紧蹲下,想了想又觉不对,赶紧手忙脚乱地将火堆弄熄。火光刚灭,她被黑烟熏得连连咳嗽,那群人转眼也已到了身后。
“请问……”
李悦倏然转身,夜空下隐约可见十多人一字排开,为首那人看着有点面善,可惜月色不够明亮,瞧不清他的长相。
“姑娘可是从扬州来?”那人迟疑地开口询问。
李悦心头一跳,已然听出说话之人正是南宫世家的总管南宫康华。
她不敢开口,只是不住往后退。
南宫康华心中起疑,愈发靠近,甚至示意身后的手下点火折,想借此看清楚眼前女子的长相。
正一步步的踏前,突然半空中飞来一物,啪嗒一声摔在他脚下,吓得他跳后一丈,紧张得左右环顾。
“嘿!你们这一群男人围着我姑姑,想打什么坏主意?”灌木丛陡然分开,郤炀脚步轻盈地跨了出来。
李悦松了一口气,脚下移动,悄悄躲到他身后。
“姑姑?你们是……”南宫康华笑道,“小兄弟别误会,我们只是在找走散的同伴,没别的意思。我们并非是坏人……”朝着李悦又瞥了两眼,“误会,误会……是我们认错人了。”
“既是误会,那便走好,不送!”郤炀的口气很不友善,倨傲中带着一股狂放,一副唯我独尊似的姿态,浑然没把他人放在眼里。
南宫康华虽是南宫世家的总管,在江湖上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郤炀生硬的逐客令惹起了他心里的不痛快。
“多有打扰,告辞!”他抱拳,看似毫无恶意,实则暗地里朝郤炀下盘一脚踢了出去。然而脚才抬到一半,却觉得脚踝处一麻,一拐脚,他扑通跌了个狗吃屎。
郤炀双手低垂,似笑非笑地弯下腰,无形的压迫感竟吓得南宫康华退缩得往后爬。
“滚——”他骤然低喝。
南宫康华深知今晚碰上了钉子,从地上狼狈地爬了起来,转身就走。大概远离了七八丈,又似心有不甘的扭头吼道:“小子,有种报上名来!”
郤炀嗤然冷笑,右手作势高扬,又是同一个字出口:“滚——”
南宫康华打了个哆嗦,犹如见鬼般,掉头就跑,刹那间,十多个人哭爹喊娘地跑了个一干二净。
李悦又惊又喜,虽然不清楚郤炀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跑得比兔子还快,可是他替她挡开了南宫家的追扰,让她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生出些许好感。
火堆重新被点燃,郤炀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那只野兔,开膛、剥皮,他动作十分利落,没过多久,用树枝挑着的兔肉便在火苗的舔噬下发出吱吱的声响,油脂滴落,香气四溢。
李悦情不自禁地大吞干沫。
“你会不会怕我?”冷不防,他突兀地问了句,神情有丝寂寥。
她摇了摇头。
郤炀侧头一笑,那笑容不似作假,竟像是由衷地将心底的欢喜展现出来。他伸手向她招招手,李悦靠近他,他将烤熟的兔子撕下一爿兔腿,递了给她:“小心烫。”
李悦伸手接过,羞涩地小声说:“谢谢。”
她是真的饿坏了,张嘴咬了一口兔肉,顿觉满口溢香,实是人间美味,自己以前吃过的一切宫廷御膳皆无法与之比拟。
郤炀静静地看着她吃,不知不觉那眼神愈发温柔,竟是痴了。
李悦却并未察觉,她饿得饥肠辘辘,兔肉的美味已经完全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住。猛然间,肩膀上一紧,却是郤炀伸手搂住了她。
“吧嗒!”手中的兔腿失手滑落。
按照以前的心性,她原该一巴掌掴上去的。
然而……那双失神的眼眸中有种神秘的力量揪住了她的心,让她一时间竟忘了挣扎。
“别离开我……”他低声呢喃,俯下头来温柔地亲吻她柔软的秀发。
李悦又惊又羞,一颗心卜卜卜地似要跳出来般,浑身忍不住一阵颤抖,嘴里不知该如何说好:“你……你……”
郤炀火烫的唇继而吻在她额头上,她一阵颤栗,全身似被火点着般滚烫。
“姑姑……姑姑……”一声声近乎痴迷的呼唤将她彻底震醒,她打了个激灵,猛地推开他。
郤炀跌倒坐地,表情古怪地瞪着她,眼中满是懊恼、自嘲、失落与怨恨,种种复杂的眼神交杂在一块,最后变成浓烈的绝望之色。
她心中不禁害怕,低低地唤了声:“郤炀?”
他倏地退后,如避蛇蝎般甩脱她的手。
他双手紧握,过了片刻,霍然一手撑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背转身对着她,自嘲似的说:“我就是这等轻狂之徒,没人会瞧得起我。”
“不是的。”
“你现在是否怕我了?”
她摇了摇头,发觉他看不见,又补了一句:“不怕。”
“真的?”
“嗯。”
“那……你可愿意跟我在一起?”
李悦心里打了个咯噔,不大明白他的“在一起”是什么定义,一时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刚才明明对她恣意轻薄,举止无礼放肆至极点,可她,除了受到一些惊吓外,竟并没有太多要对他生气、苛责的意思。
她有些愣怔,魂游天外,内心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变化,不由低着头费心深思。
久久得不到回答的郤炀霍然变得狂躁起来,扭身将火架子上的兔肉踢飞,冲过来将李悦从地上拽了起来:“我才不管你怕不怕,愿不愿意,总之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你就哪都别想去!”
“我……我……”突如其来的疯狂令她胸口发烫,他的举动终于超过了她的忍耐限制。
然而不等她怒意发作,他却突然又软下声来,慌张地松开她的手,一脸歉疚:“对不起,我弄痛了你!我……我发誓,我绝不逼你,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他扭股糖似的缠着她,令她瞠目结舌之余,心里的那股异样情愫再次压过怒意。
这个人……莫名其妙之余,却也透着一份难以描述的可爱。
他和南宫擎不同,南宫擎待她也曾这般软声细语,一直努力放下(禁止)段来哄她,只为博她红颜一笑,然而南宫擎没有他来得纯真,他的言语中不仅带着股痴缠,更有种孩子气的依赖。
李悦这辈子被人宠过,被人哀求过,却从不曾被人依赖过。
心中一动,好奇撩拨了她的心弦,她忍不住说:“好啊,反正我以后都没处可去,我答应跟你一起走,但是你不能……再欺负我!”
“真的?”他有点不敢相信。
“嗯。”
“真的?真的?”
李悦涨红了脸:“你烦不烦啊?”
“哈哈,太好了!”他兴奋得抱住她的腰,将她高高举了起来。
她伸手拍他的胳膊:“放我下来,我还饿着呢。”
“是!是!是我的错……”他笑嘻嘻的把她放下,“我重新去打只野味来!”兴匆匆地跑了两步,回过头来冲她挥手,“姑姑,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李悦伸出一半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姑姑?什么姑姑?
郤炀跑远了,夜色中隐隐飘来他欢快的歌声,曲调古怪,歌词竟像是番语。
驿站
次日清晨两人便一同往东走,郤炀做事说话虽大大咧咧,但对李悦却极为细心,见李悦身子单薄,体力有限,他便弄了辆马车让她乘坐。这一路一直往西,赶了大约十来天,到了河南府,李悦对外头的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所以事事皆由郤炀出面打理,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到了河南府便可投宿驿站,不必再过风餐露宿的苦日子,然而他们两人一进到店内,便立即引来无数人的目光——李悦倾国倾城,郤炀桀骜英俊,两个并肩而入,想低调不惹人注意都难。
郤炀只当不知,拉了李悦在一张空桌旁坐下,旁若无人地招呼伙计上菜。
那边店伴才要帮忙,掌柜已把他支开,腆着一张笑脸亲自张罗开,不一会儿酒菜便上齐,掌柜却仍站在桌边不走,不时偷觎李悦几眼,巴结着说:“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跟小的说就是。”
郤炀从身上掏出块碎银子,分量足有三四两之多,他把银子往桌上一扔道:“这个先记账上,再开两间上房来。”冷冷地乜了掌柜一眼,见他仍是站着不动,怒道,“还在这儿耗着做什么?”
掌柜魂不守舍地接过银子:“是是是,两位请慢用,我这就给两位准备房间去!”
才刚要恋恋不舍地离开,就听左边有人大叫道:“喂,难道本公子吃饭就不给钱了吗?”咣铛声砸出锭黄灿灿的金元宝来,金元宝被那人那么不起眼的轻轻一砸,竟深陷进桌面半寸,牢牢地定住了。
“为什么明明是我们先来,我们先要的酒菜,你却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