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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运站在讲台之上,扫视全场。
医家读书人中,除了大学士和大儒,下到童生上到翰林,脸上的表情大都十分凝重,仿佛存飞蛾投火之念,行破釜沉舟之举。
普通的医道文会是交流学习之处,但今天的文会,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若通过考验,便能学习《瘟疫论》,增强自身,医道更上一步。
若通不过,今生与《瘟疫论》和温热学派无缘,永远落后。
灯笼如林,红光如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方运轻嗯一声,道:“先从下法讲起。时疫下法与伤寒不同……”
此话一出,许多医家人面色微变,开宗明义直接把时疫和伤寒区分开,这可不是方运之前说的“可能性”,而是隐隐想把瘟疫从伤寒中独立出来。
想到这里,一些人开始满身冒汗,目光游移不定。
“……伤寒下不厌迟,时疫下不厌早;伤寒在下其燥结,时疫在下其郁热……”
时间慢慢过去,会场的气氛更凝重。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文胆裂开声响起,就见一个人软软地倒在椅子上,七窍流血。
张藏象身前浮现一本厚厚的医书,一挥手,医书飞出一道光芒打入那医家举人的体内,止住伤势。
早有准备的差役匆匆跑过来,把那医家举人抬走。
方运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讲解。
每讲解一段,必有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或是文胆有细微裂痕,或是文胆开裂,或是文胆彻底碎裂。
等方运讲完,已有五十七人被抬走,甚至包括两位医家翰林。
会场弥漫着血腥味,在大红灯笼的照耀下,医道文会竟然多了些许阴森。
每有文胆开裂声,方运面前的《瘟疫论》原本就重一分,最后《瘟疫论》原本压得桌子咯咯作响,方运不得不拿起《瘟疫论》,放在手中。
每有文胆开裂声,方运文宫中的医书的气息就浓厚一分。
每有文胆开裂声,在场所有医家人的才气便凝练一分。
每有文胆开裂声,县文院的地面就凭空出现一根树苗,树苗快速生长,长成杏树。
每有文胆开裂声,位于圣院的圣书《伤寒论》表面的光芒就流转一次。
突然,会场西南角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平儿,为父终究是老了,你定要坚持到最后。咱们孟家医馆,交给你了……”
咔嚓……
清脆的文胆开裂声响起,老进士脖子一歪,七窍流血,倒在儿子的怀里,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父亲……”中年举人扶着父亲,眼中含泪。
方运手托《瘟疫论》,如医诊脉,不喜不悲,不燥不寒,平静地道:“革新之声,如破晓之啼,见光明,见虚实,见生灭。以医家之魂,续人族之命。愿,人族长安。”
那医家老进士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消散,化为安详之色沉睡。
“愿,人族长安。”众多医家人轻轻回应。
一股安宁祥和的力量笼罩着整座宁安城,五十八棵杏树陆续开花,香飘十里。
敖煌轻叹一声,轻声道:“原来革新之声是这样,以前被骗了。怪不得,怪不得龙圣爷爷总说,人族比龙族强,旧时代的力量,以文胆碎裂为标志终结,但,也在滋养新生的力量。这大概就是医道中的阴阳、表里、虚实什么的吧。那不是腐朽之声,而是传承之音,哪怕只是在告诉后人那条路错了。”
敖煌望向方运,似笑非笑,只觉讲台上的那个身影无比高大。
方运收起《瘟疫论》原本,道:“《瘟疫论》的末尾,是撰写的药方,不一一详说了,需要慢慢印证。之后,便与大家交流,相互学习。”
第917章 医殿空了
夜幕之下,方运走下讲台。
一排排的大红灯笼高挂上空,依旧照亮全场,之前红灯笼的光芒像是干枯的血迹,而现在,满场的红光如同汩汩流动的血液,奔腾着,前进着,如知识之河,如文明之水,涌入圣道的汪洋大海,增强人族的力量。
依旧在座的医家人经历了洗练,许多人的白发减少,脸上的皱纹消散,文胆更加晶莹剔透。
那淡淡的血腥味也逐渐被杏花香气代替。
而离去的人,并非是被淘汰,他们只是底层的基石,或被水淹没,或被泥土掩埋,后辈甚至看不到他们的痕迹,但总会承他们的恩,食他们的果。
在方运走下讲台之前,一股无形的力量通过宁安县的圣庙传递到圣院,直达医殿。
“咚……咚……咚……”
医殿大钟响了七声,不断在医殿之内回荡,除了医殿之人,只有众圣能听到。
宁安县文院内,方运落座,处处私语,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形成了连绵不断的讨论声、辩论声甚至争执声。
在争论的过程中,医家读书人的目光越来越明亮,精神越来越旺盛。
杏花的香气也越来越浓。
几位老人无声无息进入县文院,或在树后,或在庭前,或在檐下,却没有一人在意他们。
在辩论的过程中,又有一部分人离去,这些人大都是庆国或嘉国的医家人,其中嘉国的太医令雷庐更是失魂落魄,眼中充满了浓浓的不舍,但却不得不带着雷家和部分嘉国医家人离开。
他的所学所知等一切告诉他,方运的《瘟疫论》很有道理,自己能够理解甚至支持这条道路,但是,他终究是雷家人,不可能跟在方运后面。
雷庐知道,一条新的圣道就在自己面前铺开,踏上便可能成大学士甚至大儒,但更会与家族决裂,若放弃,则文胆此生蒙尘,医道再难进一步。
雷庐选择了后退。
离开的庆国人也充满了无奈,宗家信不过学了方运医道的人,庆君更信不过。
宁安城的夜色下,多了一些满怀愁思的医家人。
但是,张仲景世家、华佗世家以及世代学医的豪门名门,则在不断催各家弟子向宁安赶来。
孔城,吕家。
“快!老爷子犯了急症,快给孙大夫加急传书!”
“孙大夫说,他在景国!”
“堂堂医家翰林跑去景国做什么?”
“参与宁安县的医道文会。”
“宁安县……罢了,快去找其他医家翰林,医家进士不行,只能吊命不能治好。”
“周翰林也去了宁安……”
“刘翰林在去宁安的路上……”
“王翰林不回话……”
“事不宜迟!快,我背着老爷子直接去圣院医殿,咱吕家终究是半圣世家,就算老爷子不算嫡系,毕竟是主家人,不韦祖圣的面子他们要给,我就不信医殿的人不帮忙!”
吕家的门大开,就见一个中年进士背着老人跑到马车,身边还跟着一个医家进士,胸前悬浮着一本医书,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笼罩那昏迷的老人。三四个年轻人跟着一起上车。
马车疾驰,奔向圣院。
一个年轻人道:“唉,都是方运搞的鬼,早不开晚不开,偏偏今天开医道文会。”
那中年进士呵斥道:“圣道之争是宗家与方运的事,你们这些年轻人少搀和,别被人当枪使。宗圣虽是杂家的圣人,我们理当声援,但方运难道是人族之敌?读了这么多年书,一点分寸不懂!”
几个年轻人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一行人匆匆来到倒峰山下,亮出世家的身份,说明来意后,几个人便乘坐机关梯直达山顶圣院,在圣院知客的带领下,快速来到医殿。
医殿乃是一片建筑群,由三座大殿、一座广场和各种偏殿院落组成,平日里大门前至少有两位医家秀才值守,负责接待来客,但今日,在朦胧的夜色下,医殿大门大开,门口却没有一人。
吕家人和圣院知客相互看了看,那知客朗声道:“吕圣世家之人前来求医,还望医殿慈悲。”
吕家人顿时感激地望着那知客。
知客连续重复两次,都没有得到应声,皱眉道:“医殿只有几处地方不能乱进,这医殿广场还是可以进的,走,我们进去,打探一下。”
一行人进了医殿,从广场的右侧行走,旁边的偏房本应该有人,知客带着他们慢慢找,找了七八间房,没见到一个人,而且一些房间内的文书凌乱,笔头的墨迹未干,似是事发突然走了个一干二净。
吕家进士道:“会不会发生了什么大事?”
举人知客面色微变,这里可是圣院,整个医殿的集体失踪那是多大的事情?
他急忙拿出官印传书给东圣阁,很快,那举人知客无奈笑道:“宁安的革新之声传到医殿,别说圣院,连整座孔城翰林或之上的医家人都被接到圣院,然后利用文界挪移到景国京城,再前往宁安县。”
帮助治病的医家进士惊道:“革新之声?方运的医道文会上出了革新之声?”
“东圣阁的消息错不了,否则医殿不会倾巢而出。”举人知客道。
“我没能参与真是可惜了,不过日后再学《瘟疫论》也无妨。既然出了革新之声,那方虚圣医务一科的甲等十拿九稳了。”
一个吕家年轻人愁眉苦脸道:“他方运开医道文会,咱们吕家人的病没人治,方运真是半点不饶过咱们杂家啊。”
“是啊,什么时候开不好,非得今天开!”
“我是不想怨方运,可总不能怨别人吧?”
那中年进士愣了许久,轻叹一声,道:“逼方运今日开医道文会的,怕正是咱们杂家啊。罢了,等医道文会结束再救治老爷子吧。”
那些吕家的年轻人一脸迷茫。
不多时,一艘空行楼船出现在宁安县上空、县文院门外。
就见一大批医殿和孔城读书人呼啦啦下船,足足过千,在四位大儒的带领下进入县文院。
方运与其余人起身迎接,寒暄之后才知道连医殿看门的医家秀才都来了,医殿都空了,哭笑不得。
医殿五位大儒尽数到齐,堪称医家百年最盛大的文会。
随后方运得知,张仲景世家和华佗世家的人已经通过文界直抵京城,也用空行楼船向这里赶,还搭载了其他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