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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 作者:黄蓓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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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顾着哭,居然都没有想起来应该想办法见到艾早,安慰和陪伴她度过生命的最后时间。艾早一个小小的人儿,独自一个人被关在办公室里,门外还有看守她的老师,等待她的是严酷到极致的命运,她心里的惊恐和绝望可以想象。我后来想到,如果我和艾早互换位置,她肯定不会像我这样怯懦和无能,她就是哭,也要站到操场上,对着全体老师和同学哭。
    多亏了赵三虎,这个忠诚和义气的小男孩儿,他知道不能够指望我做什么,干脆自己做主溜出校门。他狂奔到邮局,找到我的爸爸,再跟着我爸爸狂奔到公安局,找到张根本。
    找到张根本就对了。一个八岁小女孩无意识中犯下的错误,实在是可以说大,也可以说小,怎么说都行,事在人为。张根本甚至没有把这件事当事。他当时正在局里主持办案,青阳乡下公社里出了一个杀人狂魔,连杀四个女人,先奸后杀,那才是让他急得跳脚的大事。张根本对我爸爸摆摆手:“你先回去,等下我去处理。”
    我爸爸紧张得语无伦次,一再地哀求他,一再地强调小孩子经不住吓。张根本答应他:“我知道。我就去。”
    结果那天放学的时候,我看见张根本牵着艾早的手,若无其事地从学校办公室出来。后面跟着一脸恭敬的校长,一边送客,一边还不住嘴地解释什么。张根本那天穿的是一身公安制服,领口有鲜红的领章,腰间的皮带扎得板板正正,手上戴一副白纱手套。他走路的步伐很大,还有点急,头照例是仰着的,丝毫没有在意身前身后那些惊异的目光。艾早同样很平静,一只小手塞在张根本手中,时不时小跑两步,好跟上他的步伐。她的两条扎了蝴蝶结的小辫儿在脑后一起一落,像两只弹簧做的鸟儿。她紧抿着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张根本的脸,然后很快地又把目光移开。我很想知道艾早哭过没有,可是从她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件事结束了之后,我妈妈托了人,把艾早转到另外一个学校去了。妈妈觉得这事太大,如果不换一个环境及早遗忘的话,在艾早的生活中会留下阴影。
五  盯梢者
    天很热,阳光是从头顶上直直地射下来的,地上的砖头被晒得发白发脆,仿佛滴一颗汗珠都能将它们击碎。我脚上穿的是一双稍稍有点紧的凉鞋,原来是白色,现在已经旧得成了奶黄,鞋底磨得很薄,在酷热的天气里,鞋帮软成了杂货店柜台上广口玻璃瓶中的橘子软糖。我穿着这样的一双鞋站在大街上,感觉跟没穿鞋子差不多,脚像是踩在炭火上一样,需要时不时地用脚后跟着地,而把脚掌拱起来,脚趾将鞋底顶开去,在脚底和鞋底之间撑出一个可供空气流动的隙缝。
    我已经靠在梧桐树干上站了有一个小时了。把藤椅横着堵在店堂门口打瞌睡的烟杂店营业员,人称“黑麻子”的六指老头儿,几次睁开眼睛,歪过头,偷偷地观察和打量我。他不知道我在盛夏的正午傻瓜一样站在街边干什么。
    其中一次他甚至还起身,递给我一茶缸子晾在他手边的薄荷凉茶,然后提醒我可以坐到他的店堂里等人,店堂总是比树下要阴凉一些。我不敢喝他的茶,虽然当时我渴得能饮下一整口井里的水,我想起他就是用手上跷起来的怪异的小指头往茶缸里抓茶叶,甚至还会用那根指头仔细抹去杯口的茶沫,心里就别扭得反胃。
    我推说不渴,拒绝接他的茶缸,同时又用一个假笑表示了歉意。我现在已经长大几岁,懂得用虚假掩饰一些东西。再说,我不能偷懒坐进店堂里,因为坐进去了我就看不见街对过巷子里的那扇门。李艳华交代给我的任务是:盯紧那扇门,看看张根本进去了多长时间。
    我感觉自己汗水流尽、皮肤滚烫、差不多成了一只晒熟的红虾的时候,我的肩头上突然被人拍了一掌。我惊惶地回身,才发现张根本戴了一顶像电影演员那样的直筒窄边的草帽,穿着白色罗纹汗背心和米色的确凉西装短裤,笑眯眯地站在我身后。他旁边还站了个女人,这女人我认识,城中新开张的百货公司营业员。因为她的漂亮,百货公司刚开业的那几天,一拨又一拨的人涌向她的布匹柜台一睹芳容。
    我和艾早也去看过一次,我们共同的看法是。
    有一点像演《刘三姐》的那个黄婉秋。她好像跟张根本约好了故意穿成一种招摇的“情侣装”:上身是一件白色的真丝双皱短袖衫,下身一条米色的确凉长裤,尤其是头上也戴了一顶草帽,宽边,软顶,帽侧钉着一个用蓝丝带打出来的蝴蝶结。我在青阳城里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洋气的草帽,一时间竟有点呆愣。
    张根本似笑非笑地说:“是她让你盯着的吧? ”
    我张口结舌,本来就热得通红的脸,那时候一定红得发了烂。
    “履女人! ”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句。他嘴边的咬肌紧起来,纠成一个疙瘩,在脸颊处缓慢地滑动,看去让人无端地慌张,觉得接下去会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个强悍男人的引而不发最让人恐怖。
    我抬着头,着迷地看着那个女人,又心慌意乱地看着张根本。汗水从我的头发根里源源不断流出,蜿蜒地爬过额头,有的在眉毛处受阻,滴滴答答地落在下巴上或者地上,有的越过眉毛挂在眼帘,很狼狈,同时也把眼睛渍得生疼。
    张根本掏出一块格子图案的男用手绢扔给我:“擦擦! 你看你那副猫样。”
    我用他的手绢擦汗。手绢是刚洗过的,有一股好闻的阳光和香皂的气味。
    也许是我的狼狈模样让他好笑,他终于哼着鼻子笑起来:“你还侦察我? 你知道不知道我是侦察兵出身? ”他伸出手,在我的额头上试了一试,“呀”了一声:“烫得像火! 你要中暑的! ”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哭了起来,有一些伤心,也有一些委屈,还有一些任务没有完成的惶惑。
    他抓住我的肩膀,把我的身子掰转过去。
    催促说:“回家回家。告诉你妈妈,就说我说的,没屁眼儿的事情少做! ”
    说完这话,他转头对女人扬了扬下巴,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走了。从后面看,两个人一样的草帽,一样的白色上装和米色下装,身材都是高挑挺拔,连走起路来的起落摆动都一样,真的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回家之前,我没有忘记看一眼烟杂店里的挂钟:一点五十六分。就是说,张根本在那个女人的家里耽搁了整整一个午休的时间。
    六指老头儿缩在躺椅中看完了一出好戏,幸灾乐祸:“晚上回家,你爸爸要罚跪床踏板了。他之前跪过没有? ”又说:“回去让你妈想开点,是男人都花心,我年轻时也这样。”
    我差点儿笑出来,心里想,谁会稀罕长六根指头又是满脸黑麻子的人? 除非她自己的手指头同样多了一根。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李艳华在门帘后面上马桶,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臭味。我进门之后下意识地瞥一眼床前的踏板,思忖着人的膝盖跪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骨头是不是硌得很疼? 这屋子毕竟是艾家酱园几十年的老屋,房间高而且深,屋檐又阔,阳光轻易照不进窗户,屋里有一股陈年的阴森气,我进门不到两分钟,身上的汗水很快就收干了,汗毛居然爹了开来,凛凛地发凉。
    李艳华坐在马桶上,很惬意地出恭,同时隔着一道花布门帘,听我汇报。每次都是这样,我盯梢张根本回来之后,时间、地点、人物,事无巨细,都要描述得详尽而精确。偶尔我出于紧张遗漏了什么,或者嫌哕嗦故意略去细节,李艳华总会聪明地发现,然后一针见血指出漏洞,让我惊惧而羞愧。
    “你说他们两个人戴了一样的草帽? ”
    “是的。”
    “一模一样吗? ”
    “不是。一个是宽边,一个是窄边。”
    我知道李艳华隔了布帘能看到我的脸,可是我在外面看不见她的。
    “烂货! ”她恨恨地往地上啐一口唾沫。我能够想象出她此刻咬牙切齿的模样,她脸上白皙细嫩的皮肤会因为憎恨而皱成碎片。“贴上来的贱东西! 骚到大街上去了。”她的声音恶狠狠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枪膛里进出来的一样。
    我用指甲抠着自己的手心,考虑着要不要把张根本叫我转告的话说出来。后来我决定不说。我已经十二岁了,知道世界上的事情孰轻孰重了。张根本一天到晚难得在家里照面,大多数时候我必须跟李艳华独处,我应该服从她,尊敬她,做她的密探,仆人,甜饼,饵食。我是心甘情愿这样。我这样做了之后,才能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获得一个自由的转身。
    整个暑假中,我一天一天地游荡在青阳城的大街小巷里,在张根本的身前身后,在他那些不停变换着的女人的身前身后。我不知道张根本是不是极度地讨厌我,他当初答应李艳华领养我,现在是不是后悔得肠子发青。他肯定没有想到,把我收纳进门抚养多年之后,我居然成了寄生在他身上的一个尴尬的脓包,一颗随时都会拉响的炸弹,一抹怎么都拂不去的碍眼的尘埃。盯梢任务繁重的这个暑假,最早的一天,我曾经在清晨四点被李艳华摇醒,睡眼惺忪地踏着张根本的露水脚印出了大门。最晚的一天.街边的梧桐树都已经垂下枝叶打起了哈欠,我还像一只可怜的病猫一样蜷在人家檐下,等着张根本从桥下的理发店后门出来。
    我无法理解张根本对于女人的喜爱。在我看起来,那些女人大多数不如李艳华,没有她漂亮,没有她会撒娇弄痴,没有她这么好的护士职业,更没有一个宽敞气派的艾家酱园。可是张根本不嫌恶她们。他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体贴,风趣,轻松,和谐,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一种满足快乐。他眯缝着细细的眼睛,仰头大笑,下巴颤动着,喉结像老鼠样地上下窜动,连带着他的整个身子一起一伏,搭上一股风就能够飞起来的感觉。他会凭借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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