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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 作者:黄蓓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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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异秉和征兆。
    “就这个胖子吗? 他能把《红楼梦》倒背如流? ”
    “多蠢啊! 都不敢拿眼睛看人。”
    “你知道他今年多大? 他才十四岁! 他小学初中连跳几级,考试从来都是年级第一。”
    “真逗,他还害羞呢,脸红得像只灯笼。”
    李素清连吼带骂地扒拉开人群,挤进教室。艾好捂着小腹瑟缩在角落里,眉眼皱成一团,舌头拼命舔着肥嘟嘟的嘴唇,只差一秒钟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李素清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艾好尿了裤子。她闻到儿子裤裆里散发出来的热烘烘的尿水味。
    真是丢人的事。丢人丢得大了,因为可怜的小天才前一天刚刚上了省报,正在朝着青阳县历史名人的行列迈出大步,成为万人瞩目的中心,成为青阳县中的招牌和骄傲。此后的很多年里,校长要靠艾好长脸,县中要靠艾好招生,老师们要靠艾好吃饭。
    校长召集全体教师紧急开会,下了死命令:艾好尿裤子的事,谁都不准说出去。自己不能说,也不能允许学生说。违令者,老师开除教籍,学生开除学籍。
    暑假结束前,又一轮大学招生开始了。前一年是冬季招生,从七八届开始,恢复成夏季招生。各个报名点依然的人头攒动。拖儿带女的上届落榜生们不甘淘汰,梦想着再做一搏,徘徊在考场四周,胡子拉碴像一伙幽灵。年轻的应届生已经不声不响成长起来,加入到高考大军,他们意气风发,目光闪亮,长着酒红色青春痘的脸庞上是莫名其妙的自信和排他。
    新华书店进了一批高考复习资料,半小时内抢购一空。再想进货,就没有了,出版社只印了这么多,多印嫌烦,反正效益和收入又不挂钩。进货渠道也不畅,火车皮、汽车都是紧俏商品,没有关系根本发不了货。女营业员们懒懒散散,一件毛衣的织法能讨论半天,管你柜台外的顾客急还是不急。所有的事情都是乱糟糟的,人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东飞西撞,似乎嗅到一些商品的气味,可是谁都不想越雷池一步,就怕再一次被割了资本主义“尾巴”。
    艾家酱园和艾家小偏院暂时沉寂,与世隔绝。艾好读高一,我和艾早读高二,再过一年我们才能体会到临战前的紧张。
    梅雨季节来临了。绵绵细雨,哗哗中雨,瓢泼大雨,轮番上阵,不给阳光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街道湿漉漉的,陈年石板泛出黑亮的光泽。树木吸够了水分,膨胀开来,绞一把就能挤出绿生生的汁。墙角每天都能冒出灰白色的菌菇,圆不溜丢,有些像小伞张开,有些像小拳头团着,用手一拨,它们就齐根掉落,断裂处散发出清香和腐烂夹杂的陌生气味。我和艾早为它们能不能食用争执不休,可是谁也不敢冒险尝它一尝。
    从外地来了两个神秘的客人,一个年长,一个年轻。年长的那位戴厚边框的眼镜,镜框是栗色的,看上去十分沉重,时时刻刻都会从脸上坠落一样。可是他自己毫无察觉,见人就点头,露出被烟熏黑的牙齿,很和气很恭敬地笑。年轻的那个恰恰相反,头昂着,脸上很少有笑容,常常会很不耐烦地皱一皱眉头,嘴里发出“嗯”的一声,总之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这两个人住进县委招待所之后,给县教育局的人打了一个电话。教育局的人马上去县中,把正在上课的艾好带出来,送进招待所他们的房间里。这当中校长出面问了下情况,教育局的人打着哈哈,说他们也弄不太清楚,反正是上面派下来的人。还说,那个戴眼镜的老头儿是大学教授,讲一口很难懂的福建话。年轻的那个是老头儿的上司,政工干部。
    我妈妈李素清得知消息时,艾好已经被带走了,上课用的一本数学书都没来得及收,规规矩矩地摊开在他坐的桌子上。此情此景让李素清浑身打一个激灵,她生怕艾好被人糊里糊涂带走,用去做一些人体科学实验,尤其怕有人给艾好的脑子通电,她认为电流会杀死脑子里的大量细胞,让人变傻。她急急忙忙奔向招待所,要在那些人动手之前拼命抢出艾好。这孩子完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做母亲的必须事事小心。
    招待所的服务员很客气地把李素清拦住了,理由是,她们接到了通知,房间里正在进行的工作要求保密,外人不能随便进出。
    “我不是外人,我是艾好的妈妈! ”李素清认真解释。
    “那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李素清没辙。做老师的人不可能在招待所门口耍痴撒泼,这点尊严还是要有的。
    大约在两个小时之后,艾好面无表情地从楼上下来。他好像很累,走路摇摇晃晃,眼神也游移不定,身上的衣服散发出梅雨天久阴不干的沤馊味。
    “艾好! 艾好! ”李素清扑过去抱住了儿子。
    “他们是谁? 对你做了什么? ”
    艾好疲倦地答:“就问了一些问题。”
    “问了什么问题? 你怎么回答? ”
    艾好很茫然地望着李素清,开始发愣,拒绝回答母亲。
    李素清就不敢再问。她知道,要艾好把刚刚经历的一切做出总结和归纳,条理分明地讲述出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她如果坚持刨根究底,结果就是艾好的崩溃,他会歇斯底里,会发火,尖叫,甚至失去知觉,瘫软成一摊烂泥。
    两个外地人第二天就坐汽车离开了青阳。
    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一点点暗示都没有留下。
    李素清跟艾忠义分析,这两个人不是医学院的,就是教育科研单位的,跟几年前把艾好弄到南京去的情况差不多。李素清有把握地说:“一准是看过陈清风的那篇报道。上面对艾好有兴趣的人肯定不少。”她又说:“以后我们要订个规矩,不能让人随便接触艾好。都这么为所欲为,把我们做父母的放在哪儿? ”
    李素清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两个人跟医学院和教育科研单位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们背后的光环更炫更亮:中国科技大学。他们一路奔波赶到青阳,是代表学校来面试艾好。
    面试——随意地出题,广泛地交谈,察言观色,仅凭感觉来判定优劣:对面坐着的这个人,他有多少潜能和特质,他能否承载起将要承载的希望,他的身上可以开掘出多少闪闪发亮的金矿。艾好才十四岁,思维还没有定型,可塑性令人乐观,他的身体是一条打开未来世界的通道,走进去将会发现,空间无限宽广。
    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的录取通知下来之后,全城轰动。暑假最后的日子,我妈妈李素清从早到晚端坐家中,接收着来自县教育局、县中、亲戚、朋友、同事和邻居的祝贺。握手,微笑,道谢,送客出门。握手要热情,笑容要真诚,别让人感觉小人得志。送客送到门边,亲戚们和重要客人要送出巷子口,起码的礼仪。艾好呢?艾好出来呀,跟叔叔们说句谢谢!这孩子太内秀了,请别在意,请原谅。走好走好。
    一天下来,李素清腰酸背疼,脸颊僵硬,喝粥都张不开嘴巴。
    艾忠义不善待客,便负责采购艾好的生活用品。两条棉被,~床厚的,一床薄的。春秋天盖薄的,冬天把薄的换下来当垫被。一顶蚊帐。
    一条凉席。两只面盆,白色的洗脸,草绿色的洗脚。一只热水瓶。一个漱口兼喝水的搪瓷缸。牙膏牙刷。毛巾梳子。棉毛衫两套。汗衫短裤两套。毛衣、毛裤、棉袄、外衣外裤。棉鞋单鞋棉袜单袜。笔。本子。信封信纸。一个可以夹在床头看书的台灯。……
    艾早推一辆自行车跟在艾忠义身后,买完一样,往车上装一样。自行车的车把、大杠、车后座已经堆挂得无隙可乘。艾早嘲笑父亲:“搬个杂货店过去,不是更便当? ”
    艾忠义好脾气地笑:“到你上大学那天,也一样。”
    艾早做个鬼脸:“我没这么麻烦,带着钱就行。”
    艾忠义推心置腹地跟女儿谈心:“你觉得怎么样,这事? 对你弟弟是好还是不好? ”
    “怎么会不好? 起码他两年之后不用参加高考。要换了是我,笑都要笑死了。”
    “要真的是你,我也会笑。可艾好不一样。
    你记得他那年去南京吗? ”
    “那年他才八岁。今年他十四了。”
    艾忠义叹口气:“我可不觉得他长大了多少。”
    给艾好置办的东西堆满了一个小床,还放不下,长条凳上也搁了一些。李素清一样一样交代给艾好:被褥蚊帐怎么用,衣服要几天换一次,脏衣服怎么洗……她打来一盆水,随便泡进去一件衣服,示范着洗给艾好看:领口,袖子,前襟,下摆。肥皂泡在她手里聚成白色的一堆,发出噗噗的声音。她的手在水中灵活摇动,像一尾蹦跳的鱼。艾好规规矩矩坐在她对面,似看非看,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我妈妈终于停住手,忧心忡忡地盯住了艾好,感觉无比沮丧。
    九月初,张根本从运输公司弄到一辆卡车,兴致勃勃地要送艾好去学校报到。因为车厢装了行李之后还是很空,我们一家人就都爬了上去,权当出门旅游。李艳华那几天肾病复发,脸上脚上都有点浮肿,所以她不去,留下来看家。
    张根本说,从青阳到安徽合肥,要经过扬州,仪征,六合,浦口好几个地方,差不多一天时间。我们于是带上了茶叶蛋,馒头,萝卜于,还有装在军用水壶里的茶水。艾早问张根本,过不过南京? 过不过长江大桥? 他说不过,因为青阳和合肥都在江北,基本上沿着长江走吧。
    不过他又说,如果我们想看看南京,回头的时候可以专门走一趟,绕不了太多的路。
    艾早喜形于色,她对我说,她早就想去南京逛一逛了。我说我也是,我想去中山陵,还想去雨花台,城墙和夫子庙也想去,我要看的地方太多。
    艾早和我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我们既新鲜又兴奋。我妈妈说她去过扬州,在教师进修学院读过一年书,那还是在生我和艾早之前。她记得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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