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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你是乌龟!”胖商人不服说:“我去年去金邦跑皮货,花了一锭赤金同那柔福帝姬和陈婉容共赴云雨巫山了。”说罢一阵狂笑:“只要有钱,凭谁去了金邦都能去睡那些帝姬妃嫔。金枝玉叶呀,那真是肌肤如玉,那个真是~~”
“快说说,快说说~~”立时围过一堆人,冷落了荷花台上那弹琵琶的美人,仿佛柳玉娘之后,这胖商人高谈阔论的《塞北嫖帝姬》反成了压轴戏,连伺候在一旁的茶壶龟公都驻足细听,不时爆出阵阵浪笑淫语和明知故问。
胖商人正说得吐沫飞溅兴致勃勃,忽见眼前一个东西打下,“啪”的一声砸倒桌上酒盅,骇得众人仰头向楼廊望去。就在这一瞬间,一桶泔水泼了下来,众人哎呦惊叫了四散而逃,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胖商人躲闪不及,那泔水端端的都淋头而下,臭气熏天,腌臜不堪。
“什么人!”护院家丁抬眼看去,就见一个瘦小的背影一闪就不见了。
台下一片狼籍,人跑桌掀,一队家丁匆忙的跑上楼去捉拿闹事的人。
云馨阁内,玉娘换上一身白色罗衣,外罩一件滚着浅蓝色花边的褙子,守了菱花镜在补妆。
卢定忠从屏风后轻轻绕出,来到玉娘身边,望着玉娘那美若晨花的容颜没作声。
玉娘没有回头,只看了镜子用樱唇轻抿红纸补妆,淡笑了问:“今天又是如何混进来的?”
“老鸨子忙了数钱,哪里注意到我。”卢定忠凑近些说:“昨天那岳老六又给你来信了?怕一开头又是‘玉娘卿卿见书如晤’吧?”
见玉娘不屑的笑着整理云鬓,卢定忠奈不住性子问:“玉娘,玉娘你好好想想。那岳老六是家世好,可他哥哥岳飞能让他娶一个青楼女子进门吗?表妹,表哥等你了这么多年,你倒是说句真心话,你是如何做打算的?”
玉娘轻抿了樱唇笑笑,只将岳翻的信放到蜡烛上烧了。
卢定忠目露欣喜,一把搂过玉娘高兴的说:“表哥就知道玉娘是不会负我的。”
玉娘推开他说:“玉娘不会接纳他,也不见得就能接纳你。人家都说老鸨爱钱姐儿爱俏,你有什么?他岳翻可是什么都有。”
卢定忠落寞的说:“我知道,没钱就不能为你赎身出来,说什么都是没用。可岳老六也不见得就能赎你,谁不知道他哥哥是个厉害货色。偏这岳老六也是见了他哥像老鼠见猫一般,他就是有这份贼心娶你,怕也没那份贼胆迎你进门。你去打听打听,宜兴的百姓都要把岳飞捧成神了,金兵都害怕的喊他‘岳爷爷’。你真若摊上这么位大伯,怕也少不了看脸色。”
柳玉娘仍只是浅笑,静静的坐在一旁拨弄起琵琶,嘈嘈切切的声音响起,卢定忠闭了嘴。
“玉娘,我若是真有办法赎了你出来,你肯随表哥走吗?”
柳玉娘飞眼瞟了他说:“痴人说梦。”
“我是说如果~~”
忽然门外一阵喧哗,玉娘慌忙打发表哥卢定忠躲去屏风后面,就见门一开,一个瘦小的身影进来,一句话不说如只小老鼠般嗖的钻进床下。
“月儿,你又惹事了吗?”玉娘无奈的对床下问,不多时门口就跑过一队护院。
“出什么事了?”玉娘问刚进门的丫头小罗,小罗笑得直不起腰,偷声说:“不知道是哪个促狭鬼,从楼上泼了桶泔水下去,足填到那左五爷的嘴里。”
玉娘又气又笑,拉长声音说:“怕若是被妈妈抓到了,要打板子了。”
话音才落,门一开,进来两个少年,笑吟吟的喊着:“玉姑姑。”
玉娘一惊,却见是岳翻的侄儿岳云,忙拉过他问:“云儿,姑姑不是嘱咐你说不要再来了吗?建康城虽然金兵的大军撤去,但城里还是有金兵把守。兵荒马乱,你一个小孩子这么往返多危险。你去对你六叔讲,单他差你来送信这点,姑姑便不屑去睬他。”
“玉姑姑,是爹爹派云儿到建康城外公干,云儿顺便帮六叔当回信鸽。再说云儿也想玉姑姑。”
“啐!昨天刚走,今天就又回来了。”
“一天不见就想。”云儿笑了说,调皮的样子,讲一封信递给玉娘:“六叔嘱咐说,玉姑姑一定要看,务必给他的准信。六叔说,如果玉姑姑答应,他就来迎玉姑姑去宜兴。”
玉娘拈起桌上的几块儿糕点用帕子包给岳云说:“去对你六叔讲,不要混闹了。再者建康不是你一个孩子久留之地,快回去吧。”
深入虎穴,不带兵刃,这若是被金兵抓住拿了他岳大将军的儿子去要挟,怕真是麻烦了。
“玉娘,玉娘,快来看,谁来请你去赴宴了~~”老鸨子的声音由远而近,伴随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别是金兵。”玉娘小心的说,忙欲推了岳云藏在屏风后,又一想卢定忠在那里,就推了岳云藏在床栏后的纱幔里。
“玉姨,彦直给玉姨见礼。”岳云在床幔后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吓得双腿打颤。
怎么会同韩彦直在这里撞上?韩二哥这个快嘴雀,若是被他知道了来留香楼,定然传得谁都知道。这若是传到爹爹耳朵里,怕又要吃顿竹笋扁肉了。
就听韩彦直说:“我娘说,明晚宴请前日立功的将领,要请姨娘去助兴。”
玉娘的声音:“怕是你爹爹的主意吧?”
就听韩彦直难为情的笑笑,央告说:“玉姨,爹爹说,若请不动玉姨出山,爹爹要治彦儿的罪。玉姨总不忍彦儿受苦吧?”
岳云心里寻思:“不对呀,那日我临走时听说干爹第二天就要请玉姨去陪宴助兴,推算好了时日才来建康城替六叔送信。怎么会改到今日?”
就听玉娘说:“彦儿,你大哥请不回我,你就可以了吗?不是玉姨驳你爹的兴致,只是近来姨娘身子不好。”
岳云明白,原来是韩世忠派人来请过,没请动,就又派韩彦直来请玉姑姑。
“不好了,玉姐姐,那个塌鼻梁的金兵又来了!”小罗匆忙闯进来,一阵慌乱的喧哗声在门外响起。
玉娘慌忙推了韩彦直说:“彦儿,你快到床幔后躲躲。”
岳云心里一慌,急中生智一蹲身倏的钻进了床下,却见一双亮亮的眼睛忽闪着看着他。原来床底下还藏了个人。
6 置之死地难后生
6 置之死地难后生 岳云一慌,心想哪里来个小贼,躲在床下定然是来偷玉姑姑的糕点吃。
急中生智一把掐了小贼的脖子,用手紧紧捂住他的嘴。
那小贼倒也知趣,挣扎几下见讨不得便宜,也就放弃了,安安静静的同岳云一起从床帘缝隙往外看。
“她就是柳玉娘?带走!”岳云还没看得真切,就听见外面一声喊,一阵凌乱的响动。
“别碰我,我自己走。”玉姑姑镇静的声音。岳云心想不好,为什么金兵要来抓玉姑姑?
就听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尖利的说:“金爷爷,我们姑娘不能这么带走呀。”
就听来人中一个南方汉人的口音喝骂说:“少啰唆,你们的皇后公主都伺候金爷,一个妓女又算什么。”
岳云顿时恨得牙根痒痒,猛的松开手边那个小贼就要冲出去救玉姑姑。反是那小贼忽然反手一把搂了他的脖子,堵住了他的嘴,低声在他耳边“嘘”了一声。
岳云不知道这小贼要做什么,小贼却搬过岳云的头,中肯的眼睛看着岳云,那眼神在说话:“别急,等等看。”
岳云忽然觉得这眼神很熟悉,就是如何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黑暗中同这眼睛对视片刻,再回头看时,就见众人离去时的靴子和玉姑姑那飘荡的裙摆。
岳云见屋里人空,刚要从床下爬出,那小贼却捂住他的嘴不松手,又向他摇摇头。
不等岳云发作,屋里传来动静,就见一双平头布履从屏风方向晃了出来,在屋内踟躇片刻,又走向桌子,纸张响动的声音。岳云给小贼递了个眼色,爬到一个有利的位置向外看。原来这人他认识,是玉姑姑的表哥,他唤做卢表舅的那个人。卢表舅拿起的竟然是六叔给玉姑姑的那封信,他看了看又笑了笑,塞在怀里走了。卢表舅刚走,门外一队人就闪进来喊:“二公子,你在哪里?”
岳云才记起韩彦直就在他们不远的床栏帷幕里躲着,就听韩彦直应了一声出来,慌张的斥问:“你们去了哪里?刚才金兵人多势重,我还指望你们拿金贼呢。”
“二公子,别多事了。听老鸨子说,金兵不过请柳姑娘去弹唱助兴,不会有事。只不过那些金兵粗野了些。”
韩彦直懊恼的说:“若不是父亲嘱咐我此行隐蔽,不能暴露身份,我早就~~”说罢跺脚叹气,吩咐手下速去追上金兵,查看下柳玉娘的行踪。
众人散尽,小贼才拉了岳云爬出来,丫鬟小罗也进了房。
岳云才发现这个小贼原来是玉姑姑身边打杂的一个小哑巴。岳云在玉姑姑房里见过他几次,只觉得他总是怪怪的,平日用块儿方巾蒙了半个脸,露出的皮肤如落了皮的松树般吓人,只剩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让人接受。
这时同岳云同来的冯虎也推门进来,低声说:“云儿,金兵押了玉姑姑往北出城了,怕是要绕道送到金兵长江的船上去。”
“走!去看看。”岳云同冯虎往外跑,小哑巴追上去一把抓住岳云的衣襟,眼睛在说:“带上我。”
“你也去?”岳云看了小贼坚定的目光,甩开他说:“要掉脑袋的,别填乱。”
不想那小贼抓住他的衣襟就是不放。
冯虎说:“云儿,你真去吗?可是要误了回营缴令的时间了。拉肚子,遇到金贼,救老婆婆,船漏水的幌子都编了个遍,这回拿什么借口去搪塞你爹呀?”
“先去救姑姑吧。”岳云管不了那么多,见那小贼就是不松手,只得忿忿的说:“跟我走吧。”
出了留香楼,岳云同小贼同骑一马,同冯虎一道打马加鞭顺了金兵撤离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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