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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外面似乎……真的有什么声音。
也不知道为什么,贾桂芝忽然紧张起来,她屏着呼吸走到窗边,动作极慢的,把挂了闩钩的木窗抬起了一道缝,眼睛朝着缝隙处凑了过去……
触目所及,如遭雷噬,手突然颤栗着不听使唤,窗下沿叩到木台,咯噔一声轻响。
好像惊动到外头的女人了,又好像没有,贾桂芝脑子里轰轰的,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耳膜鼓胀的厉害,忽然间,好像回到了太爷爷贾三公临死的时候。
那个干瘦的像个核桃一样的老头,蜷缩在被子里不住的咳嗽,再然后,瘦骨嶙峋的手臂掀开被子一角,不住向她招着。
母亲老早吩咐过她,太爷爷是老糊涂,脑子有病的,早些年放着大上海繁华的日子不过,举家搬到囊谦来,现在,想回去都回不去了,那是大城市,不是想去就去的。
那时,太爷爷已经病了好久了,身上又酸又臭的招人嫌,平日里,她只会在门口偷偷看一眼,或者蹲着玩耍,从来不进去的,但是那天,太爷爷的手招着,一下又一下,招魂一样,鬼使神差的,就把她给招进去了。
太爷爷死死攥着她的手,说了很多很多话,到最后忽然歇斯底里,双眼翻白着面色狰狞,她吓的哇哇大哭,闻声冲进来的母亲生硬掰开太爷爷的手,抱起她就往外跑,身后,太爷爷沙哑着声音歇斯底里地叫:“就是这孩子,你也看到的,就应在她身上,就应在她身上……”
母亲当时铁青了脸,说:“不要信这些屁话,什么妖魔鬼怪,活佛会保佑我们桂芝的!”
……
冷风扑面,好像有点冷,周万东不耐烦的翻了个身,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眼睛有意无意间眯缝了两下,忽然瞳孔放大,蹭一下坐起来,清醒之后气的大骂:“你神经病啊,大半夜不睡觉开窗站着,吓死老子了!”
贾桂芝置若罔闻,两只微颤的手搁在木台上,面前的窗扇大开,夜还很深,不知名的虫子啾啾叫着时停时歇,面前一条弯弯杳杳寂寂凉凉的青石板道,悄悄静静,静静悄悄。
妈的,更年期妇女,各种神经各种病,周万东骂骂咧咧起来关窗,窗子合上时,他听到贾桂芝近乎呆滞般嗫嚅着说了四个字。
白英小姐。
***
司藤很晚才回到旅馆,秦放居然还没睡,正坐在楼梯上等她,一见到她就紧张的站起来,司藤在他开口之前先说话:“完事了,没事,回去睡吧。”
秦放有些不敢相信,再三跟她确认:“不会再有麻烦了对吧?央波他没能真的复活沈银灯是吧?”
司藤觉得他小心翼翼的紧紧张张有些好笑,说:“没什么事,回去睡吧。”
秦放长舒一口气,这一天有惊无险的,总算是安然度过,他转身回房,刚走了几步,司藤忽然又叫他:“秦放?”
秦放应声回头,晕黄色的灯影下,司藤扶着楼梯的边沿站着,表情有些奇怪,带着安静和疲倦的余味。
很少见到,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司藤,不咄咄逼人,不居高临下,不冷眼讽嘲,平和的像是要和他拉家常,秦放居然觉得不习惯了。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吗?”
真不像是司藤会问的问题,秦放愣了好一会才说:“没什么人了。”
司藤似乎有些不相信,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
是没什么人了啊,秦放细想想,自己都觉得空落:父母都是在前几年过世的,亲戚们多半在老家,搬到杭州之后本来就疏远,到了他这辈,忙东忙西自娱自乐,就更加没联系了,父亲临死前还嘱咐他:秦家多少有点人丁不旺,就盼着他早些结婚生子,别怕交罚款,能多生就多生几个,一大家子才热闹。
秦放说:“现在想想,怪对不起我爸的,那时候忘不了陈宛,总觉得不能接受别人了,我爸的病拖了很久,到死我都没能给他带个儿媳妇来。有了安蔓的时候,我爸已经过世了。我还专门带着安蔓去我爸坟上,给我爸烧纸说,下次再来,没准就是一家三口了,运气好点,一家四口也有可能。现在……”
现在好么,还一家四口呢,又变成一个人了,不,不死不活的,连一个人都算不上吧。
司藤原意是想起个话头,打听一下他家的远年旧事,没想到反变成揭人疮疤了,于是随口劝他:“也用不着难过,以后你遇到合适的,照样可以拖家携口给你爸个交代。”
秦放摇头:“经过这两次,再也提不起劲了,觉得不想结婚了,一个人就挺好,反正感情这事呢,我也看透了……”
话没说完,后脑勺上挨了司藤一巴掌,亲爹啊,他后脑早上被央波砸过一棍子,这一巴掌下去,痛的险些抽搐了。
秦放痛地直嘘气,司藤镇定自若说了句:“忘记你脑袋有伤了,应该照着你脸抽的。”
这说的是人话吗?秦放真是一肚子气:“好好说着话,什么意思啊?还带动手的啊?”
“见不得屁大点人,装深沉,我都没看透,你看透什么了?”
“你这辈子,是没受过什么挫折,吃喝不愁,事业顺利,嫌生活不够刺激,把感情那点事祭出来反复烧纸上坟,沈银灯窥探你的记忆,陈宛是你最念念不忘心怀愧疚的人,我想不通,她淹死了,要怪也是游泳池旁边的地砖太滑了,你内疚个什么劲儿啊?”
秦放没想到她开门见山直指陈宛,一时有些怔愣,沉默很久才说:“如果那天我送她回家,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如果那天她妈把她关家里不让她出来,她也就不会死,归根结底,这事怪她妈。”
秦放哭笑不得:“司藤,你讲点道理。”
司藤笑笑:“我挺讲道理的。”
又说:“小时候,丘山对我不好,变着法儿整治我。我那时候就知道,如果没人保护你,你就得站出来护着自己,我捡丘山爱听的话说,他指东我绝不向西,谁还天生下贱,只不过为了少挨一顿打,多吃一顿饭。丘山用火烧过我,我知道我最好不要碰火,看见了火塘就尽量躲远。快死的时候,我先给自己挖好坟,省得曝尸野外,有狗翻我的骨头吃。所以我没法同情你的陈宛,喝多了酒,头晕,就应该找张床好好睡一觉,跑到游泳池边上干什么?失足落水死了,自己要负九成的责任,谁知道平地一声雷炸出你这个圣人过来揽全责。”
秦放下意识想开口分辨,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司藤似乎也没有继续对话的兴致,转身往楼上走。
秦放目送司藤回房,觉得今晚的对话真是奇怪,怎么说到陈宛了呢?
后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总是反复着司藤的那句话:喝多了酒,头晕,就应该找张床好好睡一觉,跑到游泳池边干什么?
一夜无眠,熬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第二天一早,居然是颜福瑞过来敲门,门一开就脸色板正地通知他:“司藤小姐让你收拾东西,说是今天要回杭州。”
今天要回杭州?昨儿晚上司藤怎么一句没提?还有,什么时候轮到颜福瑞这个外人来通知他了?秦放站在门边看颜福瑞走远,他上了楼,司藤站在走廊里,似乎对他交代着什么。
心里怪不是滋味的,有种突然间地位被人取而代之的不适感,就在这个时候,滴滴短音,手机上有短信息进来。
单志刚发的:“还在榕榜苗寨?”
秦放正想编辑回复,蓦地心里一动,退出阅读,回到上一级页面。
略数了数,这几天单志刚发的短信有三四条,有时候是“忙完了吗,还在榕榜苗寨?”,有时候是“还在苗寨啊,什么时候回来?”
老实说,不像单志刚的风格,一来单志刚习惯打电话,觉得动舌头比动手指打字来的方便,二来哪怕两人是好朋友,单志刚也很少查岗一样追问“在哪啊”,第三是,自己离开时,委托他对安蔓的后事多多上心,按说这两天正是手续、火化和仪式的时候,单志刚发来的短信里,一条都没提到安蔓。
不不不,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这些日子受司藤影响,难免疑神疑鬼,秦放自嘲地笑笑,顺手就揿了单志刚的电话,反正是要回杭州,跟他说一声也好。
……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应答……”
秦放的眉头渐渐皱起来,揿断电话之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公司业务部门经理的电话。
那头显然没想到是上司的电话,怕不是以为老板突击查岗,很是一阵手忙脚乱:“哎秦总,我……我在上班路上,今天堵,车子动都不动……单总?哦,单总请假了,好像有点事,发短信给几个部门负责人的,虽然两位老板都不在,但是我们各项工作都很正常,有流程在,没什么大问题……”
第57章
周万东的生物钟掐的很准;赶在天亮之前醒过来;带着贾桂芝离开落脚的那间屋子,寨子里人多眼杂的,还得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先避一避:好在苗寨建在山上;曲里拐弯的,很容易就能找到偏地头。
贾桂芝一路上都恍恍惚惚的;就跟没睡醒似的;好几次都是周万东拽着她走的;好不容易在个破屋后头停下来,周万东躁得直拿手扇风;看看时间差不多;掏手机出来给秦放发短信;颠来倒倒来颠的还是那句话:在苗寨吗?
昨儿他留意过,榕榜苗寨的确挺偏,估计很少有外人来,只要秦放还在寨子里,打听个一日半日的总会有眉目的。
短信发出去,长长吁一口气,又低头检视自己胳膊上的伤:以前伤的比这重的都有,拿布条狠狠裹起来,撑个三五天不在话下,对近乎自虐的这一点,他是很有点自豪的,觉得自己吃得苦,下得狠,真汉子。
布条有些松,他一边胳膊夹住,另一头牙齿咬住拉紧,一边拉一边含糊不清问贾桂芝:“抓到了秦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