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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提的青年一身雪白衣衫,面色惊惶,正是许文礼,右手提的青年着鸭绿色外衫,不过二十出头模样,神色仿佛孩童般天真,只因被陌生人攥住后衣领,满心不悦,只一心想要挣开。
这呆傻小青年不是别人,正是乐安。
远成子随手一抛,将许文礼抛开,冷声道:“你这孽徒,竟然是非不分,弃明投暗,与五族盟之敌厮混一处。若非潘辞禀报,险些被你蒙混过去。”
许文礼面如金纸,沉沉跌跪地上,颤声道:“师父,徒儿……我……”
许文礼原本带乐安前往大周,拜访布法大仙,以寻求治愈乐安的手段。
不料这番回转,竟遇到五族盟围攻修业谷,长春派赫然在其中。许文礼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带领乐安隐匿在附近。原本藏得妥当,那青藤甫一出土,许文礼便分辨清楚,那正是潘辞新练的邪法。故而心神大乱,不慎露了行藏,被师父抓个正着。一时间冷汗涔涔,渗透中衣。
乐安却不懂其中利害,因被远成子提了衣领,一味扭来扭去,抱怨道:“你松开!”
远成子冷哼一声,“你竟为这等蠢笨丑陋的杂碎叛离师门,为师起初收你入门,当真是有眼无珠。”
他手指间寒芒一闪,不待许文礼喊出声时,便在乐安颈项一削,将那小傻子头颅砍了下来。
许文礼两眼圆睁,嘶声喊道:“乐安——!”
远成子仍是冷哼,手掌凭空一压,便将许文礼压得扑倒地上,动弹不得。
两名长春派弟子闻讯赶来,奉命将许文礼牢牢捆绑起来。
展长生神识扫过,眼睁睁看乐安被杀、阿礼被擒,心头愈发沉重。无数青藤接连冲破地面,冲撞在金光阵的护罩上。
风瑶已命人取出了议事堂中的貔貅伏云椅,这便是斩龙门最后一层防御,若是突破,斩龙门再无半分依仗。
正当此时,天际遥遥露出一层阴云,转眼就靠近前来。
左庄诸人望见时,顿时大喜,五族盟千人围攻区区一个斩龙门,竟然久攻不下,众人皆有些心浮气躁,如今见了援兵,自是欣喜。
斩龙门一方却是个个绝望沉郁,陷入了穷途末路。
展龙道:“不如撤退。”
张易等人亦是道:“掌门师叔不必为我等困守,当撤则撤。”
展长生却不语,这五族盟出手狠辣,他若撤了,其余弟子焉有命在?
不过一时迟疑,那团硕大云团已近在咫尺,露出其中形形色||色,足有千人的修士来,其间依稀有多人十分眼熟。
张易、刘忠错愕,失声唤道:“白松?”
云层散开时,这浩浩荡荡的修士群便立在了五族盟对面。
一名青年面貌的修士灵压深厚,赫然已有金丹高阶修为,此时越众而出,拱手道:“裕隆国大胜山庄杨章,展长生于舍妹有救命之恩,特来报答。”
又有一人紧随上前,亦是拱手道:“元光派李镜天,犬子于青元仙境中承蒙搭救,大恩不言谢。”
随即又是一人手持拂尘,潇洒一揖道:“在下白松,流喜洲松翠观一介挂名散修,无牵无挂,只得孤身前来报恩,还望恩人莫要嫌弃。”
随即那人群接二连三,自报家门,皆是展长生自青元仙境中搭救出来的诸人,或是携家带口,或是孤身前来,要报答救命之恩。
展长生只觉胸腔内一股热气上涌,指尖亦是微微颤抖起来。
他救人之时自然不曾图过报答,眼下这局面远远出乎意料,却叫他分外感动。
至于张易、刘忠、风瑶、傅玄之诸人,却早已红了眼圈,修为低微者,更是在这绝处逢生的时刻,难掩心头狂澜,泣不成声。
第八十三章 饲虎
五族盟一方未曾料到情势急转直下,自然人人面色不善。远成子将手中尸身抛开,大步迈出,足下剑光闪烁,将他托至半空,犹如铁塔一般横在前来救援的众修面前,怒道:“魔枪灭世,大厦将倾,岂不闻覆巢之下无完卵?尔等是非不分,轻重不明,只为一己之私,就要助纣为虐,驽钝至此,可笑至极!奉劝诸位,开灵智长心眼,仔细思量分明,若是冥顽不灵,休怪我长春派剑下无情!”
远成子金丹后期,离半步元婴不过稍欠火候,这几句呵斥中用足剑意,铿锵如春雷绽过晴空,震得云层散尽,露出万丈金光的骄阳来。数十名修为弱者受不住这震慑,只觉万千锐利炙热的微小刀刃刺破防御灵璧,将通身切割得血流如注。
铮一声脆响,修业谷外护谷大阵又被这几句重喝撞得裂开一道缝隙。
以杨章为首,数名修士在半空张开剑域,方才将远成子雄浑剑意挡下。那青年样貌的修士一身松柏绿的华贵衣袍,足踏浓绿剑光,在半空悠闲得仿佛一尾游鱼,容貌温雅俊逸,手掌中放出个银白水泡,渐渐飘离,在半空飘飘忽忽,朝着远成子靠近,那修士肃容应道:“道友此言差矣,种善因,结善果,恩怨分明,是为顺天正道;为一己之私,恩将仇报,是为逆天邪道。我等修道之士,修逍遥心,寻长生道,但求问心无愧,不叫心魔入侵,动摇道基。”
杨章这番正气凛然的辩驳,嗓音温厚,犹如一道潺潺水流温和弥漫,伴随那水泡悄无声息炸裂,释放出亲和灵力,将远成子遗留的霸道剑意化解得干干净净。
慎元子身后有数人同样自青元仙境脱困,连同元化宗门人一道,此时听了杨章三言两语,不免露出几分动摇惭愧的神色。
气氛一时沉郁,反倒是玉山真人突然轻笑出声,施施然催动足下祥云,行至远成子身侧,曼声道:“杨道友此言,却是本末倒置了。魔枪灭世,个人恩怨何足以道?我等以救苍生为己任,大道无情,何必拘泥小节。”
杨章一时语塞,那名唤白松的挂名散修却笑嘻嘻凑上前来,手中拂尘朝肩头一靠,开口应道:“我曾听凡间书生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与我等修士道虽迥异,却是殊途同归。”
杨章也是通透灵慧,只听他如此一提,立时跟上,“白兄所言甚是,堂堂五族盟,罔顾道义天理,合千人之力灭这微末宗门,以众欺寡、恃强凌弱,与邪道何异?立身不正,如何行正道、顺天意?”
五族盟这一方,人群之中,便有个年轻修士怯生生小声道:“师父,那位道兄……仙境中,同我做了多年邻居,还助我猎了好大一头青尾鹘。”
他口中所言的“那位道兄”正是傅玄之,此时正趁护谷大阵外双方口舌争锋时,同其余斩龙门弟子一样,在谷中席地而坐,争分夺秒调息回复,面色却仍然惨白如纸,显然一场恶战耗尽灵力,若是再多斗上几刻,只怕要力竭而亡。
那年轻修士的师父是个虬髯大汉,此时只恶狠狠瞪那小修士一眼,喝道:“住口!休要胡言乱语。”
那年轻小修士顿时没了勇气,悄然无声躲在众位师兄背后。
始作俑者左庄却自始至终,默然不语,负手昂然,有若一块山头古岩,分毫看不出动摇。
慎元子却一面听双方唇枪舌剑,捋须的手动得愈发快,终于开口道:“我五族盟素来以守护天下为己任,遵循平衡之道,岂是那等恃强凌弱的暴徒?罢了,只诛杀展长生一人,收服斩龙枪,其余人等,就此退散,以紫晶令为凭,五族盟绝不追究。”
此言一出,再度动摇人心。
满地打坐调息的斩龙门弟子中,便有几人倏然睁眼,仰头看去。
风瑶手扶一把貔貅伏云椅,柳眉倒竖,厉声喝道:“谁敢走,我现在就斩了谁!”
张易同傅玄之彼此对视一眼,不由苦笑,风瑶长于经营,却不擅修行,微末道行胁迫起来,哪里有半点威力?
然则那斩龙门上下,竟果真全无半个人出声。
展长生立在最前方,长枪杵地,面色阴沉森寒如霜,旁人望着是高深莫测,实则本人已五内俱焚。他只觉手中长枪愈发灼热,几欲烧焦掌心,指缝间已然隐隐有鲜血渗出,这等危急时刻,却偏偏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夏桐生竟失去踪迹,不曾逃入石屋避祸,反倒不知去向。
他有心叫毛毛去搜索,那体型庞大的幼雕实则胆小如鼠,在半空盘旋许久,竟被这浩浩荡荡的人群与冲天的灵压骇得不敢靠近,只敢在远处观望。
此时人人向展长生看来,他只得强压心头躁乱,冷声道:“人各有志,自行抉择就是。”
刘忠便上前一步,同展长生并肩而立,肃容道:“我不走。”
商阙紧随其后,行动间竟有几分灵活,不若傀儡当初那般僵硬,其余傀儡自然听命行事,团团围在身周。
张易、风瑶、傅玄之等人不提,其他弟子、仆从一个接一个纷纷开口道:“我不走!”
纵然满目惧色,面含瑟缩之意,开口亦带了颤音,却仍是道:“我不走。”
近百个嗓音合一,汇聚成了洪流,在山谷中奔腾起伏。
慎元子闭目道:“执迷不悟,杀了。”
远成子便立时扬手,长春派众剑修得了号令,手中剑光如爆裂一般纷纷乍现,狠狠撞在护谷大阵外罩上,激起成片水沫般的破碎灵光。
展长生收了阵盘,两手横枪在前,沉声道:“开阵迎敌!”
大阵开时,无数青绿藤条涌入,展长生一马当先,长枪斜挑,杀意咆哮如江河决堤,无数锋刃冲破藤蔓阻挡,寸断破碎,飞起漫天断枝残叶。
展长生又是一个腾身,仿佛化身鹏鸟跃向半空,斩龙枪刺向地面,杀气深入地底十余丈如入无物之处,随即猛然一挑,如雨的泥屑石块当中,飞腾起一块足有成年男子大小的肉色块茎,那块茎形如长棺,坑坑洼洼,仿佛顽童捏成的拙劣泥块,表皮伸出无数条被斩断的尺余长藤蔓,正痉挛一般轻轻抽动。
展长生正要一枪刺穿那块茎时,突然仰头,朝正杀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