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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向左看,还是向右看,视线里永远被暗红色的草占据了。小沙弥走在前方,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只能看到那抹青色的背影。
毫无变化的印象,从一开始带来的冲击到后来的麻木。李瑾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天地之间,自己似乎就要这样一直不断的走下去,看不到来路望不到尽头。
茫茫然然行走间,李瑾忽然听到一种声响。
“哗啦哗啦…”像是水流流动的声音。那声音从远处传来,在寂静的夜里一清二楚。
在前方带路的小沙弥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条河。”他指着前方某处说道。
“河?”
“没错。”小沙弥点点头,面目表情,“奈河。”
“奈…河…?”李瑾慢慢眨眨眼,很久才在混沌的脑中反应过来小沙弥说的是什么。
奈河,只属于冥界的河流。传说在奈河上有座前,名位奈何桥。奈何桥边有个孟婆,每个死去的亡魂都要喝下一碗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才能进入新的轮回转世。
李瑾跟着小沙弥来到河边。河水是暗暗的红色,由如他们一路而来的红草。站在河边,只觉得河水浩渺无边,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从河水中泛上来。站得久了,又觉得一股无法言语的寒气从脚底冒起来,透过皮肤,直钻到骨头里。
宽广的奈河上空空荡荡,无论是传说中亡魂通过的桥还是河边的孟婆,都没有踪影。
李瑾呆然的伫立在奈河边良久,久到觉得双脚都被寒气侵袭得没有知觉。
“走吧。”
“去哪里?”小沙弥又伸手拉了一下,李瑾被冰得一激,回过神来。
小沙弥指了指横贯在他们面前腥气冲天的血红河流,一直面无表情的青白面孔上缓缓牵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渡河。”他硬邦邦的声音中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喜悦。
李瑾混沌的脑中盘旋起一丝疑惑。然而,还没等他仔细探寻这丝疑惑是什么。河面上忽然卷起一阵风,小沙弥青色的僧袍被风吹鼓起来,河边的红草也被吹得高高飞扬起来,漫天都是。
被风卷起的红草吹打在李瑾脸上,眼睛有些睁不开。
“来吧。去你原本应该去的地方。”小沙弥朝他走来,拉着他一步一步向河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幽冥界…2
“哗啦哗啦…”血红的河水发出巨大的声响,河床开始震动起来。血红的河流仿佛被刀劈开一般朝着两边分开。
李瑾的面前出现了一条道路。累累白骨不计其数,密密麻麻,严严实实的覆盖在奈河河底。那是一条由白骨铺就而成的道路。
奇怪的是,河水分开之后,原来那股冲天的腥气变为甜腻香馨的气味。
“跟我走吧。”小沙弥抬脚跨下河去。“侉拉。”那是脆弱的白骨被踩碎的声音。
李瑾被那股甜腻的气息引诱着,跟着小沙弥的步伐跨出去。原本因为头脑昏沉而觉得沉重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他觉得自己轻飘飘得没有重量,周围的风吹得他往前进。
“啊,我这是要去到哪里呢?”李瑾漠然得想着。
混沌的天空暗云密布,仿佛要压到头顶。暗红色的草屑飘散在周围。
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一股清冽之气冲过来,把鼻翼间的甜腻气息冲散得一干二净。有人拽住了自己的手,那人使得力气很大,手掌微微出了点汗,潮湿温暖的感觉顺着自己冰冷的手掌往上蔓延。无论怎么甩动都无法挣脱。
于是李瑾回过头。发现眉清目秀,长相相当俊俏的男人蹙着眉头,用十分锐利的目光盯着自己。
李瑾回过神来,“段兄。”他说道。
“你想要干什么?!”段容西的神情从未见过的冷峻,“你的阳寿未尽,快点离开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想把李瑾拉过去。
李瑾伸长了手,想要去到段容西身边。这时候,他的另一只手感觉到一阵刺痛。已经走到河底的小沙弥转身走过来,牢牢拽着他,青色的面孔上的眼珠显得既无光又阴冷。
风吹过来,把小沙弥的宽松的僧袍吹动开来,露出一直藏在僧袍下的手。那是不剩一丝血肉完全惨白的白骨。
李瑾这才发现,僧袍所勾勒出来的轮廓就是一具骨架。
“你要跟着我走。”小沙弥的骨架身体在风中格格作响,似乎随时都会散架。他的指骨已经刺破李瑾的皮肤,插&&进肉里。
一边是段容西要把他拉到岸边,而另一边是小沙弥想把他拖进河里。
李瑾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从中间撕裂开,他想要挣脱左右两边的拉桎,却发觉身体轻飘飘的使不上力气。拉扯的痛苦使他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风突然变大了,暗红色的草被席卷得漫天都是,分开的血红色河水哗啦哗啦发出嘈杂的响声。
身上撕扯的疼痛加剧,连脑袋也一起尖锐的疼痛起来。李瑾的眼前一片模糊,就算是近在眼前的段容西的脸也看不清楚。
混沌的天空,充斥满视线的暗红色,以及段容西模糊的身影,一切都开始扭曲起来。尖锐的疼痛仿佛要把他的脑子劈开。
“李郎…”一个声音蹿进李瑾脑中,十分温柔的女子的声音。
随着这声呼唤,李瑾模糊的视线骤然清晰起来——窗外浑圆的落日即将沉入天边尽头,窗口一株白兰却开得正好,幽香四溢。屋里铺着厚厚的地毯,书桌旁的架子上,摆放着几样乐器。
——这是。李瑾眨眨眼。
“李郎…”女子的呼唤再一次响起,李瑾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绛红宽袖衣衫的女子朝着他走来。女子皮肤白皙,脸如银盘,眼似银杏,唇点朱丹,盈盈而行,珠圆玉润。
然而,这贵妇模样女子却蹙着眉头,满面忧愁。
李瑾见女子朝他走来,反射性的伸出手去搀扶。女子却像没有看见他一样,径直走了过去,甚至穿过了他的身体。
李瑾愣住了,他的视线随着女子转动。女子走到窗前,那里早就站着一个人。穿着褐色丝绸质地的衣服,长身玉立,听到女子的呼唤转过身来。
在看到窗口站立人的模样时,李瑾那些初见时的似是而非的熟稔感化作最为亲切的熟悉感一起呼啸着扑面而来。难怪他一开始就觉得眼前的景物太过熟悉。那个现在窗口的男人,如果岁月在其脸上添上几道皱纹,背稍微有些驼起,那分明就变成了他每天都会见到的容貌——他的父亲岐王李范的容貌。而这间房间,也分明就是他儿时玩耍的地方,岐王府的书房。
“李郎,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你也可以纳妾的。我…”女子轻轻咬了咬嘴唇,仿佛做了某个重大的决定,清亮的目光坚定不移,“我不会介意的。”
“婉娘不必再说。”年轻的岐王把女子拥进怀中,“你不用担心,相信我。”
——婉娘。李瑾心中一震。无数次,无论是父亲还是赵大娘都叹息着提起这个名字,无数次,他试图想像拥有这个名字的人的长相。因为这是因为生他早早过世的母亲的名字。
母亲。李瑾只觉得胸口有一股热流在激荡。他目不转睛盯着女子,头发,眼睛,嘴唇,手臂,希望能将一切深深印刻进自己的脑中永不遗忘。
然而,事与愿违,他越是将视线盯住在母亲身上,从窗口射进的黄昏的光就越是强烈刺眼。短短一会时间,母亲和父亲相拥的景象就融进了过分刺眼的黄光中。
李瑾一眨眼,就发觉自己已经身处别处。依然年轻的父亲目光冷然,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衣,带着帷帽,看不清容貌。
“岐王,你可想清楚了。”那人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父亲点点头。
“用邪术驱使小鬼,索他人的一命换一子,所谓一命换一命。但此等事情毕竟违背天纲,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后果,在下,也不敢担保。”
“术士,你照做就可以了。”
“岐王意志坚定,在下,就不推辞了。”黑衣人躬着身体退出去。
还没等李瑾反应过来,眼前的画面又变了。
在邻湖的窗口,雍容的母亲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满面幸福,“不知这孩子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真想早点见到他。”
画面又一转,紧闭的大门内传来女子几欲死去的嘶喊,声音痛苦得即使是听着就让人颤抖。门外父亲来来回回走动,心急如焚。忽然,门内撕心的叫喊猛然沉寂。父亲的脚步一顿,缓缓转头盯着紧闭的房门。
“哇——”婴儿的哭声响起来,父亲被这骤然响起的婴儿声一惊,身体一抖。
门开了。赵大娘踉踉跄跄走出来,眼眶通红,她见到父亲,膝盖一软双膝跪地。“婉娘她…”赵大娘声音哽咽,眼眶通红,“婉娘她撑不过,去了!”说完,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脸上的欣喜之色尚未完全浮现,父亲的脸色瞬间惨白,仿佛被泼了冰水一样僵直在原地。
“为什么…”父亲嘴唇蠕动,“明明已经祭献了一个人,为什么婉娘还会…为什么…”
屋里,婴儿的哭声震耳欲聋。
脑中尖锐的疼痛把李瑾拉了回来。眼前红草漫天,他仿佛刚从窒息的边缘回来一般大口大口吸着气。
“因为你,我才无故被害死的。你要回地狱,地狱!”小沙弥嘴巴不停的张合,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话语,指骨快要贯穿李瑾的手掌。
刚才一瞬间见到的无数景象让李瑾一时回不过神,眼见就要被小沙弥拉近河里。
“恶鬼,还不速速退去!”段容西一皱眉,空着的手结了一个手印,指尖渗出鲜血。段容西一边念着快速而厉声地念着咒语,一边把自己的血甩向小沙弥的脸。
“哧啦哧啦…”小沙弥的脸上冒出青烟,皮肤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血肉。
“啊…”小沙弥痛苦地惨叫着向后退去,但是手还是顽固地抓着李瑾,想把李瑾一同拖过去。
“退!”段容西靠过来,用他沾着鲜血的手用力劈向小沙弥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