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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27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去世,在死之前,他给自己的继承人赚下了丰厚的遗产,对外,吞并了室韦、奚和渤海国,基本统一了北方草原和东北的森林草原地区,更打进榆关(今天的山海关),占领了营州、滦州和平州地区(今天的昌黎、迁安、滦县和唐山地区),将草原帝国的势力扩张到燕山以内,中原的一角。对内,初步建立起完整的统治构架,辽河流域的农业也蓬勃的发展起来。一个新的草原霸主已经隐然成型了。
继承他位子的,是他的儿子耶律德光,父亲的遗产,使他有了进一步挑战的实力。无论是对外挑战中原的霸权,还是对内挑战那些部落的酋长。很快,中原的拳头比大小竞赛就给他提供了这样的机会——有人拳头不够大,又想坐庄,于是就想办法作弊,请他这个拳头够大的来助拳。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塘派人来请他帮忙对抗后唐末帝李从珂,扶自己坐上帝位。代价是送上沿着阴山和燕山山脉南侧的幽、涿、蓟、松、顺、瀛、莫、蔚、朔、云、应、新、妫、儒、武、寰十六州(也就是今天北京、河北北部、山西北部),向契丹称臣,并且腆着脸认小自己11岁的耶律德光为父。耶律德光一盘算,这生意划算,名利双收,还外带一便宜儿子。于是,在他的支持下,石敬塘翻盘成功,推翻了后唐,建立了后晋政权。而作为传统中原王朝对抗北方草原帝国的前沿要地的燕云十六州和作为关键屏障的阴山和燕山山脉,也落入了契丹人手中。中原的大门,便从此向契丹人敞开了。
六月债,还得快,后晋的报应马上就到。石敬塘死后,他的侄子石重贵登位,由于不满对契丹的屈辱地位,他向耶律德光提出不称臣,这在耶律德光看来无疑是忘恩负义。于是大怒的耶律德光连年进攻后晋。虽然后晋军在作战中获得了像阳城之战这样巨大的胜利,但架不住无险可守,契丹人想什么时候来进攻就可以什么时候来。后晋军却处在输不起的境地,一旦关键性的会战失败,国家也就只有灭亡了。在抗住了前两次大规模进攻后,第三次终于崩溃,大军统帅杜重威在被包围后向耶律德光投降,契丹人长驱直入攻入开封,后晋亡国。
直到这个时候,耶律德光才发现,在赛场上,已经没人比他的拳头更大,那么,也应当由他来坐庄了。于是他在开封以汉人的礼节登上皇帝的宝座,改国号为辽。可是,中原的老百姓并不买帐——契丹人的军队是不管后勤的,要吃要用就出去抢,他们管这个叫“打草谷”,进入中原后,他们也照此办理,四处大肆抢掠——各路武装纷纷抗击契丹侵略者,小股辽兵不断遭到歼灭,令耶律德光发出“我没想到中国人如此难制”的感叹,不得不下令撤退。就在撤退的路上,相州人民起来反抗,耶律德光下令攻城破后进行大屠杀,男子全部杀死,女子都随军带回草原。契丹兵杀人杀到最后甚至玩出把婴儿抛到空中用刀捅死的花样。后来驻守相州的官员光掩埋的尸骸就达到了十余万具。
撤出开封的时候正是四月,天气正热,习惯生活在北方塞外的耶律德光很快就水土不服生了病,走到半路就翘了辫子。传说他去世的地方叫“杀胡林”,不过也很难说这个地名是原来就有的,正好被他撞上了,还是后来宋人专门起来恶心辽人的。
天气酷热,尸体会很快腐烂,契丹人为了把耶律德光的尸体运回草原,就把他的肚子剖开,摘除肠胃,在里面放满了盐,直接把皇帝整成了好大一块腌腊肉。中原的百姓管这叫“帝羓”,我们可以将这两个字理解为皇帝牌腊肉。
辽太宗耶律德光之死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分裂——游牧部落联盟为了争夺最高统治权导致的内部分裂可以算是常态,不发生才奇怪。这其实也可以算契丹草原帝国的一次危机。但老天又帮了契丹人一把——中原的大小军阀继续醉心于拳头比大小的比赛,对于契丹,只要他们不来添乱就行了。和部落联盟不同的是,已经走在通往集权帝国道路上的契丹并没有像之前的匈奴、突厥那样分裂下去——他们分而又合了。
接着即位的辽世宗耶律耶律阮、穆宗耶律璟无论是雄才大略还是能力手段都不能和阿保机、德光这样的强人相提并论。但他们的时代却是契丹帝国史上最关键的时刻——就在他们的时代,契丹正式完成了从部落联盟到集权帝国的蜕变——从他们自身就可以看出。靠强人维持的政权很常见,草原上出现过太多,但在强人死后,大多免不了四分五裂的命运。而只有常人甚至庸人都能维持政权的稳定和整体性的时候,这个政权才是真正进化到了有严整的政治架构的集权帝国。耶律德光灭后晋,真正接触到了中原政权的组织形式,他带回的大量后晋高级官员也为契丹政权结构的最后完成提供了极大的帮助。就在这个时代,日后辽帝国的基本政权结构最终固定下来。
谈到辽帝国的政治架构,却是出了名的复杂。辽帝国根本的政治组织结构是啥?可能会有许多人说是南北面官制度,南面官以汉制制汉人,北面官以契丹制制契丹人。正确,但不完全正确。因为还有一个根本,斡鲁朵制度。而偏偏这两个制度还是相互交叉,相互渗透的。
每个辽帝上台的时候,都要从各个契丹和其他游牧部落以及生活在州县中的汉族、渤海族人民中抽调出一部分,脱离国家政府,组成自己的私属游牧集团,这就是斡鲁朵,汉语的意思是“行宫”。这个游牧集团一旦产生就不再解散,在皇帝生前,它扈从着皇帝在国内四处迁徙游牧,皇帝的所有子孙后裔(除了即位为新皇帝的)也隶属于这个斡鲁朵。而在皇帝死后,则作为先帝的遗产,追随着新皇帝继续履行扈从的职责——虽然新皇帝也要组建自己的斡鲁朵。终辽一世,共有九位皇帝,两位当权太后,一位皇弟和一为权势滔天的大臣组建了十三个斡鲁朵,称为十二宫一府。斡鲁朵由于是皇帝的私属,所以并不归政府管辖,组成它的各族百姓也不由国家管理。在它的内部,也有南北面官之分,由北面官管理部族百姓,由南面官管理汉族和渤海族百姓。而按辽的兵制,每个成年男子都是士兵。我们可以发现,斡鲁朵这个巨大的游牧集团实际上是皇帝手中随时都掌握着的一只可观的军事力量。
在跟随皇帝迁徙之外,还有一部分汉族和渤海族百姓,他们定居分布在全国各地,但也属于斡鲁朵,也不是国家的齐民编户,称为蕃汉转户。他们平时劳动,为迁徙的斡鲁朵提供经济支持,战时如有需要,则马上转为军队,就是所谓的“宫卫骑军”。
斡鲁朵之外的部族和州县下辖的定居百姓才归辽政府统辖。同样,由北面官管理部族百姓,由南面官管理定居的汉、渤海族百姓。辽政府的最高权力机构是分别管理北面官和南面官的北、南枢密院。由北面官管理的各部族又被分为两部分,分别隶属于北南二府(契丹人在命名两分的机构时,习惯使用“南北”作为区分,北、南面,北、南府和后面要提到的北、南院是不同的概念),二府的长官称宰相,其中北府宰相原则上由后族萧氏世预其选,而南府宰相原则上由皇族耶律氏世预其选。但有原则就是用来被打破的,到了辽中后期,也偶尔出现了汉族人担任北面官里的两府宰相,我们姑且可以把这看成“民族融合”的加深吧。
北南二府统辖了辽境内的所有部族,包括契丹、奚、室韦、女真、祖卜等等。其中契丹本部的诸部族中,五院部、六院部、品部、乌隗部、涅剌部、突吕不部隶属北府,乙室部、楮特部、突举部隶属南府。这九个契丹部族里,又属五院部、六院部和乙室部最为强大,它们的首领被称为“大王”,官署被称谓“王府”。而五院部又称“北院”,六院部又称“南院”——那是因为这两个部落是由一个部落分割而成,那就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出生其中并凭借其力量统一契丹的迭剌部。正因为迭剌部太过强大,阿保机才将其一份为二,另立皇帝绝对掌握的斡鲁朵制度。而就算这样,五院部、六院部仍旧是契丹诸部中数一数二的大部落,更由于和辽国宗室不一般的亲缘关系,从而被视为皇族的一部分。统领两部的北院大王和南院大王的政治地位自然也是相当的高。被契丹征服的奚组族也有着强大的势力,契丹人在同化奚人的同时,也给了奚族较高的地位,奚族设为奚王府,和南、北、乙室三大部并称为辽的四王府。
辽国的部族兵制也十分独特,所有的部族都在平时分出一小部分男丁服役去边界戍守,过一段时间后再轮番替代,这和唐代府兵制度很有相似之处。而一旦发生大规模战事,则在政府命令下全体动员开赴战场——因此不要问辽究竟有多少军队,辽统治下的游牧部落有多少男丁,他就能动员出多少部队——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北院、南院、乙室三王府部族的驻扎地沿燕山山脉和阴山山脉的北麓自东向西一字排开,一旦燕云有事,就可以就近动员增援。
而燕云地区还存在着汉军,和中原地区的军队一样,辽的汉军也是募兵制下的职业兵,当兵吃粮,为国服役。
每当我路过北京城西北的西直门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的望一望西环广场那造型奇特的三座拱型大楼,因为在它们后面,有一座并不出名的小桥,叫高梁桥,桥下的长河,便是高梁河。如果我们把时间倒转一千三百年的话,就在现在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的同一块地面上,身穿黑色铁甲的骑兵排出编队和红色军装的步兵组成的方阵正激烈的搏杀,数万支长矛组成了森林,漫天的箭矢下成了暴雨,无数的马蹄踩出漫天的烟尘和震耳欲聋的雷声……公元979年,就在这片土地上发生了一场决定了当时中国命运的会战——宋辽高梁河会战。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