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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那三株西府海棠,便是爹爹亲自移种过来的,我小时候最是喜欢摘这上头的海棠,可惜那时人小够不着,常常都得闹着爹娘,让他们摘了才肯罢休。”
谢安娘指着那三株丈许高的海棠,脸上绽放出一抹暖暖的笑意,声音中满带朦胧的回忆,晏祁只是静默的陪伴在侧,神情专注地听着她的童年趣事。
这是一段他不曾经历过的童年,在他的记忆中,童年便是一段模糊的影像,充满了阴暗与晦涩,那似乎是个压抑的地方,连喘一声气都得小心翼翼。
只是他也记得不大真切,那童年往事在他脑海中,便如同蒙了几层轻纱,不止遥远而且迷离,他也无心探究,过去的终将过去,他只需顾虑眼下和未来便是。
他微微侧头,静静的凝视着讲得正投入的谢安娘,当她说到岳父摘了支海棠哄着她的时候,脸上虽带着融融笑意,眼底却印刻着些许落寞。
待到她话音一落,他便伸手折了支快被压垂的海棠,送到了她手中:“你要是喜欢,便将这三株树移到我们院子中去。”
谢安娘怔了怔,垂眸望了眼手中的繁花似锦的艳丽海棠,心中流淌过丝丝暖意,她将花放到鼻尖嗅了嗅,一股沁人的馨香扑面而来。
只不过她却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必麻烦,这是爹爹特意为娘亲种下的,便让它们留在这里陪伴着爹娘吧!”
晏祁闻言,稍愣了一下,将这几株树移到云起居,她往后便能常看到,心中也算是聊有慰藉,不过她既是另有想法,便也作罢,遂也点了点头:“也好。”
只不过云起居中确实稍显空荡,他以往不爱这些花花草草的,便让人将其尽数铲了,现下既是两人同住这院子,便也得考虑她的喜好,既是如此,那便寻些她喜爱的花草再种下罢!
两人又在甘棠院中走了一圈,之后又与大房、三房的人同席用了午膳,倒也热闹了一番,赵氏却是始终不曾出席,听朱氏说是依旧神志不清,不能出来见人。
席间谢袭拉着晏祁喝了不少,幸而晏祁酒量尚可,倒也未曾被灌了个酩酊大醉。
虽不至于醉得昏昏沉沉,可到底也是喝了不少,朦胧醉意还是有的,只是他脸上却不显,还算清醒的与谢安娘一同离开了。
马车驶到西直大街,走得异常缓慢,谢安娘掀帘探了眼外头,只见原本宽阔的街道,此时却是堵了个水泄不通。
望了眼车内浅眠的晏祁,谢安娘便让坐在车外的南欢去探听消息,没多久,南欢却是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
这会儿晏祁也醒了过来,他揉了揉脑袋,似是酒意还不曾褪去,谢安娘递了杯茶过来,他接过抿了一口,便问南欢:“外头什么情况?”
南欢擦了擦汗道:“少爷,听说是知州大人下令,让官兵封锁城门,以防止城外流民接连不断涌入。”
流民?谢安娘暗自狐疑,哪儿来的流民?再联想近些日子听到的零碎消息,莫不是……
事实如她所想,确实是禹州近邻泽州那边过来的逃荒难民,之前河口县的云河决堤,大片村庄良田被无情大水冲毁,再加上当地父母官德行有缺、政令失误,使得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碰上这么个视财如命的县令老爷,将层层剥削过赈灾粮款尽数昧了下来不说,还玩了一手陈粮替新米,那些发下的赈灾粮不是长了霉,就是掺了沙,简直是不给人活路。
本就无家可归的老百姓,一直忍饥挨饿着,好不容易盼到了朝廷的救援,以为只要咬咬牙便能将眼前这劫渡过去,可排着长长的队伍,却只得到这么一碗稀疏可见,如清汤寡水般的米粥,心里便已有怨言,只是有总比没有好,咬咬牙也就忍了。
岂料,大多喝了米粥的老弱妇孺,当晚却是腹痛难耐,体质稍弱些的人更是没撑过当晚便死了,这下子,难民们的情绪便如火山喷涌般,再也抑制不住的爆发了。
河口县的县令也是傻眼了,知道事情大发了,当夜便带着妻儿财宝跑路了,扔下一个烂摊子在这儿,待到泽州知州知晓这事,早已一发不可收拾,这事儿传到郢都,立马就有钦差过来处理和查明这事儿。
那位钦差大人也有几分本事,安抚住了情绪暴动的难民,还安排了民工前去修补堤坝,这事儿本来到此也算是接近尾声了,只是老天爷似是心情不甚明朗,接连下了半个多月的大雨,让奔腾不息的云河,瞬间成了脱缰野马,咆哮着、嘶哄着,猛烈的撞击禁锢它的河坝。
前面修缮一新的堤坝再次崩裂不说,雪上加霜的是,泽州境内各地接连传来噩耗,说是云河途径之地,便是一片哀鸿遍野。说来也怪,这云河堤坝重新修缮加固才过两年,怎的就像年久失修般,经不起半点河水的猛烈冲击。
这其中要是没有猫腻,饶是谁也不会相信,作为在官场沉浮数十年的老油条,钦差程大人自是猜也能猜到其中的弯弯道道,左右离不开官场上贪污*,私扣公款,只是如今当务之急,却是得先解决庞大的难民问题。
难民数量的急剧增加,使得挨着泽州的另几个州府压力倍增,每天都有无数的难民蜂拥而来,禹州知州见城中负荷量过大,只得先下令封锁城门,并在城外搭建难民营。
谢安娘他们的马车之所以堵在这里寸步难行,听说就是在为前方紧急出动的官兵让道,果然,等了一会儿,前方的道路便又重新疏通了,马车缓缓的向晏府驶去。
☆、第61章 请帖
随着时间的流逝,禹州城外的难民越聚越多,对于钱粮医药的需求也日益增加,府衙仓库里的储备物资眼看就要撑不下去,而这洪水却不知何时才会退去,难民返乡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禹州的知州大人可谓是头发都快愁白了。
不知谁人暗中献上一计,恰好解了禹州知州的燃眉之急,只见由知州夫人牵头,在城中最大的集会场所清逸园,举办了一场茶花会,城中但凡有点头脸的人家,皆在邀请之列。这关口举办宴会,倒是让大家伙儿有点摸不着头脑。
同样收到帖子的晏府中人,也在暗自猜测其中的用意,步湘汌趁着用午膳的当口,将这事情说给了晏祁小两口听,旁的时候她却是不愿掺和到他们日常中的,小夫妻俩既是组成了自个儿的小家,她这个当娘的便不往两人中间凑,怒刷存在感了。
甚至连早上请安的规矩也免了,她向来起得晚,何必让小夫妻俩等着她,便只每日中午聚在一起吃个饭,其余时间各忙各的,多自在省事!
用膳过后,步湘汌便将请帖拿了出来,让小夫妻俩过目:“这是今早收到的请柬,看样子是推拒不了。”
往常晏府也偶尔会收到类似邀请,步湘汌基本是能推的便推,鲜少在外头露脸,当初匆匆寻了禹州城落脚,便是顾虑晏祁身体还未痊愈,到达禹州城便已是极限,并不适合再匆匆赶路。
待到晏祁身体稍有起色,步湘汌也改变了自己原本的想法,她为何非得待在穷山僻壤躲一辈子,便似永远见不得光的老鼠,带着孩子苟且偷生得活着。
这禹州城离郢都相距甚远,基本不用担心有人认出她,再说又有谁会想到一个已死之人,竟会带着孩子以寡妇自居,光明正大的在禹州城中生活?既是如此,何不就此停留,这一住便是十年。
谢安娘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抬头望了眼晏祁,他俩之间也就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因着两人一同浏览请柬内容,彼此更是凑得极近,仿若连气息也交织在一起。
她稍稍偏头,便见他轻抿着嘴唇,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唇角稍带点弧度,这是他对某件事感兴趣时惯有的动作,她也是在日常相处中逐渐摸索出来的。
譬如说,他若是抿直了唇,便表示他不喜欢,有一回两人一齐用晚膳,她夹了一筷子青菜给他,他顿了顿,望了她一眼,唇角不自觉抿直了,却也没说什么便将其送入口中。
见他这般表现,她以为他并不反感,便又陆陆续续夹了几筷子青菜放进他碗里,他都照吃不误。直到后来陪着婆婆聊天的时候,方才知晓他并不爱食绿疏,甚至称得上深度厌恶,想必那抿直的唇便是在表达不喜。
只不过,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每次都照夹不误,不吃点蔬菜怎么行!
接触久了,便会知道他并不如外表表现的那么冷硬无情,他的表情如同正常人一样生动有趣,只是被隐藏得很深很深,需要一点一点的靠近,才能探知他生命中所有的喜怒哀乐。
晏祁略微思索,心中便有成算,抬眸瞥了眼谢安娘,便见她正凝神盯着自己,因着两人挨得极近,透过她清亮的茶色瞳孔,他甚至能清晰的看见自己,那感觉,仿若被浸润在一汪温温柔柔的清水中,明快而畅意。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缠绕,顿了两三息,谢安娘便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眼,只是脸颊上升起的两团红粉氤氲,却是不言而喻的点出了她的羞涩。
那深似寒潭的漆黑双眸,就那么旁若无人的可劲儿地盯着她瞧,以至于她差点出现了错觉,竟是觉得那人向来漠然的瞳孔中,似是流露出了一抹少见的温情,那一刻,她仿佛听到自己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失控,让她吓了一跳,内里越是紧张娇羞,外表越是云淡风轻,自然而然的别开了眼,对着步湘汌提出了自个儿的疑问:“娘,这知州夫人此举也是奇怪,哪有官家夫人这么堂而皇之地下帖子的?”
士农工商,士在首而商在尾,只有商贾求着入了官家的眼,哪儿有官家会放下清高傲气邀请商贾巨富之流的?这强势的邀请背后,所隐藏得动机不得不令人深思。
步湘汌听得她语气中隐含的担忧,开口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知州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去了便知!既是茶花会,你就当时陪着娘出去散心,跟着娘吃好喝好便成!”
到时候挑个安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