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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四子降生后,罗世~祖大赦天下不说,甚至欲封太子,不想那孩子也是数月后也是个承受不了福气的,夭折了。罗世~祖几次有意废后,立童妃为后,不过是童妃自己不愿罢了。皇四子去世没多久,童妃病逝,芳龄二十二,罗世~祖次年三月病逝,年仅二十四岁。罗氏皇朝不足三百年,说是亡于动乱,实然也算亡于莺歌族中女子之手。”
皇甫策见泰宁帝久久的沉默,轻声道:“皇叔因何说起这些?”
泰宁帝笑道:“朕少时读书,曾拿此事耻笑前朝,代代皆情种,每每不得衷。后来想一想,所谓恶因之树,难结善果。这些悲剧,只怕并非那一代代帝王的情憾,许是开始就定下的劫难。历朝历代谁不是以兵起家,却很少有像罗氏那般嗜~~杀,商州十日,南定三~~~屠,累累尸骨几十万,这样的朝廷从开朝就坏了根,怎会有好下场?”
皇甫策轻声道:“罗氏皇族后三代都无所出,都是旁支继承来的。”
泰宁帝轻声道:“是啊!一个皇族走到了末路,什么事干不出来?宫侍都敢毒杀自己的皇帝,末帝时期,后宫有主却似无主,宫中(因)~~乱不堪,为让八九岁的小皇帝彻底熟睡不吵不闹,宫女竟是自行与皇帝行人~~~~伦之事。”
皇甫策轻咳了一声,轻声道:“皇叔看的是野史吧?”
泰宁帝嗤笑道:“你又不是真的面皮薄,给朕装什么纯真?朕现在和你说得并非是玩笑话,实乃心有余悸罢了。太~~祖钟爱德妃,德妃因产子早丧,你父皇被养在皇后名下,从不得太~~祖喜欢。当年朕心仪赫连氏独女,一心迎娶,你父皇为登皇位,横刀夺爱,曾立下毒誓定会善待赫连氏。”
“朕当时心甘情愿请命驻外,发誓一生镇守图南关。可你父皇太过算计,终究是害了她,不过你父皇于情之一事迟钝……罢了,朕半生郁郁都乃拜你父皇所赐,至今心中所想所念均为一人,如今时常日日念佛,回想尚会痛彻心扉。”
皇甫策沉默了许久,轻声道:“皇叔这样优柔寡断的一个人,竟会为了个女子,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呵!”泰宁帝冷笑了一声,“愚蠢!朕是自己不忿不甘,心生贪欲,与她有何关系,所有的一切,都不能作为借口!朕就是想夺你父皇的一切,朕甚至想将他的一切,甚至是你都踩在脚下!朕看不起他,朕也不愿意善待你……呵,说了你也不懂!”
皇甫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轻声道:“父债子偿吗?”
泰宁帝侧目看了皇甫策一眼,冷声道:“你看似为人谦和与世无争,实然骨子里与你父皇如出一撤,自私自利,为求目的不择手段!朕看见你就讨厌,有时候朕也想不管不顾,给自己出出气,可前史为镜,咱们皇甫氏不能让自己走进穷途末路里!”
皇甫策挑眉:“孤都替皇叔心累,皇叔从早上折腾到此时,所图为何?”
泰宁帝缓缓的闭上了眼眸,许久许久,轻声道:“为帝者,体上天之仁爱,念开朝之艰险,正身清心,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
第112章 第五章:宁负虚名身莫负(3)
午后的天空,越发的阴沉,大片大片的雪花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人烟稀少的街道上,一白一黑并肩而行,明明是两个人,不知为何,那身影看起来,越显得落寞孤寂。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停在一处新盖的大屋前。
韩耀抿唇一笑:“听闻这是你私下里盖的济世堂,专为收留雪后无家可归之人?”
明熙愣了愣:“非我一人的功劳,谢燃也有出钱出力。”
韩耀凝视着明熙,许久许久,轻声道:“你是何时变成这般的?”
明熙笑道:“这般是那般?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吗?”
韩耀轻声道:“以前你对人也很好,可哪里会考虑那么多?……不过,以前你也没甚不好的,不过是不懂人情世故罢了。如今看来,不懂人情世故也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你觉得开心,怎样都好,不为任何人考虑,也无甚。”
明熙侧目望向韩耀,轻声道:“你自来了漠北,老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来,以前……以前我们老是吵架,你可从来没说过我好。自然,我们虽老有争执,可我总也忍不住让着你,按理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该让你厌弃成那样,可你竟是对谁都礼让三分,唯有对我恶言恶语。”
韩耀垂了垂眼眸:“想不出来吗?”
明熙笑了笑:“以前想不出来,为此烦忧了很久。可后来陛下生病,老让我给他读佛经,我就想明白了。”
韩耀道:“想明白什么了?”
明熙抿唇一笑,咏叹道:“万般皆业障。”
韩耀目光微动,侧目望向远处,轻声道:“你才读了几页佛经,竟是有了这种感悟?业障,何为业障?枉你跟着夫子读了那么久的圣贤书,最后竟相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一个人若无缘无故的讨厌另一个人,也不光是今生的缘故,许是有前世的因果。大概是我上辈子抱着你跳井了,你这辈子来找我寻仇的。我讨好你,对你好,让你骂一骂,你这仇算是报了,来世我们各走各路,谁也不欠谁了。若我继续抱你跳井,只怕来世,我更是得讨好你,你也会对我更狠!”
韩耀低低的笑了出来,许久许久,轻声道:“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明熙笑道:“陛下说了一些,我从经书上看到一些,还有一些是我自己琢磨的。”
韩耀侧目道:“你当真相信今生来世吗?”
明熙点了点头:“相信啊,许多东西都很玄妙,你找不到原因,唯有相信缘分。可缘分又是什么呢?佛家说,缘分是前世因后事果,一饮一啄皆为定数,如此我们才会无怨无悔的倾心一人,那是因为我们欠下的。”
韩耀缓缓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了全部的心思:“这一年,你都是在读佛经吗?”
明熙仰头望向天空,有些感叹的开口道:“是啊,去年我帮陛下念经书,尚且忍不住抱怨。可我如何能想到,不过短短一年,我当真会用心熟读经书,还能顺口胡诌上两句。”
韩耀站在原地,双手缩在了大氅里,紧紧握成了拳头,许久许久,轻声道:“这一年,你过得很不好吗?”
明熙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一年我过得很好,读佛经也非是际遇不好,只不过是有许多事想不通罢了。虽然我今年才十八,但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活了很久很久了,经历了许多人,许多事,似乎看明白了许多,似乎又不是很明白,也许是一颗心觉得漂泊,佛经里就会有归途。”
韩耀抿唇,轻声道:“荒谬!你小小年纪在佛经里找什么归途?!莫不是你还想一辈子诵经念佛?还是一辈子在漠北军拼死拼活的混个一官半职?可这些又都算什么?你就没有想要东西了吗?实然,你可以有很多选择!既然你有镇守边关的志气,有杀敌的勇气,为何不敢要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管如何,只要你还想要,我……我也可以帮你。”
“七月,我随谢放巡边,遭遇了埋伏。这一场遭遇战打下来,左右护军三去其二,入眼的到处都是尸身。我很后怕,可也不光是害怕,我手上身上沾满了鲜血,许多人尸身上还有我□□……我虽不后悔,在那时,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唯有奋力一战,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应该的。可我回到甘凉城后,依然彻夜做噩梦,唯有抄经忏悔,方能安睡。”
“现如今,我能做到心平气和,何尝不是想透了呢?若你真的是我的朋友,该为我高兴庆幸。这人世来就来了,不该对任何人任何东西有执念,既然得不到,那么说明这东西或是这人,本该就不是自己的,为何非要去强求?”
韩耀仰着脸,直至感觉眼中的热意散去,才敢开口:“边境不安,甘凉城不算什么好地方,不若跟我回帝京吧。”
明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浅浅笑道:“帝京那地方,我不想也不会再回去了。如今我见了那么多的生死,似乎也明白了世事无常。这一生,总会有得到和失去,不管结果如何,都该坦然面对。或许你以为我还惦念着以前,锦衣玉食,士族身份。可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现在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韩耀轻声道:“甘凉城也好,哪里都好,只要你肯照顾好自己,不回帝京,我不会勉强。可你在甘凉城的日子不该这么过,战场不是个好地方,更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明熙不以为然的看了韩耀一眼,笑道:“那韩大人以为我该待在何处,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一时间,韩耀的脑海中划过种种,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翻涌的内心,却不管如何都不平静不下来。许久许久,他自嘲的一笑:“我总以为我不在乎,或是我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可如今与你一比,当真是……许是你不信,见到此时的你,我竟一点都不开心,淡漠宽容,谦卑恭顺,为人处世也有了几分圆滑,这该是变好了,可我竟觉得一点都不该如此。”
“若一个人过得好,该是一如既往,只有遭遇了生活和世事的磨砺,才会变得谦卑谨慎。你哪里该过这样的日子?你为何要匍匐在别人脚下?高高在上唯我独尊才是贺明熙啊!”
明熙笑了一声:“以前?不说那个时候年少不知事,实然我倒是觉得,如今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以前的贺明熙看似跋扈,何尝不是因为心虚不安,才不得不虚张声势呢?被贺氏所弃,在宫中身份尴尬,唯有倚靠赫连皇后的宠爱,自然要对皇后娘娘言听计从,甚至不得不做出皇后娘娘喜欢的样子……”
“我觉得我现在很好,前所未有的好,不必为人所累,不必为人所想,在一个地方,凭借自己的努力生活,不再和权势沾染,不再步步为营,不必争抢。我觉得如此一生平顺安和,无甚不好。”
明熙的侧脸带着浅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