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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策缓缓回眸望向韩耀,:“舅父与你不同,他不动也是对的,虽说王、谢仍是士族中的巨擘,可谢氏深得陛下忌惮,打压的厉害,又有漠北的几十万兵马在,动则伤筋动骨。王氏深得陛下信任,这些年的甚至比父皇在时更胜一筹,已隐约凌驾于各士族之上……”
韩耀轻笑了一声:“可不是,但王大人旁敲侧击的打听殿下的事,虽有朝堂上的考量,可言谈之间却说家中追问不停,言外之意,王二娘子该是十分惦念殿下。她自幼就与殿下感情颇笃,这些年殿下失了踪迹,该是比谁都着急。”
皇甫策沉吟了片刻,低声道:“阿雅也要十九了,这些年王氏难道就不曾考量过她的亲事?”
韩耀微微一怔,低声道:“殿下该知,陛下极不喜我。这两年除了衙里,我几乎已是足不出户了,以韩氏的门第,也不可能与王氏有所交集。但若王二娘子当真有了人家,王大人也不会如此急切。自王大人夫妇回帝京后,多年来对王二娘子宠爱有加,言听计从,若当真她不愿嫁人的话,想必谁也勉强不了。”
皇甫策缓缓闭目,许久许久,低声道:“坊间都有那些传言?”
韩耀道:“殿下问的是哪些?”
皇甫策侧目看向韩耀:“你知道哪些?”
韩耀垂眸抿了一口茶水,轻声道:“阑珊居这处的话,都云殿下与贺二娘子几年前已得了陛下许婚,不然两人孤男孤女共处一院多年,如何会平安无事。咳咳,贺氏门第虽是不如往昔,但若陛下执意让殿下迎娶贺女郎,只怕殿下也不好太过忤逆。”
“不过,王氏几番打听殿下的事,臣也就特意打听了王氏二娘子。听说临安宫大火没多久,王氏后宅就建了个小佛堂,王二娘子日日念佛诵经,可具体的内容,臣也不尽知……”
皇甫策沉默了片刻,而后冷笑道:“迎娶贺女郎?陛下倒是一手好算盘,可惜‘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孤若不愿,贺氏嫡长女,又有什么理由继续跟着孤?”
韩耀缓缓抬眸,看了皇甫策片刻,移开了眼眸,垂眸煮水,低声道:“殿下说得及是,且自贺甯去世后,贺东青毫无建树,贺氏族中也无俊杰再振族群。南朝贺氏虽是保住了基业,可也是日益没落,贺氏在大雍虽还摆着一等士族的架子,可王、谢、陈、崔、陆、陈,无一家再买账就是了。”
皇甫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身份上自不必说,陛下也不想想,她那般的性子,如何做人大妇?”
午后,大雍宫,太极殿。
明熙沉默了许久,抬眸望向倚在床榻上的人,低声道:“那陛下年少时,喜欢娘娘吗?”
泰宁帝侧了侧脸,那双无神的眼眸,闪过一抹光亮:“喜欢,又何止是喜欢啊?她乃鲜卑大族的贵女,我朝能有今日,也因有鲜卑一族赫连氏的支持。她自小便是个飞扬跋扈的性子,可也注定了要嫁给我们兄弟的。”
明熙忍不住道:“飞扬跋扈,不算是夸奖的话吧?”
泰宁帝忍住笑意,颌首道:“皇兄性格强势,她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自然和我相处的多一些,我们几乎形影不离。若非皇兄手段了得,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诚岚死心塌地的……哪里会有后来的这些事?”
明熙道:“陛下喜欢娘娘什么呢?”
泰宁帝道:“诚岚年少时艳冠帝京,乃大雍朝第一美人儿,也着实美了一辈子。当初那些贵族子弟,但凡见过她人的,哪个不曾暗暗倾慕过。”
明熙噘嘴道:“以貌取人,我还以为陛下会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呢,没想到原来也不过如此。”
泰宁帝抿唇笑道:“你别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你倾慕皇甫策,还不是因为他的样貌?若他长得像六福,又怎让你如此迷恋?”
明熙沉默半晌,深觉这说法虽不全对,但也不算错:“若光喜欢容貌也就罢了,日日看着,心里也不会有所妄念。可……可越相处越想接近,即便多少次感觉他可恨,可越觉得他这样的,才是最想要一起的那个人。”
“可我们历来有所争执,虽我从不后悔救下他,可我也总是忍不住自己,当年是不是不该将他留在身边,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相处,更不会像今日这般抓不住,放不下,要将自己与他一起逼疯了。”
泰宁帝轻声道:“越是得不到才越不甘心,自觉不比任何人差,为何她心中的人不是自己。最后,缘由因果初衷都已忘记,觉得能与之相伴,便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明熙笑了一声:“陛下不见得喜欢,虽然平日里我也从来不说他的好,可想一想太子自小到大本身就能让人自惭形愧的人。”
泰宁帝笑道:“是啊!他从小到大,肯定都是个能隐忍又会装的人,不然朕那皇兄如此挑剔又多疑,后来常与朕说皇长子的好处,暗暗叹息他太过聪慧,心有鸿鹄又与世无争,可后来所有的皇子都没有了,偏偏就剩下了与世无争的皇长子,可见谢贵妃与他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明熙皱着眉道,“可我们小时候,皇子里先帝最不喜欢的就是皇长子了,平日里他与先帝、中宫都不亲近,隐忍、坚强倒也是真的。”
泰宁帝低声道:“朕和你说的后来,已是诚岚去世后的事了。太子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了呢?如今皇甫氏只剩下他一根独苗,他能聪慧英明些,对朕来说反倒是好事,即便有些手段,能用到朕身上的能有几分,将来还是要用在朝廷上的。”
明熙道:“我没陛下想的那么多,小时候我们常常与他争执,现在还是更多的争执。可我从来没感觉太子是个无争的人,若是无争的话,只怕是因为从来没想要,若要真是想要,又怎会不争呢?”
泰宁帝轻笑了一声:“听朕一句,对有些人,有些事,不争,才是最好的争取。你与太子也算一起长大,同朕说说他如何,你又喜欢他哪里呢?”
明熙沉默了片刻:“隐忍又坚强,待人很有几分宽容,咄咄逼人时让人恨。可他自小能坚持所坚持的一切,内心又始终良善。整个人仿佛有熙暖的光,仿佛世间所有的黑暗都照不进去……”
泰宁帝笑着拍了拍明熙的手,无奈道:“朕就不该那么问你,瞧瞧,你说的哪里是那个善善谋,心有城府的大雍太子。听朕一句,不管你多喜欢他,都不能如此用心,即便将来你们会在一起,即便你可能与他齐肩站在一起,都不能如此将一颗心都放在他的身上,让他左右你的喜怒哀乐。”
泰宁帝见明熙垂眸不语,忙道:“朕也有你这种心情的时候,单纯的喜欢便成了倾慕、爱恋……那时朕觉得她哪里都好,热烈而不做作,有情有义又正直。像阳光,直接又热烈,仿佛能洗刷一切负面的想法。她身上的一切都是自己想要的,善良、热烈、不可一世。可阳光到刺眼,便只能融化了自己。”
明熙侧了侧眼眸:“陛下时常感到后悔,是吗?”
第5章 第一章:春心莫共花争发(4)
泰宁帝道:“皇兄的性格强势,不适合她的脾性。她喜欢照顾人,也喜欢别人的依附自己,实然朕这般不温不火的脾气,该是更讨她欢心。可男女之情,又怎张嘴说说那么简单。”
明熙想到泰宁帝当初的处境,倒也能理解他所说的这些。太~祖众多子嗣当中,那时泰宁帝只是太~祖最不起眼的幼子,母妃低微又早逝。先帝的母妃虽是受宠,但也不是皇子中的佼佼者,能脱颖而出,与当时迎娶了赫连氏独女不无关系,虽然先皇后有堂兄,但赫连大将军唯有赫连诚岚一个独女。
泰宁帝看明熙沉默,似乎也知道了她的想法:“父皇在位时,赫连盛极一时,手握着大雍的泰半兵权。能与赫连氏联姻的那个,必是父皇的继承人。皇兄心思之深,志在必得。”
“朕半生苟且,此生做得最轰轰烈烈的事,是夺了这个位置。说是为了诚岚,那是骗自己的,一切不过都是内心的贪婪与欲望。所有的因果都不该与死去的人再扯上关系,懂吗?”
明熙颌首,半晌后,开口道:“假如当年娘做了你的王妃,你……你可还会夺位?”
泰宁帝轻笑了一声,“现在再说假如又有何用呢?人生哪有那么多假如?当初父皇不算亏待朕,皇兄虽也猜忌过朕,却也不曾下狠手。若拥太子登基,做个手握重兵的王爷,过着如花美眷,儿女成群的日子,不知道多逍遥。”
明熙道:“若陛下当真那么心甘情愿,便勤王之后拥立太子登基,也可以做个逍遥自在的摄政王,兵权都握在陛下手中,谁登基又能怎样,如此也不用背负骂名……”
泰宁帝眉宇间露出些许疲惫:“人总有些追悔莫及的事,朕心慕诚岚,当初在帝京也是无人不知,可皇兄迎娶诚岚之后,朕也是自愿去镇守图封地的。因为朕知道诚岚也心慕皇兄。朕真心想离开盛京,安皇兄之心,甚至甘愿受他驱使。皇兄知道朕的心思,也曾对朕说过,他爱慕诚岚,会一辈子都珍爱善待她,不会辜负朕对他的期望……”
当初先帝能得皇位,自然少不了兄弟的支持,不管境遇如何,也不甚显眼,当初泰宁帝都站在先帝的这边,可也算有从龙之功。
泰宁帝笑道:“朕说再多,你也不见得会明白。朕虽觉自己甚是有理,但也不能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那些再也不会为自己争辩的人了……”
明熙道:“陛下是个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
泰宁帝抿唇笑道:“你见过有几个好人,长命百岁?虽太医都查不出缘故,可身体好不好,朕心里最明白。这个位置,朕坐着许是不如皇兄……”
泰宁帝缓缓垂下了眼眸:“阿熙,这些年了,若阿策一直不喜你,你也不必再勉强了,放了他只当放过了自己。抢夺和强硬,也许只会让他对你越发地怨恨与疏远。那孩子外在看似温和,内在实然更像皇兄果敢。开始都不曾喜欢上,想必以后便更加不可能了。”
明熙不置可否,抿唇一笑道:“好啦好啦。那用陛下担忧这些,现在陛下就是好好养病!您好了,我才能好,那些人恨我厌我,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