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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玉昆下令全营转向,自己带着战兵营先撤。等他到了外围,果然看到远远观望的近卫一营阵列。黑压压的人头如同山岳一般不动不摇。若自己真是敌军,这支部队肯定会从背后发起雷霆一击。
罗玉昆吸了口冷气,对陈崇抱怨道:“你是训导官,也多给上头吹吹风撒,咱们啥子时候才能回去?你看人家衣甲鲜明刀枪晃眼的,咱们这里还用着棒槌!”
陈崇也远远看了,吞咽一口口水:“这波人送回去之后,咱们就南下兖州。快些把太子交代的事干完,也该能回去改编了。我听说。皇太子殿下是要将咱们编为独立游击营。”
罗玉昆知道陈崇并没有闲着,越来越多的训导官被派到部队,也使得陈崇的耳目越发灵便。如果真能有一个营头的编制,自己赌这一把可真的划得着。
“不过我也担心,”陈崇面露难色,“东宫的军纪严明。操练又苦,不知道你吃得消不。”
“格老子……我啥子苦头没吃过!”罗玉昆脸上一板,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拨马便走,高声吼道:“全都给老子走快些!都是缠了小脚的娘们嗦!”
……
萧陌手持千里镜。看着罗玉昆的站兵营从自己面前走过,留下了两个流民为主的辅兵营。
这些人在军官的镇抚下隐约知道有些异常,直到有军官出来,宣布大军反正,投效明廷,他们方才松了口气。对他们来说,给谁卖命都一样,只要有口饭吃就行。只有少数人惦记后面老营的家人,有所骚动,很快就被棍棒制服。
当消息传来,老营也已经投降,被带入潍县,这两支辅兵营彻底安定下来,乖乖跟着身穿大红胖袄的官兵分批前行。
“爹,幸好没打,你看这墙头的炮。”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跟在个中年男子身边,低声道:“爹,你看,那些人是不是也练过桩功?”
中年男子扫了一眼过去,连忙垂下头,压低声音道:“嘘,莫惹事。”
“我又哪里惹事了?”少年颇有些不服气,盯着那边,道:“爹,他们咋也会桩功?”
“行伍本就是刀头舔血的勾当,练拳是天经地义的事。”中年汉子出手一按儿子的脖颈,强行扭转过去,不让他看那些官兵。
“哦,对,太爷爷也是……哎呦呦,爹,轻着点!颈子断了!”少年叫唤起来。
新收的队伍最怕人心不稳产生营啸,或是哗变。这少年一叫,前面的带队军官当即反应过来,大声喝道:“不许说话!跟着走!”
中年汉子连忙赔笑道歉,押着儿子继续往前走。
再前面有棵大树,树下有人,高举着个铁皮筒,两头见光,小口放在嘴边,大口对着外面,一说话,声音徒然大得吓人。
“有没有识字的!有识字的站出来!”那人高声喊着:“不识字的继续往前走!”
“爹……哎呦呦!”少年刚一开口,登时被那汉子轻轻一掐,只得满怀不甘地跟着不识字的大队往前走。他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到那些自称识字的人已经踏上了另一条路,也没人看管,还有人递上水壶和白面馍馍,心中暗道:你明明就识字,放着白面都不要!真不知道在想啥。
“有手艺的站出来!”前面不远又是一个人,一样拿着那个怪里怪气的铁皮桶,一遍遍重复喊着。在他身边也站了一些人,不知道得了什么好处,只是一脸喜滋滋的看着还在队伍中的同袍。
“挖过矿的站出来”
“做过苦力的站出来!”
“会骑马、养马的出来!”
“杀过人的站出来!”
“不会种地的站出来!”
前面每到一个路口,都有人高声喊叫,将队伍里的人分散出去一些。山东与北直、河南交界处多有矿山,流民之中挖过矿的人倒是不少。这些人一走,队伍登时稀薄了许多。再往后挑走了做过苦力的、懂马的、战阵上杀过人的,之前的大队已经成了支流。
少年跟着父亲,一直都没有站出去的机会,只是跟着队伍往前走。那些官兵挑走了不会种地的人之后,前面再没挑人的了。只有一个头戴明盔,腰佩宝剑的军官,对众人道:“你们别害怕!咱们官兵是保护老百姓的!”
“你骗人……”少年嘴里嘀咕一声,瞬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
“你们跟我走,在前面的村子里给你们发农具、种子!再前头还要给你们分田分地分房子!”那军官大幅度地挥动着手臂,充满激情地吼着:“日后你们的地里有了出产,不用交租子!朝廷不收你们的租子!也不拉你们的徭役!你们从今往后就过上好日子了!”
底下没有欢呼,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这个像是疯魔了一样的军官,怀疑他是不是早上出门被驴踢了脑袋。更有人直走到这里都还没有搞清楚,心中疑惑:“这是大顺还是大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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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可恨年年压金线(十一)
“罗玉昆果然吃了大亏!”刘芳亮兴奋地在中军帐中来回踱步。他得到消息,罗玉昆撞上了青、莱交接处的钉板,损失惨重,数万人的大营头瞬间被打得粉碎,只有三千余人逃去了南面的兖州。
“我早就说了,朱太子那支人马不是等闲之辈,两三百人就敢冲敌阵斩大纛的,你想,那是可以随便就往上撞的?”刘芳亮大笑道:“张洪,你立刻整备人马,他打不了,咱们去打!就走他走的那条路!”
“他过去的时候人马也不少,恐怕沿途不好收粮吧?”张洪是刘芳亮麾下重将,刘芳亮离开保定之后就是由他镇守。这回李自成征兵东进,张洪只留下了嫡系亲卫,将其他人马都派去了北京,结果刘芳亮存了拾遗捡漏的心思,将他召到了青州。
张洪虽然觉得保定空虚有些不妥,但又想保定南有任继荣守着真定,北有京师作为屏障,断不至于被人偷去,这才整理所部人马,南下与刘芳亮在青州会师。
“我已经征调粮草,不用沿途征粮。只要打下莱州,不怕没吃食。”刘芳亮又哈哈笑道:“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有罗玉昆当咱们的马前卒,正好去收了这个便宜太子。”
张洪知道朱太子手下兵士不足,否则也不用一路从汝阳退到山东。眼看着天下大局已定,爵位也都大体定下了。日后要想立功封侯,恐怕就得去辽东地界打满洲东虏了。不如先跟着磁侯把山东打下来,也好给子孙找个立身之所。
莱州有金矿可不是什么秘密。
两人虽然各有图谋:一个在乎不世之功,一个在意家族福地,但打下莱州却已经成了共识。既然军略达成了合意,只等后面粮草到了。大军便浩浩荡荡从青州开往莱州,走的正是罗玉昆送人送物的那条老路。
……
崇祯十七年的五月初八,大顺军踩着干燥的大地,尘埃飘起足足三丈高。密布在山林中的瞭望员,手持千里镜,第一时间发现了大军来袭的征兆。
而在此之前。因为徐惇提供的情报,萧陌的第一近卫营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就连萧东楼也派出了一个火炮局,想借此机会练练兵。
很快,山中树上冒出股股黑烟,紧接着附近的村寨中便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急促钟声。在田间劳作的农夫听到钟响,当即扔下手中的活,抱着农具赶着牛就往村寨里跑。
村寨中的民兵和守军推着装有轮子的“墙车”冲向第一道防线,熟练地将车轮滚入早就挖好的土坑之中。垫砖埋土垒石,转眼间便是一截牢固的胸墙。
如此百十段胸墙相接,中间留空,只是片刻之间就在村寨之前竖起了第一道防线。
刘芳亮很疑惑,沿途走来并没有看到大军厮杀的痕迹,甚至连一具散落的尸骨都没有。当探马来报前方有村寨拦路据守的时候,磁侯更是意外这世上真有敢挡车的螳螂。
“可传了檄牌?”刘芳亮问那探马。
“回侯爷,不等我部靠近。那些乱民便放铳放箭,显然是要死抗到底。”探马答道。
刘芳亮心中疑惑。部将张洪上前道:“侯爷,待末将去将此寨踏平!”
刘芳亮微微颌首:“也好,多带些人马,不可大意!”
张洪振甲而出,点起本部亲兵人马,约有一千之众。扬鞭放炮,往那座连名字都没有的小村寨杀了过去。
……
朱慈烺在沙盘上简简单单划了一条线,各部参谋却要骑着马带着当地向导奔走数日,实地考察所有路口、要隘,有民居的村子设为寨。没有民居却又险要之处建军堡。考虑到当今主要威胁来自北方,所以建材人工也都更偏向于萧陌的辖地。之前让罗玉昆走这条路线,在这座名为“封家村”的村寨前交人,也有对刘芳亮进行心理暗示的意图。
罗玉昆后来南撤兖州,除了完成东宫布置的任务,也是为了防止刘芳亮不按常理出牌,攻打乐夏防线的南段。
在这个由东宫设计好的战场上,客军是绝对占不到便宜的。
张洪的人马很快就冲到了胸墙防线。步兵搭起梯板,开始冲墙。
村寨中响起轰隆巨响。
弗朗机炮吐出实心铁弹,飞过胸墙,砸入人群之中。
这道墙不仅仅遏制了马兵的冲锋,同时也标识了火炮的射程。炮手只要让瞄准方向,根据隔板上的刻度,选择好角度,填入定量的炮药,就能将炮弹打到预定落点。作为每天都要进行的实弹训练,炮手做得十分娴熟。
轰!
第二门火炮在短暂的间隙后跟着发射了炮弹。
实心弹落在干硬的地上,高高弹起,呼啸着将身边的顺军撕成碎肉。
张洪还是第一次碰到装备有火炮的村寨,心中已经寒了一半。他大约知道罗玉昆为什么会“损失惨重”了。
“冲过去!”张洪拔出刀,高声催道:“先破门者赏五十两!”
炮声再次响起,吞没了张洪的声音。
黝黑的铁弹丸破空而来,直接将一个顺军的脑袋砸得粉碎。炮弹重重落在地上,旋即弹起,接连撕裂了周围四五个人,一时间只见血雨漫天,惨号声声。
胸墙只有一尺宽,不能站人。顺军冲上胸墙的同时,就必须从这六尺高的墙上往下跳。虽然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