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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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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腾蛟是湖广巡抚。从十六年冬任职至今一直在左良玉军中,与左良玉相处甚欢。按照原历史剧本,左良玉起兵东进“清君侧”,何腾蛟简直就是半推半就。再看后来他为了争夺光复之功,亲手挑起南明军内讧,丧尽反清复明大好局面。可见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人。

至于袁继咸,如今正总督湖广、江西、应天、安庆等地军务,驻节九江,左良玉的确算是在他麾下。左良玉东进时,他亲身入营劝阻。后被软禁。左良玉病死之后,其子左梦庚投清,将袁继咸献给清廷。袁继咸拒不投降,慷慨就义,留下铭文:“大官好做,大节难移”,其忠烈得以与文天祥、谢枋得并列。

不过忠臣未必是能臣,就算袁继咸是能臣,手里没兵也一样压不住左良玉。前前任督师湖广的丁启睿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若不是他跑得够快,早就被左良玉坑死了。

“要压制楚镇恐怕非重兵不可。”朱慈烺摇头道:“而且儿臣并不看重何腾蛟此人。他身为湖广巡抚,湖北只留有武昌却不知促兵进取;湖南尚在官兵手中,他也不去屯粮安民以供军需。儿臣以为这种人该算是庸官了。”

如果是以前,崇祯帝肯定要忍不住说一句“小儿之见”。然而现在他身在山东,一路上也算是见识了光复之后百姓安定的生活,加上今年隆冬时令,济南街头竟然没有“路倒”。暗中派出去查访的太监也说城外化人场不见烟火,可见东宫在地方治理上的确卓有成效。

“你既然如此说,湖广巡抚可有人选?”崇祯皱眉想了想,终于道:“地方州府官员,你大可着吏部任免。”

“父皇,如今要选用好官,实在不易。”朱慈烺无奈道:“光是河南一省,所用官吏就已经捉襟见肘了。”

“对了,”崇祯道,“今年会试之后还不曾举行殿试,莫若过了年重开一科,算是补考?”

“这些进士于儿臣却无大用。”朱慈烺摇头道:“不过明年找个由头举行恩科,倒是能够收天下士子之心。”

对于天下读书人而言,科举比娘老子都重要。

如今大顺、大西也都在举行科举,强迫读书人与试,然而应试者寥寥。有些人甚至故意写得狗屁不通,生怕被取中。为此李自成和张献忠都杀了不少有气节的士子。由此也可得见,大明进士这块招牌还是很坚挺的。如果在这个时节上再开一科,敌占区的举人多半也会赶来赴试。

“对啊,莫若连乡试也一并开了。”朱慈烺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凡是北直生员可以来济南应试;山西、陕西的生员可以到开封、洛阳应试;四川生员可到湖广应试。不管来多来少,只要有人肯来,就是朝廷的收获。”

崇祯微微点头,道:“只是由头却不太好找……”

“不如就叫……国难特取科。”朱慈烺道。

崇祯觉得这个科名实在难听,不过这种事关键是看效果,至于名字好听与否也没人在意。同时他也很欣慰儿子已经能够与他坐而论政了,而且谋断果敢,不像那些庸臣半天说不到点子上。

“父皇,还有一事当早做决断。”朱慈烺来了精神,也不管母后和皇伯母就坐在堂上,自顾自进言道。

“何事?”

“大赦。”朱慈烺道:“许多留京官员被东虏的‘替明讨贼’所蒙骗,任职虏廷。如今形势明了,他们又怕南归之后被追究从贼投虏之罪,故而首鼠两端。当下之计,还是要父皇昭告天下:凡是崇祯十八年上元之前失节者,一律赦免其罪。若是明年上元节之后,仍在虏廷效力的,便以叛国谋逆坐罪。”

崇祯一怔,摇头道:“你这却是异想天开了!那班人该死而不死,如今却要赦免他们?日后天下谁还做忠臣?更何况这样的人品,就算他们南归,难道还能起用么?朕不株连他们家眷已经是仁至义尽,遑论赦免!”

朱慈烺早有准备,劝道:“父皇,让他们南归并非为了用他们,而是为了让东虏贼寇无人可用。尤其是东虏,其本族之人粗鄙不文,难以为政,必须要有汉人辅佐方能坐稳汉地。若是父皇肯明旨大赦,对东虏无异于釜底抽薪。

“至于日后有无忠臣,儿臣以为关键不在于肉身上诛杀这些贰臣,而是要用《皇明通报》等报刊书册,在士林中诛其声名,令天下士人引以为戒。那些士人不就是看重名声么?如此一来,日后投贼者必然不会更多。”

崇祯帝听了朱慈烺的解释,心中也转过弯来。相比考虑日后有无忠臣的问题,还不如先釜底抽薪让东虏过不了日子,说不定还能早日光复北京。

不过作为皇帝,当然不能显得耳朵太软。

“再议吧。”崇祯道。

三四九马蹄带得淮河水(六)

济南行宫中的寝殿不足,故而皇帝和皇后便同居一殿,只是分了东西两个暖阁而居。

帝后二人让儿子道乏之后,散了这次家庭小聚,回到寝室,在宫人的服侍之下上了床。许是因为儿子回家带来的兴奋,二人久久都未入眠。最终还是崇祯装作呓语,道了一声:“春哥儿身边也不知谁服侍的。”

“服侍得不好么?”周后终于翻了个身,显然是忍了很久。她道:“我看春哥还壮实了许多,人也高了。”

“袖子短了两寸。”崇祯道:“他手下都是悍将,不注重自己威仪如何能服人?”

周后颇有些羞愧:“我这做娘的都没看出来,倒是你仔细。明日我跟刘氏说了便是。”

“唉,明日就是岁除了,去年这时候宫里还是愁云惨淡,春哥儿连个音讯都没有。”崇祯自嘲叹道:“谁能想到,一年之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竟然连祖宗陵寝都丢了。”

“亏得有春哥儿懂事。”周后道:“从小知道他老成,却是才知道他如此老成。真真托了祖宗的福。”

“我怕的也是这个。”崇祯翻过身,与周后相对,道:“那日我亲临阵战,见了春哥儿临阵对敌的模样,回来之后脑中总是有个念头挥之不去。”

“是何念头?”周后小声问道。

“总是把春哥儿跟个无关的人想在一块。”崇祯有些不愿说,又看到黑暗中妻子闪烁光芒的眼睛,方才鼓足勇气道:“霍去病。”

周后不解道:“霍骠骑?咱们家春哥儿与他有什么相似之处?”

“书上都说霍骠骑是天赐武帝荡平匈奴的。”崇祯道:“故而十七岁出征,二十四岁扫平大漠便走了。”他看到妻子眼中已经有了一丝惊恐:“如今许多人都说春哥儿是受天命来平贼的。我就担心……”

周后眼泪都出来了,强自平抑声线道:“那如何是好?”

“天命不可确知,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吧。”崇祯叹道:“春哥儿身边的人也都要找些上心的。别衣裳不合身都不知道。”

“嗯。”周后应了一声,停了一会儿又道:“老爷,咱们就事急从权,遂了春哥儿的心意吧。”

“你是说……”

“我想着,告祭祖宗主要是祖宗的在天之灵,有神主也就够了。至于外面殿堂。那都是末节。就让春哥儿在年里完婚,说不定就有了呢?我们也好安心。”

崇祯翻身仰卧,盯着床顶发呆,良久方才道:“到时候看看礼臣怎么说吧。”

周后心中踏实了许多,应了一声,终于沉沉睡去。崇祯却是久久未眠,直到天亮方才入睡。

……

年节在明代已经成为了一年中最大的节日,从年前廿四日祭灶开始,宫人们就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各家都要蒸点心。储备肉类,以备春节期间一二十日所用。到了三十日傍晚,就开始互相拜祝,称为“辞旧岁”。

整个宫中都要大饮大嚼,鼓乐喧嚣,以示庆贺。门旁值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辟邪年画。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橹楹上插芝麻秆。院中焚烧柏枝柴,称为“焴岁”。

从岁暮、正旦开始。宫人们都头戴“闹蛾”,也就是民间所谓“闹嚷嚷”:用乌金纸裁成,画上颜色装就,都是飞蛾、草虫、蝴蝶形状,簪在头上,大的如掌。小的只似铜钱大小,以应节日之景。还有些有钱的内官则戴小葫芦,大小仅如豌豆,称为“草里金”,二枚值银二三两不等。

朱慈烺回到宫中之后。再次陷入一年一度的节假日厌倦症。在外面,无论是长至节还是冬至节,只要他不想出门,谁都不能来扰他。但在宫里,各种喜庆活动他都得参加。否则帝后带着定王永王,甚至连坤兴公主都在,偏偏皇太子不在,难免给人太多遐想。

除夕晚膳时候,天家全都坐在一起用膳,观赏歌舞,其实翻来覆去也就那么老几套。然后就是看戏。因为周后喜欢昆山腔,这回还加进了一些新编曲目,诸如《怒龙王》、《烧韩城》,都是东宫战例改编。

《怒龙王》还算是正剧武戏,讲的是十七年正月河上之战的主战场,萧陌部迎战李自成本阵。考虑到老百姓并不接受“交换俘虏”这一思想,也要维护尤世威等老将的颜面,所以这出戏在前因中介绍说:皇太子为了保护老百姓撤离,亲自率大军压阵,故而与李闯遭遇。

简单的唱白之后,戏台上便用白花纸铺出了冰冻的黄河,然后两拨武小生开始耍着花枪演绎战斗。眼看着打“明”字旗号的军队缓缓后撤,观戏的定王、永王纷纷掩口惊呼,就连袁妃、坤兴都捂着胸口,瞪大了眼睛。

朱慈烺只当是笑话在看,也深感天真幼稚的人总是能获得更多的欢乐。

“河上”很快就爆出了一蓬蓬焰火,黄、绿、红色的火星在台上飞舞,“闯军”顿时人仰马翻,被反攻的“明军”一阵乱杀,直杀过河去斩下了李闯的大纛,全剧进入了**。

虽然艺术形式十分浓重,但还是让观众有种亲临战场的错觉。尤其是崇祯帝,如今也不再怀疑此战谎报战果了,看得十分尽兴,叫过王承恩,低声吩咐打赏。

等大戏落幕,自有太监扯直了嗓子喊道:“皇爷大恩,打赏小罗汤:织花锦帛二匹,银豆二合。”

那边戏台上登时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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