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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费如此,民政上花的钱更多,而且民政还是完全在为军政服务,所以能有今天的局面还真是白银堆出来的。
——这怎么也得五六百万两银子吧。皇太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尤世威想起了参谋部里的风言风语,其实已经找到了答案。
朱慈烺当然不能说自己将整个山东搜刮一空,不能说自己还坑了几个亲戚的银子,不能说自己兼带着还在走私,不能说自己正在搜刮河南……天津光复之后,北方最重要的长芦盐场也在东宫的控制之下了,那也是个暴利行业。
如果自己的父皇是太祖、成祖那样的雄主,这些话当然可以毫无保留地说出来,非但不会被责怪,反倒会被认为有魄力,可以担当国事。可自己的父皇是个文学小清新,痴迷于经学并且以经学来指导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所以这些话还是不要说为好。
“儿臣其实也没花什么钱,只是找对了路子,让军民百姓同心协力共赴时艰罢了。”朱慈烺谦虚道。
“孟子曰:人皆可为尧舜。诚不我欺也!”崇祯很满意地抚须点头,格外高兴。或许等他一个人静下来之后,会觉得儿子这话有些令人疑惑和不可置信的地方,但也不至于再在这个问题上深入挖掘一番。
朱慈烺看到崇祯高兴,颇觉得人天真一些日子也能过得幸福许多。就像崇祯十年的时候,浙江茶税十二两银子递解户部,崇祯大为不解,还特意派人询问,说是遭灾。那时候朱慈烺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中蕴藏的家族血脉之力:真恨不得将那些庸蠹之官全部杀掉!
因为这样的早年经历,朱慈烺注定不会成为崇祯这样的仁君。
“听说你有空闲的时候就跟吴老先生学习《春秋》?”崇祯关心起儿子的学业来。
“正是。”朱慈烺道:“儿臣自从读了《左传》、《公羊》明白了许多事理。”
崇祯点了点头,道:“待天下太平,你还是要好好读书,否则如何治理这个天下?古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那是深得孔圣本心,否则仍旧离不开其他经典。”说到这里,崇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罗玉昆是否就是曾经做贼,抢了衍圣公府的那个?”
“正是此人。”朱慈烺应道:“不过他早已洗心革面,将衍圣公府的财物如数奉还。衍圣公也不愧是孔圣之后,奉行忠恕之道,说他‘浪子回头金不换’,并送了一套《论语》给他。”
崇祯仿佛透析了天地之间的玄奥,沉吟道:“也难怪他福气大,这都是因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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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五期以忠义酬明君(九)
皇帝日理万机,或者以为自己日理万机,会忽略很多“小事”。
所谓小事,就是衍圣公被洗劫得清白溜溜,在皇帝耳边也不过是一缕清风,等闲是想不起来的。
崇祯帝借着罗玉昆才想起了衍圣公府的事,本想以天家的名义赏赐点财物作为慰藉。不想那罗玉昆竟然将所获财物如数归还,既然如此,自己这边倒也省下了。想到这里崇祯原本就不错的心情更加明朗起来,现在这个时局,能省到就是赚到,银子实在不够用啊。
“殿下宫中有时候连开伙的银子都不够,逼得殿下只能去军中吃大锅饭。”
崇祯一想起王承恩泪流满面地跟自己通报消息,心中自是极其沉重。不他回头看看自己和各宫娘娘的生活质量并没有下降多少,越发感觉到了儿子的孝心。而儿子在自己面前却是从没有半分半毫的表露,这才是真孝啊!
思绪飘到了孝道上,崇祯难免想满足儿子的愿望……平定天下他是帮不上忙了,次一等的好像就是大婚。儿子都十七八岁了也没让人侍寝过,显然是不重女色的,所以希望早日大婚,归根到底也是出于孝道。
——太懂事了!
崇祯怔怔想着,陷入深沉的感动之中。
朱慈烺以为父皇来问过消息之后就会回去,却见皇帝没有起驾回宫的意思,出于礼法又不能径自走开做自己的事,只好硬着头皮陪在左右。
这时候却是坤兴带着两个弟弟过来解围了。
“皇兄,这个沙盘上的彩旗是怎么回事啊?”坤兴走到朱慈烺身后,扯了扯朱慈烺的衣摆,悄悄使了个眼色,分明是在讨功。
朱慈烺朝父皇行了一礼。无视定王一脸被人欠了钱的模样,以及永王略带惶恐不安的神情,领着弟妹走到大沙盘前,道:“这些三角彩旗就是东虏八旗,依据颜色有正镶黄白红蓝八种。我大明国色乃是朱色,为了与东虏正红旗区分。用的是方旗。”
坤兴对于军旅之事知之甚少,兴趣缺缺,看了一眼沙盘,也问不出什么问题,只好朝皇兄眨眼,示意道:妹妹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定王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模样,倒是才开始长身子的永王趴在桌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些缩小了不知多少倍的山丘河流,饶有兴致地问道:“皇兄。这里有一面旗帜,就是有一支人马么?”
“正是。”
“皇兄,那咱们好像不如东虏人马多……”
“是,不过咱们有自己的优势。”朱慈烺道:“打仗就是扬长避短,击敌软肋。”
永王似懂非懂,小心翼翼伸出手指,点了点小旗,道:“皇兄。咱们的这支人马怎在敌军身后?”
永王点到的正是左守义的特侦营。
“东虏只知道正面为战,却不知兵法有云:善于攻者。动于九天之上。一旦开战,便要不分方向,在各处打击敌军,焉能只顾眼前列阵?”朱慈烺并没有将永王当小孩子看待,见有参谋停下手里的事侧耳偷听,提高了些音量。道:“堂堂之阵固然是破敌根本,但敌后骚扰,使敌军丧失战意、破其辎重储备,这也是十分重要的战胜之道。”
“故而用兵开战,首先要毁敌战意。令其军心不稳;其次要迂回而战,断敌粮道、袭其仓储,令其不堪久战;最后才是列堂皇之阵,一举击溃当前之敌。此三者并出,方可一窥战胜之门径。如今东虏只知攻城伐阵,前面两场已经是输了,故而离覆灭之日也不远矣。”朱慈烺这也算是给参谋们定了提纲,要想发动大战役,必须有这三个方面战场的准备,否则别想通过。
永王虽不明,却觉知其中利害,更是兴致盎然,又问起了各处山水路径,如何列阵之类等专业问题。朱慈烺索性找了个参谋过来为他讲解军中编制,如何扎营、如何渡河,临战又如何布阵。
坤兴和定王虽也在一旁听着,却有些神游物外,只有永王时不时还插嘴问两句。
朱慈烺终于得此方便去批阅文件,听取各部汇报,很快就将皇帝和三个弟妹抛诸脑后。直到崇祯帝起驾回宫,子女们都得送到宫殿阶下,这才又把朱慈烺拖了出来。
皇帝一走,坤兴和定王如蒙大赦,也急着告辞。永王却是很想再待一会儿,探索军阵的奥秘。
“你留下就是了,多听,少说,不懂的记在脑子里,等参谋们下了班私下去问。”朱慈烺道。
永王一阵窃喜,却苦着脸道:“可是皇兄,下午还要练字。”
“我会跟先生们说,以后你练字的功课减少一半,但是必须跟参谋们一起出早操。”朱慈烺道。
永王大为兴奋,连忙道:“多谢皇兄!”
天家皇子的教育绝不是满清说的如同养猪。当初崇祯帝非但选了方以智为首的才子进士们作为定、永二王的老师,还亲自给他们布置了功课。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每天练字三百个,差不多要耗去两个时辰,如果没有兴趣,绝对是一种煎熬。
朱慈烺却坚信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既然永王对军事感兴趣,开个绿灯自然没有问题。何况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皇室在军中要保持持久的影响力,必然不能脱离军队。
因为秉持着前世的灵魂,朱慈烺看坤兴都有看女儿的感觉,此刻决定接手永王慈炤的教育,又像是多了个儿子。这种感觉让朱慈烺有些别扭,但所谓“长兄如父”,在这个时代将弟妹视作子女也是长兄应该尽到的义务。
崇祯帝得知慈烺要亲自教弟弟兵法,欣慰之中又带着隐忧。他知道以永王慈炤十三岁的年纪,不可能有谋篡之心。何况田妃已经去世了,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无外援、无内应,不可能对皇太子的地位形成威胁。
但万一慈烺……没有子嗣。那这知兵的永王就会对嫡二子定王产生威胁。
崇祯虽然对田妃宠爱有加,却不至于移情到慈炤身上,更不会由此影响国策。他既想永王慈炤能够得到国储的信任和重用,成为一个有作为的藩王,又不愿天家和国家的稳定受到影响。
——这简直就是难解之题!为何慈烺有这般天资,却又常常做出这些考虑不周的决策!
崇祯坐在龙床上不由长吁短叹。
周后问明了原委。当然更不愿意田妃的儿子对自己的儿子产生威胁。她只脑中一转,笑道:“这有何难办的?让春哥儿早日大婚,等有了皇孙,自然什么事都没了。”作为母亲,周后可是一刻都不曾忘记过朱慈烺想早日完婚的愿望。
崇祯一想也是:如果有了皇孙,那么慈烺就算天不假年,皇帝之位也是传给皇太孙的。
不过……
“兆头不好。”崇祯简单道。
周后一愣,也有些迟疑。
当年太祖高皇帝也是将皇位传给了皇太孙建文帝,但结果却被叔父抢了天下。所谓奉天靖难之役。
原本就是为了解决永王的问题,可别到最后又弄出第二次靖难来。
“索性不要让永王学兵法。”周后使出了杀手锏:“春哥儿不是在弄法政学堂么?学学律法呀、民政呀,日后一样可以在藩国帮衬春哥儿,何苦从军?就是春哥儿,妾都不愿他在行伍中沾染,看着心疼。”
崇祯皱着眉头想了想,索性将问题一推,道:“你去与春哥儿说。”
周皇后在这个问题上丝毫不肯耽搁。翌日一早等朱慈烺来参省时,就拉住了儿子说话。几乎已经点明了不许让永王接触兵权。
朱慈烺很快就意识到这是父母对自己地位的维护,却有些哭笑不得。
现如今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