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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可有先例?”布木布泰问道。
“我国虽然没有,但明国却是有的。”索尼道:“都是因为至尊年幼,所以母后听政,待至尊年长之后再归还朝政。”
布木布泰还有些犹豫,道:“其他朝臣怎么说?”
“满朝文武都巴不得皇太后听政呢,都说如今国运不昌,由皇太后这样的有福之人来主政正好能扬扬国运。”索尼顺便拍马道。
布木布泰斜眼看了一眼身边的苏茉儿。方才道:“如此便准了吧。等摄政王能够理事了再说。我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嗻!”一干大臣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躬身倒退。
布木布泰直等他们都退了出去,方才松了口气。苏茉儿当即上前为太后捶腿,只是沉默不语。
“五千人呐……”布木布泰突然拍停了苏茉儿:“去将宫中太监、宫女都叫来,叫足五千人给我看看。”
苏茉儿一愣,却还是躬身退了出去,吩咐坤宁宫的宫女们去叫人来。
被叫的宦官、宫女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惴惴不安地到了坤宁宫。却发现里面已经站满了人,只得站在蒙门外。他们刚刚站定。却发现后面还有一大波人才赶到,只能等在更外面,直到将过往走道彻底挤满。
布木布泰只是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院子里满满的奴才们,就手扶额头回内殿暖阁休息去了。光是院子里的不到百来号人,就已经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对“五千首级”越发没有概念了。
苏茉儿不知道皇太后是否还有别的吩咐,也不敢让这些人散了,直叫他们在冷风中站了大半个时辰,等到了太后一句“他们怎么还在这儿”,这才让他们各回各位。干自己的活去。
这要是在明宫,宦官们早就闹翻天了。可现在换了满清主子,谁敢闹?要么杖毙,要么沉湖,岂能当前朝景象。
想当年万历喝醉了酒,要个小火者唱戏给他听,那火者说不会,坚持不肯唱。万历仗着酒劲剪了那火者一缕鬓角,被冯保告知了李太后。李太后非但让张居正狠狠训斥了万历,还说出了废帝的话来。
这就是改朝换代啊!
“如此看来,果然还是朱家皇帝好伺候。”一个身穿青袍的小宦官低声对自己的伙伴道。
那伙伴吓得连忙去捂他的嘴,哑声道:“你不想活了!”
“现在哪里有人!”那青袍小宦官避开了伙伴的手,左右一转,四周只是有积灰的桌椅和典章,再没一个人在。
“隔墙有耳!”那伙伴声音压得更低了:“你不要活了径自死去,可别连累我!”
“瞧你小心的。”那青袍宦官不以为然,捡起一本簿册,拍去上面的灰,随手翻开,看了一眼:“崇祯皇爷如此节俭,也终究没能保住大明社稷。早知如此,还不如过得松泛些。”
他那伙伴拿了鸡毛掸子过来,在他手臂上一敲,惊恐道:“真活腻了!若是让人知道你识字,轻则逐出重则杖毙!”
“唉,爷还不想伺候了呢!”那青袍小宦官嘟囔着放下簿册,也拿了清扫工具开始干活。
这间久未有人来过的偏殿里,再没有多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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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六但得饱掠速飏去(二)
“本官是五军都察院上校督察官,裴宣”一个留着络腮胡须,双眉斜插入鬓的军官坐在营帐中间的正案之后,声沉如雷,罡气勃发。
在这书案之下,坐着个黑不溜秋的瘦削汉子。别看其貌不扬,肩上却扛着三枚银色的锐角十字星,竟然是个上校。
裴宣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堂下军官自报姓名、军衔、军职!”
“本官茅适,近卫第二师第一营营官,上校军衔。”茅适瞪了一眼裴宣,有气无力道。
“坐正!”裴宣暴喝一声。他最看不惯这种散漫的军官,更诧异他竟然能累功得授上校衔,这在注重纪律和军容的东宫军中实在太另类了。
茅适看了一眼裴宣身上的飞鱼服,这才懒洋洋地坐直了身子,依照军容要求将双手放在了大腿上。
裴宣不怒自威,喝道:“崇祯十八年十二月初四日,土城之战,是谁下令杀俘的!”
“是我。”茅适应声答道。
“当时俘虏可有暴乱?”
“并无暴乱。”
“可有辱骂国体?”
“听不懂他们喊的什么。”
“那你觉得他们是在辱骂国体?”
“反正说不出什么好话。”
裴宣盯着茅适,用铅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画了个圈。坐在下手的书吏在纸上奋笔疾书,总算追上了进度,这才停了笔。
“既然俘虏并无暴乱,你也不确定他们是否在辱骂国体,你是凭何做出杀俘的命令!”裴宣喝道。
“他们可能会暴乱。”茅适道。
裴宣从一叠纸张中抽出一份,重重一拍:“随军军法官记录:十二月初四日,十八时二十七分接敌;十九时十八分结束战斗;十九时二十分下令捉拿俘虏,清扫战场。二十一时十分。下令杀俘。此记录与军令记录原件记录相符,你还有何可说的!”
“我又没不认。”茅适瞥了裴宣一眼,别过头去。
“从下令捉拿俘虏到你担心俘虏暴乱而下令杀俘,期间整整一小时五十分钟,将近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你没有解除俘虏武装、分营关押么!”裴宣一口气喝道:“若是你照操典行事。俘虏如何会暴乱!”
茅适大咧咧道:“我照操典做了,只是后来发现这些人各个孔武有力,我担心药效过了之后,无法制服他们。”
“什么药效!”裴宣喝道。
“总参军情司送来的五星级机密,我只有阅览权,若是有丝毫泄露,便是免职开除。”茅适笑道:“你去总参问问或许就知道了。”
裴宣冷笑一声:“我也不用知道。如此说来,你只是担心俘虏暴乱,进而将之戮杀?”
“是。”茅适道:“按照操典。为了保证我军安全,图谋不轨的平民都可以杀,何况虏兵。”
裴宣又是一声冷笑,又问道:“有人供认,初四日二十时过,有师参谋长曹宁与你耳语,你们说些什么?”
“无非是庆祝我此战告捷。”茅适道。
“他没让你杀俘?”
茅适正了正身子:“我下令杀俘是因为发现俘虏可能暴动,与其他任何人无关。我营参谋部不曾参与。更没有上报师部。”
“为何不上报师部?”裴宣顺着问道。
“时间紧迫,我怕药效过了来不及。”茅适道。
裴宣停了下来。这已经是茅适第二次提到“药效”的问题了。但这个问题又涉及总参军情司的机密。他脑中一转,决定避开这道“挡箭牌”。
“师部不知道你杀俘?”裴宣问道。
“我没上报过,不知道军法官说过没。”茅适说得滴水不漏。
“尸体你怎么处理的?”裴宣问道。
“我只负责下令清扫战场。至于谁来干,怎么干,扫到哪里去,我没关心过。”茅适道。
“哼。若非你的命令,那些首级怎会出现在北京!”
“大概是哪个神仙看不过去了,用法术运过去的吧。”茅适笑道。
裴宣一拍惊堂木:“大胆!”
“喂,我说你也是扛着军衔的,为何要替那些东虏出头?”茅适以攻为守。
“本官只知一个道理:军法绝不容人侵犯丝毫!”
裴宣这种认死理的性格让他在官场上十分吃不开。
从顺天府推官一路被贬谪到五城兵马司。这才为武长春所知。后来武长春执掌军法官,自然想到了这个铁面无情,跟自己一样混不好的推官老爷。
裴宣那时正处于人生低谷,只觉得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听闻皇太子极重规制,认理不认人,觉得颇对自己脾胃,索性辞官,以布衣身份投身东宫侍卫营,成为最早的一批军法官。
五军都察院和五军大理寺成立之后,裴宣凭着这副铁面孔,自然而然成为了首任五军都察院督察官。
以裴宣的人生经历,并没有青睐武将的习惯。他也不会为异族讨什么公平,但谁要是敢违反军令,那就别想在他这里蒙混过关!
茅适杀俘一案,最先是一营的军法官向第二师军法督察司提起预立案,认为此案有擅杀战俘的嫌疑。督察司同意立案,然后成立军法官小组进行调查。调查工作一度停滞,因为茅适坚持俘虏有极大可能暴乱。如果是那样,杀俘就符合操典规定。
然而又过了十余日,军法官无意中获知了北京京观一事。正好土城之战中俘虏人数在五千上下,军法官由此产生了联想:北京那批首级,是否就是土城之战俘虏的首级。
东宫不要求以首级计功,但并非说敌军的尸体可以草草掩埋了事。出于战史资料和卫生防疫的需要,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每具敌军的尸体上都有清点过的漆记,经过三级检查之后方才焚化。只有战斗过程中的敌军尸体可以就地焚毁,但也要尽可能地保留数据。
再者,五千首级是什么概念?
民间所谓一个脑袋八斤半,姑且以此计算,五千首级就要四万贰仟伍佰斤。如果用载重五百斤的太平车运输,需要动用八十五辆大车。每车用四匹驮马拉,就是三百四十匹马。
即便在万历、隆庆时代,近百辆车在官道上赶路也是一桩极其轰动的事,何况如今正在作战的乱世。
所谓的土城就是天津城到港口处修建的子城,从此处到清军的丰台地区,官道足足有三百里,民间土路能近一些,却也有二百里。如此巨大的运输量,从初四日处斩俘虏,十四晚间完成堆砌,中间只有十天的时间用来运输。
在运力不足的今日,每匹马的使用都登录在册,上哪里去找这么多挽马?
最紧要的是还得穿过清军防线,这一路的哨马、伏路,难道都是睁眼瞎?
莫非真有神仙帮忙?
裴宣是个不信神佛的人,此时细细想来也是觉得充满了诡异。
——我何必去想那些事!这案子重点就是擅自杀俘!
裴宣直了直身子,开始换了个角度询问茅适。他不相信一个上校营官有能耐做出如此之大的手笔,加上曹宁突兀的出现之后,茅适下令杀俘。这其中若说第二师师部真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