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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从配置和数量上看,闵展炼这侧的旗队长分兵夹击,已经从势均力敌落入了以寡敌众的劣势。
单宁亲自提点的旗队长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发出一声呼声:“虎!”
这是戚家军进军的呼号,呼虎而进,三虎之后便是冲入敌阵厮杀之时。他这应对也的确是中规中矩,只要一进,就能割裂对方两翼枪兵与本队盾牌手、旗队长之间的联系,全面落入自己侧翼攻击面。
其下辖的镗钯手知道该是自己出阵了,当即挺出镗钯,就要横架住对面的长枪。按照操典,若是长枪刺入镗钯三股之间,那就只要用力一绞,借着全身的拧劲就能让对方脱手。即便没有绞得长枪脱手,也只需斜下里一刺,就能扯出一个空隙,让己方长枪手上前抢杀。
对面的三支长枪,一支已经被盾牌手顶住,另一支横扫轻点,正压住了三竿刺上来的长枪。最后一支果然刺入了镗钯手的三股之间。
镗钯手心中一喜,急忙发力。眼看长枪便要被自己绞落,谁知长枪上突然发出一股韧劲,顺着自己绞转的方向重重一击。原本已经转到了极限的手腕哪里经得住这股额外的力量?镗钯手心中惊诧之间,手已经松开了。只听得哐当一声,镗钯落地,自己目瞪口呆站在原地。
这边镗钯手落败,前面的盾牌手也不好过。
没有枪头的长枪点在藤牌上,毫无滞碍地从牌面滑过,却飞快地从侧下方打了回来,重重击在他的下肋。幸好藤牌手无论是操练还是对练,都必须穿着铁甲,并没受伤。但若是在战阵之上,对方用的是铁制枪头,这么一击也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左翼攻势凌厉,瞬息之间已经切入了单宁侧的鸳鸯阵。
闵侧的旗队长再次吹响竹哨,乃是一声长音,身侧的牌盾手抽出四尺长的腰刀冲了上去,对面的鸳鸯阵登时崩溃,再无一战之力。
“这几个兵士,是我们招来的人么?”朱慈烺指着闵展炼一侧的队形问道。
闵展炼略有羞涩道:“不敢欺瞒殿下,卑职的义子也在其中,平日里也堪奔走。”
朱慈烺点了点头,问道:“是哪个?”
“是那个绞落镗钯的枪手。”闵展炼道:“镗钯被军中奉为神器,历来都是力大精锐之人才能充任。只靠新练发劲的兵士,尚不足以与之抗衡,故而我让义子闵子若与之对抗。”
“所以右翼只是佯攻?”朱慈烺问道。
“正是,”闵展炼道:“枪有阴阳,手有虚实,我太极一道便是虚实互变的道理。”
“你那义子练了多久?”朱慈烺又问道。
“他只是多听了一些道理,真正的打法也是到了此间才与兵士们一起学的。”闵展炼道。
朱慈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他若是愿意从军,是战兵把总,或是进作训部当训练参谋,都由他选。”
“多谢殿下提拔!”闵展炼拜谢道。
“闵先生有千军之才,泥于市井是国家失人。”朱慈烺又道:“你若是愿意,这教头便改作副总作训官吧,单宁恐怕更想去司局带兵。”
闵展炼尚未拜谢,单宁已经忙不及地拜道:“殿下知人善任!卑职多谢殿下!”
“卑职谢殿下恩典!”闵展炼跟着道。
“说起来是恩典,其实也是国家借重诸位才力。”朱慈烺摆了摆手:“闵先生,依你之见,这鸳鸯阵可还需要修正?”
“殿下,”闵展炼道,“拳家常说四两拨千斤。其中有两点,首先得有四两之力,其次是只能拨动千斤之重。若是敌手有强力者,咱们新练出来的兵士也难对抗,故而戚少保的鸳鸯阵仍旧不可轻忽。”
朱慈烺见他言辞有度,见识广泛,非但手底下有真章,就连胸中也有丘壑,心中更喜,道:“如此操典修正之事,就交给闵先生了。两个月后,恐怕就是生死淘汰之局,到时候有多少弟兄能再见再会,就落在先生肩上了。”
“卑职定不辱命!”闵展炼应道。
朱慈烺微微点头,心已经飘到了陕西。他手中有一份塘报抄录,那位心中焦躁的父皇,再次派出使者前往西安,督促孙传庭的秦兵去河南剿灭李自成。若是孙传庭胜了,大明自然安泰;若是败了,天下就再没有一支能与李自成抗衡的精兵了。
除非放弃山海关外的所有土地,将关宁铁骑调入关中。
根据朱慈烺那点浅薄的历史知识,也知道未来的走向绝不是秦督孙传庭再立不世之功。
而是一个悲剧。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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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章欲破巨浪乘长风(一)
1
崇祯十六年的八月初八。
朱慈烺在东宫外邸收到皇帝召见的口谕,收拾好了东西,让姚桃带上可能需要进呈御览的各种报表,打起仪仗往紫禁城中去了。
崇祯喜欢在平台召见文武大臣商讨国事。
这本不算是什么制度,只是万历皇帝不喜欢上朝,于是在建极殿后面的云台门召见大臣。崇祯继位之后,继承了这一传统,云台却不知如何演变成了平台,录于正书。
实际上朱慈烺倒是挺喜欢御门听政这种形式,虽然冬天有点冷,但不用一群人憋屈在建筑物里,空气流通舒畅,让人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在前往平台的路上,朱慈烺遇到了另一位与会文官,兵部侍郎张凤翔。他对外臣并不了解,尤其像兵部的尚书、侍郎,往往因为一场败仗就得罢官入狱,运气好点的能留一条命,运气不好的直接斩首,承担战败责任。
从崇祯元年至今,不到十七年的时间里,兵部尚书就已经换了十三人【注1】。其中做得最长久的是崇祯五年到九年的兵部尚书张凤翼,做了长达五年的本兵。
这种高消耗高流动的岗位,朱慈烺也实在没兴趣去跟他们交往。
张凤翔原本是想回避太子仪仗,但想到京中盛传这位太子年少而有贤明之姿,老成持重,能堪大事,不由心生一份侥幸,上前自报名号职官,行礼如仪,拜见东宫。
这种超越礼法的行为自然让朱慈烺有些疑惑,总不能当做毫不知情就一走了之,当下问道:“中枢可有什么事么?”明承宋制。虽然没有枢密院统辖军事,但仍将兵部代称为中枢。朱慈烺不称呼姓字名号和官职,只是笼统地问“中枢”,意思便是非部事就别耽误时间了。
所以说礼法就如同一部江湖黑话词典,换个平头老百姓谁能知道本兵、中枢、枢臣、尚书……各种称呼之中暗含的雅意?
张凤翔却是一听就懂,此时却是退不得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殿下,今日想必是要议论秦督出关之事。”
朱慈烺没想到这位侍郎倒不是上来拍马屁的,颇有些意外,脸色却好了许多:“张侍郎可有高见?”
“岂敢!”张凤翔微微一缩,又道:“殿下恐怕还不知道,朝廷派了四五位天使,前往陕西督促秦督出关。”
朱慈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是知道的。这事就算不上邸报,也会在塘报上出现。如今他手下养了那么多人帮他收集消息。还有个自命不凡的狂生徐惇帮他整合这些零散情报,怎么可能不知道朝廷这么大的动作。
“殿下,秦督不可出关啊!”张凤翔压抑着声带,微微发颤。他不知道自己的解释能否让这位太子理解,搜肠刮肚地举措用词,诚恳道:“殿下,秦兵乃是仅存的天下精兵良将,皇上只有此一付家当。焉能轻动?”
朱慈烺点了点头:“秦督坐镇西安,治辖陕西。只要练兵务屯,假以时日必能与闯贼一战。即便只是固守,闯贼一旦东向,则后路不稳,犹然可以牵制闯贼大军,不让南北两京受兵。”
当时李自成在湖南。一心想占据湖广粮仓之地。张献忠跑得快一步,抢先占据了武昌,将湖广纳入了自己囊中。由此上,李自成看似得了河南,占据了中原大地。但也将自己放在了四战之地。
左良玉屯兵汉上,孙传庭坐镇西安,山东等地的勤王兵也将向河南汇聚。看似李自成南下可以打南京,北上可以打北京,实际上却是哪里都去不得。一旦大军行动,就有老营被端,粮路被断的危险。
而这局棋中,最重要的就是陕西!
陕西民风彪悍,历来是大明抵御蒙古鞑靼人的前沿阵地,堡垒关卡密集,易守难攻。只要孙传庭在陕西站住了脚,东出潼关则可攻河南,西退汉中则可入巴蜀。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善地。
如此重要的棋子,目今却面临着朝廷的重压,被迫在兵粮不固的情况下出关作战。若是胜了,固然可以剿灭闯贼李自成。若是败了,大明则连最后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事……”朱慈烺摇头道:“恐怕已经迟了。”
“迟了?”张凤翔疑惑道:“朝廷若是肯缓命,追回天使,不过是快马两日……”
“八月初一,秦督已经誓师出关了。”朱慈烺反问道:“侍郎在中枢,竟不知道么?”
张凤翔脸上顿时胀红,懦懦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朱慈烺勉强笑了笑:“可以让他们顿兵洛阳,不要激进,等朝廷派出援兵,毕大功于一役。”
“朝廷哪里还有兵可派?”张凤翔满脸苦恼,突然绽放开来,望着太子道:“殿下的意思是……只是说有援兵?”
“不,是真的有援兵。”朱慈烺被他逗乐了,笑道:“我的意思是,可以御驾亲征。”
张凤翔默然。
大明的御驾亲征自从成、宣之后就成了笑话。
英宗皇帝御驾亲征,而有土木堡之变。瓦剌人围住了北京城,要求签订城下之盟。亏得是明朝的大臣,宁可另立一个新皇帝,也不肯签订丧权辱国的盟约,这才让瓦剌人无功而返。
再后来武宗皇帝亲征宁王叛乱,结果连叛军都没见到,赣南巡抚王守仁已经绑缚着宁王朱宸濠来献俘了。
从武宗之后,大明的皇帝已经六世不曾见识战阵了。
而且当时的京营,好歹还是天下精兵所聚集,保护皇帝的安危是没有问题的。如今的京营,要想凑几千青壮出来都成问题。谁还敢让皇帝亲征?就算皇帝自己提出来要亲征,大臣们也得立刻表明忠心,恳请天子